仇赤斌
自从苏东坡横空出世以来,他就成了大众情人,是北宋的全民偶像,而且一直偶像到现在。
他的魅力,连政敌也敬重。在乌台诗案时,苏轼坐牢103天,几次濒临被砍头的境地,当时新党们非要置苏轼于死地不可。但有更多人想救他,不但与苏轼政见相同的许多元老纷纷上书,连一些变法派的有识之士也劝谏神宗不要杀苏轼。他的对手王安石当时退隐金陵,也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在大家努力下,这场诗案就因王安石“一言而决”,苏轼得到从轻发落,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
他的为人、为文、为官,是历代文人的楷模。历代对他文章道德的推崇,可谓亘古不变、历久弥新。
他的宦海生涯跌宕起伏,他的感情世界也可谓多姿多彩、波澜壮阔。
苏轼一生与王氏女子有缘。有记录的妻妾三人,都先他而去,实乃悲事。
王弗,苏轼发妻,十六岁时与年方十九的苏轼成婚。王弗是苏轼老师王方之女,算是自由恋爱。虽然有唤鱼联姻的佳话,其实早就相识,可以说是郎有情妾有意。后王方请人做媒,将王弗许配给了苏轼。婚后二人恩爱甜蜜,结婚十一年后王弗因病逝世,得年二十七,生子苏迈。
王弗死后,苏轼把她返葬在眉州故乡,在山坡上种了三万棵松树,成为著名的短松冈。他亲自写了妻子的墓志铭,写的情深意切。墓志铭作于北宋治平三年(1066),苏轼当时30岁,已由外任调回京师为殿中丞。全文如下: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于京成之西。其明年六月壬,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轼铭其墓曰: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十年后,苏轼四十岁时曾作《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悼念亡妻,此乃千古绝唱。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熙宁八年(1075年),东坡在密州,这一年的正月二十日,他梦见了王弗,便写下了这首传诵千古的悼亡词。无数文人写过《江城子》这个词牌,包括我这个诗词爱好者,但最有名的还是苏轼写的两首,除了这首,还有《江城子·密州出猎》。巧的是都写于密州,前者深情,后者豪放,引起后人追和,开创了一代词风。
亡妻之痛,一直深埋他的心底。苏轼还有一首《临江仙·忘却成都来十载》,是送给王弗弟弟王缄的,也是纪念王弗的。王缄来钱塘看望苏轼,又勾起了他的回忆,日渐平复的感情创伤重又陷入痛楚之中,尤其是在送别王缄时,他情难自禁,让人闻之心酸。这首词基调悲凉,当时他政治失意任杭州通判,身为孤客,在他乡飘零。恰好遇到妻弟,不免起了旅思,丧妻之痛更兼乡愁,当哭也。因为江阳有妻坟,当撒清泪,又不知何处是吾乡,断肠。
忘却成都来十载,因君未免思量。凭将清泪洒江阳。故山知好在,孤客自悲凉。
坐上别愁君未见,归来欲断无肠。殷勤且更尽离觞。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
蘇轼的续弦是王闰之,出嫁之前,家中称其“二十七娘”。性格温顺,知足惜福。王弗的叔叔是王君锡,闰之是王君锡的四女儿。所以闰之是王弗的堂妹,和苏轼相差12岁,闰之出嫁时已经21岁了,算是大龄女性。那时苏轼父母已双亡,可由他自己选妻,也有说是王闰之的弟弟促成了婚事,因为他景仰苏轼。在苏轼除服后(苏洵于1066年去世),即王弗逝去三年后润之嫁给苏轼。闰之在苏轼五十八岁时逝世,享年四十六,生子苏迨、苏过。
闰之可能从小就暗恋姐夫,也有推测王闰之是被苏轼对堂姐的一片深情所感动,再有就是对苏轼文才和人品的仰慕。她知道,这样的男人,足以托付一生,嫁给他,会有真正的安全感。其实从苏轼公元1093年(北宋元祐八年)写的《祭亡妻同安郡君文》中,可以看出点端倪:
昔通义君,没不待年;嗣为兄弟,莫如君贤。妇职既修,母仪甚敦。三子如一,爱出于天。
也有可能是王弗临终前就托付了此事,觉得王闰之性情豁达、任劳任怨,是苏轼续弦最好的人选,而两家也同意了。原因很简单:惟有闰之作为继室,王弗所留下的幼儿苏迈(当时才6岁)才会得到精心呵护。果然,闰之对姐姐的儿子和自己所生的苏迨、苏过,“三子如一”,皆视同己出,苏轼不久便重新有了和谐、美满的家庭。
有人说苏轼对闰之的感情不深,所留诗词不多,实则误也。东坡先生对闰之的感情从很多诗文中可见一斑:
第一次通判杭州时,他就写下《少年游润州作,代人寄远》。
去年相送,馀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这是任杭州通判的苏轼,因赈济灾民而远在润州时(今江苏镇江),为寄托对妻子王闰之的思念之情,他写下了这首词。假托妻子在杭思己之作,含蓄婉转地表现了夫妻双方的一往情深。闰之一直陪伴苏轼左右,同浮沉、共命运。她常能宽慰居士,有首《小儿》诗,就记载着家中发生的一件小事:
小儿不识愁,起坐牵我衣。我欲嗔小儿,老妻劝儿痴。儿痴君更甚,不乐愁何为?还坐愧此言,洗盏当我前。大胜刘伶妇,区区为酒钱。
时值苏轼被贬遇到经济危机,小儿又非常黏人,他不免有点心烦,闰之给他倒酒,宽慰开导他,可以看出闰之是绝对的贤妻良母。闰之虽然不如王弗能干,但性情柔顺温和,一切都随丈夫的意思。
乌台诗案发时,东坡写了绝命诗。乌台就是御史台,乌台诗案是因为嫉妒和恐惧他的人太多,告发的也多。苏轼因为生性耿直,口无遮拦,不会藏拙,这在政治上很要命。而宋代是党争最厉害的朝代,他深受其害,终身陷在纷争中出不来。据说他在狱中很惨,监舍是一口百尺的深井,面积不大,他在牢中被关了四个月零十二天。他在诗中(《予以事系御史台狱,狱吏稍见侵,自度不能堪,死狱中,不得一别子由,故作二诗授狱卒梁成,以遗子由,二首》),作者牵挂的除了弟弟,就是老妻王闰之:“额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元祐八年(1093年)对苏轼来说是个灾年,那年王闰之去世,一直庇佑他的太后也驾崩了。王闰之死后,她的灵柩一直停放在京西的寺院里。8年后,苏轼去世,苏辙将其与王闰之合葬于汝州郏县钓台乡上瑞里,实现了祭文中“惟有同穴”的愿望。
东坡亲写的《祭亡妻同安郡君文》,同样感人肺腑。
维元祐八年,岁次癸酉,八月丙午朔,初二日丁未,具位苏轼,谨以家馔酒果,致奠于亡妻同安郡君王氏二十七娘之灵。呜呼!昔通义君,没不待年。嗣为兄弟,莫如君贤。妇职既修,母仪甚敦。三子如一,爱出于天。从我南行,菽水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
王闰之被说成是村姑,见于苏轼在哀悼第二位岳父的《祭王君锡文》中说:“轼始婚媾,公之犹子。允有令德,夭阏莫遂。惟公幼女,嗣执罍篚。恩厚义重,报宜有以。”(《苏轼文集》卷六十三)。“罍”是烧茶的泥罐,“篚”为采桑用的竹筐,这两个字虽是谦辞,却恰如其分地表明闰之当时的身份:一个擅长炊茶采桑、地地道道的村姑。
闰之可能不象王弗这样有文采,共同语言少了点,但两人一起生活了25年,生了两个儿子,感情甚笃,是苏轼坚实的后方,称得上贤淑。
苏轼还有一个侍妾王朝云,原为歌妓。三十八岁时,苏轼在杭州赎了十二岁的朝云,后收为侍妾,她陪伴苏轼度过仕途不顺的岁月。后卒于绍圣三年,得年三十四。
王朝云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舞班中,为西湖名妓。她天生丽质,聪颖灵慧,能歌善舞,虽混迹烟尘之中,却独具一种清新雅致的气质。秦观曾写诗说她“美如春园,眼如晨曦。”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说“她聪明、愉快、活泼、有灵气。苏东坡一生所遭遇的女人中,她似乎最能了解他。”
苏轼的千古名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明写西湖旖旎风光,而实际上寄寓了苏东坡初遇王朝云时为之心动的感受。朝云时年十二岁,虽然年幼,却聪慧机敏,十分仰慕东坡先生的才华,且受到苏轼夫妇的善待,十分庆幸自己与苏家的缘分,决意追随东坡先生终身。朝云与苏轼的关系很奇特,她与苏轼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特别是陪伴苏轼度过了贬谪黄州和惠州这两段艰难岁月,但一直没有苏轼夫人或妻子的名号,只是到了黄州后才由侍女改为侍妾。
王朝云虽然是妾,却是诗人的知音。其地位虽不能与王闰之相比,但在精神和艺术感受上,比王闰之更能进入苏轼的精神世界。她不是靠练达持家的处世经验,而是凭着对艺术生活的了解与体验,对细腻感情的把玩品味,与富有浪漫气质的苏轼心灵相通。她与东坡先生相知之深,可谓一举手、一投足,都可知道对方的用意。东坡所写的诗词,哪怕是轻描淡写地涉及往事,也会引起朝云的感伤。
有一轶事,据毛晋所辑的《东坡笔记》记载: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东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机械。”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曰:“学士一肚皮不合入時宜。”坡捧腹大笑,赞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从此对王朝云更加爱怜。苏东坡后来在王朝云的墓上筑六如亭以纪念她,并亲手写下楹联: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元丰六年(1083)九月二十七日,二十二岁的朝云为苏轼生下一个儿子,苏轼为他取名遁,小名干儿,在儿子“三朝洗儿”的日子里戏作了一首诗,也颇有意趣: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元丰七月二十八日,当他们的船停泊在金陵江岸时,小小的干儿中暑不治,夭亡在朝云的怀抱里。苏东坡很伤心,写了一首诗,题目很长:《去岁九月二十七日,在黄州生子遁,小名干儿,颀然颖异。至今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亡于金陵,作二诗哭之》,
吾年四十九,羁旅失幼子。幼子真吾儿,眉角生已似。未期观所好,蹁跹逐书史。摇头却梨栗,似识非分耻。吾老常鲜欢,赖此一笑喜。
除了苏遁,苏轼还有三个儿子。长子苏迈,有功名和官职,官风甚佳。次子苏迨1093年曾任饶州太常博士,1094年以苏鼎之名考中哲宗绍圣元年甲戊连科捷进士,授朝汉大夫,后因谏元祐学术,贬参广东省政,乐居番禺韦涌南边坊。所著有《正蒙序》、《洛阳论议》。
三子苏过,字叔党,号斜川居士,时称为小坡。曾应礼部试,未第。绍圣元年(1094),苏轼谪惠州,四年,复谪儋州,皆随行。元符三年(1100),随父北归。徽宗政和二年(1112),监太原税。五年,知郾城。宣和五年,通判定州,卒。
苏过和父亲感情最深,一直陪伴左右。《宋史》说:
轼帅定武,谪知英州,贬惠州,迁儋耳,渐徙廉、永,独过侍之。凡生理昼夜寒暑所须者,一身百为,不知其难。初至海上,为文曰《志隐》,轼览之曰:“吾可以安于岛夷矣。”因命作《孔子弟子别传》,轼卒于常州,过葬轼汝州郏城小峨眉山,遂家颍昌,营湖阴水竹数亩,名曰小斜川,自号斜川居士。卒,年五十二。
苏过总是陪伴着被贬谪的父亲而长途跋涉,乃至万里投荒。他悉心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聆听父亲的教诲,并时时安慰父亲痛苦的心灵,常常受到苏轼的嘉许。在名父的教导下,苏过成为了诗人和画家,他的文学作品流传至今。苏过孝顺,为了看守父亲的坟墓,便移家汝州,从此长住在那里。
再说朝云,她一生和东坡不离不弃,同甘共苦、始终相随。苏东坡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时,那年苏轼五十七,朝云才三十一岁。眼看运势转下,难得再有起复之望,他身边众多的侍儿姬妾都陆续散去,只有王朝云始终如一,追随着苏东坡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到了惠州。对此,东坡深有感叹,在抵达惠州的两周内作了一首诗: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
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
此诗有序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诗中苏轼称赞朝云不像白居易的侍妾杨枝离开年迈的主公,而是象通德终生陪伴着伶元。杨枝是白居易的侍妾樊素,擅唱,和另一个善舞的侍妾小蛮齐名,因为白居易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的诗句。其实不是樊素想离开白居易,而是白居易遣散了她,因为他有每隔三年换一批园伎的毛病。也有说是送给了好友刘禹锡,因为刘向他讨要过樊素。相对于白居易的薄情,苏轼则重情。他把朝云比作“天女维摩”,抛开了旧日的长袖舞衣,忙于读经和炼丹。等仙丹练成,她就要告别去仙山了,不再记挂俗世的姻缘了。
不幸而言中,绍圣二年(1095年),朝云在惠州患上瘟疫去世。苏轼为王朝云的祭文是另一景象,见《苏文忠公朝云墓志铭》:
东坡先生侍妾曰朝云,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敏而好义,侍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若一。绍圣三年七月壬辰卒于惠州,年仅三十四。八月庚申,葬之丰湖之上,栖禅山东南。生子遯,未期而夭。盖尝从比丘尼义冲学佛法。亦麤识大意。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以绝。铭曰:浮屠是瞻,伽篮是依,如汝宿心,惟佛止归。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先生的那首清新小词《西江月 梅花》,咏物而思人:明写梅花,暗指朝云,非常耐人寻味。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这首词作于惠州,为悼念朝云而作,词中所写岭外梅花玉骨冰姿,素面唇红,高情逐云,却不与梨花同梦,自有一种风情幽致。通过咏梅,来怀人,境象虚幻朦胧,寓意扑朔迷离,显得情韵悠长。
朝云去世后,苏轼从此鳏居到老。苏轼一辈子追慕陶潜,但一入官场深似海,难以挣脱。在他最落魄时,也没有辞官去职、退隐家园,这是有责任担当的表现,但在另一方面也是缺乏陶渊明这样的勇气。苏轼的《和陶诗》有124首,一生对陶念念不忘,他在给子由的信中说:“然吾于渊明,岂独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在关注生命的深度和美度、追求静穆澄明的境界上,两人有相似之处。但有人评价在仁德之厚上,他不如也。苏轼生性洒脱,豪放,这种在炼狱中炼出来的豪放,才是真豪放,其内心充满了高贵和坚强。他能以出世的精神入世生活,始终温情注视这人世,笑对一切的一切。他的诗文为自己而写,为内心而写,干净透明,朴素诚实,从容淡定,“也无风雨也无晴”。
生活中的苏轼是个谐趣之人。他的好朋友词人张先,以“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柔柳摇摇,坠轻絮无影”被人称为“张三影”。虽老雄心在的张先,80岁时娶了一位18岁的“萝莉”为妻,还十分恩爱。一次宴会上,颇为得意的张先调侃自己的新娘说:“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在座的苏东坡立马意味深长地和诗:“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树梨花“压”海棠,白发压红颜,既暧昧又贴切,一言尽得风流,却又清新脱俗而不惹人嫌。说到“老牛吃嫩草”,苏轼其实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苏轼和王朝云相差26岁,相差也很大。
平日里苏轼喜开玩笑,颇为有趣。《如梦令》是雅词,他却拿来写洗澡搓泥这样的俗事,让人意想不到: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
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
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他有个朋友陈季常惧内,他写了首诗《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里面有这样的句子:
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这首嘲笑怕老婆的诗,还衍生出一个成语叫“河东狮吼”。
苏东坡是旷世奇才,也是全才,他在文、詩、词三方面都达到了极高的造诣,堪称宋代文学最高成就的代表。而且苏轼的创造性活动不局限于文学,他在书法、绘画等领域内的成就都很突出,对医药、烹饪、水利等技艺也有贡献。他生性放达,好交友,好美食,创造许多饮食精品,好品茗,亦雅好游山林。这样的男人讨女性喜欢,不足为奇。他是否还与其他女性有缘不得而知,据说那时北宋的几个太后都对他青睐有加,关键时候都求情保了他的命。
这样的男人值得男人的敬仰,也值得女性为之疯狂。
这些年,我陆续走过很多东坡先生走过的足迹,感受良多。在杭州时,出了于谦于公祠,步行去苏东坡纪念馆拜见先生,却差点在花港观鱼景区迷路,因为那天湖上烟雾迷离。参观了苏东坡纪念馆后,曾打油一首:
三台才拜于公离,欲探东坡花港迷。
居士遗踪今有在?唯看湖里一苏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