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上云烟
前几年一直拒绝参加同学聚会的钱丽丽,今年突然高调出场。我们许多人从她身上发现了匪夷所思的变异因子。
她变漂亮了,整张脸的下半部削去了三分之一,上半部扩充了三分之一,由标准的鸭梨脸整成了狐狸脸。再从钱丽丽身上看,衣服是Dior的,包是LV的,鞋子是Prada的,还有耳朵脖子、手指头上,都缀满了施华洛世奇闪亮亮的大水晶,清一色的国际化路线。
结果宴席上,钱丽丽多喝了几杯,就很快恢复了她口无遮拦的本相。钱丽丽说,她跟的那几个有钱人,遣散费都给得不菲,每次她恢复自由,就会嚣张一阵子。吃穿住都讲档次,人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再说,你去高档娱乐场所,遇见的人也会是高档的。”
很明显地,钱丽丽现在是职业小三儿,可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做的可不仅仅是小三儿。面对我们这些不识行情的良家妇女,她很不屑地说“:亦舒不是也说过,不能拥有很多很多的爱,那么就拥有很多很多的钱。”
她的这句话吸引了几个恨嫁的女同学,围攻上去,向她讨教经验。钱丽丽笑了笑说:“这事情,说简单也简单,我有一条第三者理论,你能理解了,一切都不成问题。第一者出轨,第二者遭殃,第三者图财。”
一个月之后,我做了钱丽丽的邻居。但我跟她有着本质区别,我住的房子是租来的,钱丽丽是坐着雷克萨斯进来的。她那个新任有钱情人是世纪集团老总,张献忠。听名字,就知道这人的年龄绝对跟他资产总额相匹配。可我看得出,他这种轻薄的老男人,对女人好不到哪儿去。
但钱丽丽却似乎过得很惬意。
我每天晨练归来,都能看见她穿着修身瑜伽服坐在橡木地板上姿态撩人地施展腰肢,怪不得每个男人都喜欢她,每个女人都嫉妒她。
不过,我跟钱丽丽倒是相处蛮融洽的。张献忠不来的时候,她常叫我过去聊天,然后,还把她调好的一大碗纯天然的海底泥面膜涂得我满脸黑黝黝。她说:“保养是女人的一门课,尤其是你这种未婚的单身女人。”
跟钱丽丽在一起的好处,不单单是那么一点面膜而已。她常把她那些名牌服装和手包送我,而且毫不避讳地对我说,这衣服她只穿过一次,有些手包的商标还没剪。她说,之所以这么快地挥霍,是想让张献忠给她买新的。
为表谢意,我每次炖滋补汤,都会盛一碗送给钱丽丽品尝。这么你来我往,我跟钱丽丽竟比学校时期更亲昵几分。
张献忠偶尔不能来的夜晚,钱丽丽就带着我去泡吧。小白是她新结识的帅哥,外表冷峻,内里闷骚,眉目忧郁。
那样的夜晚,钱丽丽特别兴奋。我坐在吧台,看著舞池中的她肆意地甩着头发,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那晚,我独自打车回家,在这之前,钱丽丽非要把小白的朋友詹宝介绍给我,我知道她的意思,我说:“我更喜欢成熟的男人。”当时钱丽丽就笑了:“改天我把张献忠介绍给你吧。”
我啐了她一口,就径直出了门。
钱丽丽第一次挨打,是在我搬来的第42天。那晚,张献忠把一瓶20年陈酿红葡萄酒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钱丽丽的狐狸脸上。钱丽丽究竟为了什么挨打,她始终没跟我说,但我看得出,有钱人就是这样的嚣张和莫名。
钱丽丽入院以来,张献忠一次面都没露过。钱丽丽在这儿也没什么亲戚,只有我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钱丽丽或许很感动,有一天,跟我说了一个秘密,就是她准备不久后,要跟张献忠分手。我问她什么时候跟张献忠摊牌,钱丽丽咬着嘴唇说:“再等等吧。”
钱丽丽出院那个下午,张献忠开车来接,那张枣核似的脸,依旧没笑容。晚上的时候,小白竟打来电话,我问他有什么事吗,他神秘兮兮地说:“见面再说。”
见面的地方是小白定的,在一家地点偏僻的日本拉面馆。我没想到,小白一开口就问我知不知道张献忠有多少钱。我立即摇头:“我哪里知道,你不如问钱丽丽,她应该清楚。”
小白笑着摇头“:她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我的。”我问为什么,小白说:“她现在是那老男人的宠物,我也不过是她的宠物,哪个主人会把自己的底细都统统告诉宠物?”
我哑口无言地笑了起来,他的确跟钱丽丽是一路人,话说得总是那么赤裸又一针见血。我说:“那这种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小白突然把头逼近我说:“但你可以自由进入她家啊,张献忠也不会怀疑你的。到时候,我们五五分账不好吗?”我摇头说:“我不感兴趣。”
小白突然掐住我的胳膊说:“可那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啊,难道你不想知道它到底值多少吗?”我愣了:“什么古董?”
那天的谈话,令我对小白多了几分警惕。我几次有意无意地试探钱丽丽和小白的关系,而后,才明白,原来这个女人似乎并不准备跟小白长期发展。这就难怪小白会那么急于在张献忠身上发点财了,毕竟他也只是钱丽丽的宠物。
没多久,张献忠就出事了,他是被人举报洗黑钱而被抓的。张献忠被带走的那天,我看见钱丽丽半张脸从几层窗帘的缝隙里露出来,她的眼神幽幽的,是我从未见过的。
张献忠被判了二十年,自他进去后,钱丽丽的日子倒越发滋润起来。她经常举办宴会,请来一些行色怪异的人,当然也包括小白和詹宝。我原本对五光十色的酒肉场所有心理排斥,可到底禁不住钱丽丽的一再邀请,还是穿着她送我的低胸晚礼服过去凑热闹。
人的确很多,小白一看见我就过来热情握手,闲聊起来。他说,其实,钱丽丽一直误会了他,她以为,他为了一点小费一直跟张献忠告密,其实,他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
我笑:“是啊,你是那种贪大便宜的人。”他苦笑着说:“其实,我知道,那个告密的人是谁。”我问是谁,他举起酒杯,说:“你看。”我透过他杯中的香槟酒,正看见不远处跟钱丽丽起腻的詹宝。
小白说:“他是钱丽丽的新宠。其实,还不是为了打探那只鼎。他父亲爱好古董收藏,就想着让詹宝打探明白,想出个人情价,买到宝贝。”我笑了笑:“原来都是居心叵测的人。”
这时,钱丽丽踱步走过来,一把拉过我,说要给大家看一件好东西。钱丽丽从一只木匣里搬出了一只商代时期的青铜鼎。那只鼎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一层不可冒犯的神圣光泽。我发现此时,詹宝的眼睛亮了。
钱丽丽说这是张献忠留下的宝贝,几个貌似行家的人在那里戴上白手套,手持放大镜,摆开了阵势,进行所谓鉴定。结果,大多数的专家认为,这鼎能卖到几百万。
结果,晚上,我发现詹宝提着一只黑色皮箱来找钱丽丽,说要买那只鼎。那只鼎,钱丽丽只卖了20万。没人相信,她会把那只鼎卖这个价钱。谁叫那个詹宝的眼睛尖呢,竟看出那只鼎的一只脚曾经断过,是后粘上去的。于是,他说,这鼎虽好,却只能拿来骗外行人了。
賣了鼎的钱丽丽准备开溜,她来向我告别时,还嘱咐我,如果詹宝来找她,就说她出国了。原来,那几场聚会,不过是钱丽丽使的诡计,她得知詹宝的家世,又知晓詹宝的父亲是个半吊子古董爱好者,所以,几次接触中,就故意到处宣扬,张献忠有一只绝世的宝鼎。在举报了张献忠之后,接下来,就设下局来诓詹宝入套。至于张献忠的那只真正的鼎在哪里,钱丽丽根本就不知道。
可钱丽丽知道,詹宝一家如果识破那是一只做旧的赝品,肯定不会放过她。钱丽丽准备她的出逃计划,不知道此时的小白,已经向詹宝告了密。钱丽丽把鼎只卖了20万之后,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一直监视着钱丽丽的动向,当然他这么做不过是想在钱丽丽身上捞到最后一点好处。
可最终,还是钱丽丽高明。
几个月之后,我收到了钱丽丽的电子邮件。她说,她已经到了广州,一切都好。
其实,钱丽丽、小白、詹宝,他们朝思暮想的那只宝鼎确实存在。只不过,他们并没想到,那只鼎就在与钱丽丽房间一墙之隔,我的客厅里。 我跟张献忠早就认识,我怎么会忘记他?一年前,就是我丈夫司南为他背的黑锅才进了监狱。
那年,他父亲被查出严重的肝病,与此同时,张献忠的公司被报偷税漏税。张献忠当时说服司南替他顶罪,这样他可以解决司南父亲的全部医药费。
司南入狱的这几年,我的生活费用也都是张献忠承担的。就连这次,他为了妥善保管那只宝鼎,居然把钱丽丽隔壁的房子租下,让我住进来。
说不清为什么他这样信任我,或许是因为司南的原因吧。毕竟,他对司南是心存感激的。在我住进来以前,张献忠早在客厅的墙壁里安置了保险柜,他说,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就立即通知在美国留学的儿子,叫他把宝鼎带走。当然,他答应我的钱,他的儿子会如数支付给我。
这件事即使到如今我也不能让钱丽丽知晓。我知道,如果我告诉了钱丽丽,她同样会支付我不菲的回报。在我看来,有些东西比金钱更为重要,譬如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