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的愿望是你可以成为骄傲的人

我爸妈都是超级“学霸”，他们是那种完全不理解学习是一件需要费力的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高三那年我只能自寻出路，连数学家教都是我自己找的。

怎么找的？过程非常“狗血”。我去复旦大学后面的一家小店逛，看中一个小熊钥匙扣，拿起来看了半天。突然，一个黝黑高大的小哥飘到我身后，冷冷地说了句：“买吧。”我疑惑地问：“为什么要买？”他拿过小熊翻了一个面儿，说：“你看，它很精致，连屁眼儿都做出来了。”当时我被他的“脑洞”震惊了，就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我说：“那我买，能打折吗？”在商量打几折的过程中，我们聊了一会儿。我得知他是个学法律的高才生，一直给别人做家教。我就说：“我的数学成绩太差了，可能考不上大学了，你能来给我当家教吗？”他说：“能，给钱就能。”我说：“好，下个礼拜开始来给我上课吧。”

就这样，我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家教，也是唯一的一个家教。

家教小哥第一次来的时候，让我做了一套数学卷子。他看完我做的题之后，放下考卷，问我：“你的目标是什么？”我说：“一本。”他又看了一眼考卷，想了想，说：“不可能，遇到我之前不可能。”接着他说了一段奠定我们同舟共济的关系的话：“在这一年里，我们就是划同一条船的人，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记住，我始终和你共进退。如果你没达成目标，也是我的失败，所有的补习费我都退给你。你再说一遍你的目标，我们就正式开始补课了。”

我颤颤巍巍地又说了一遍。他说：“好。”然后抽出了第二张考卷。

他每周都给我制定一个关于数学的学习计划，要做哪些卷子，讲哪些知识点，还有一些答题的小技巧。他当时大三了，距离他高中毕业其实也已过去了三年，但是每次给我带来的考卷他都会提前在家做好，了解了我之后，每道题都会按我习惯的理解方式来讲。他还会有一些很特别的奖品，几乎都是那家他兼职卖带屁眼儿的小熊店里的东西———小本子啦、暖脚器啦、神奇的橡皮啦，每次都打好包装，他走了我才能拆开看是什么。这种“泡妞”一样的教学模式，让我找到了一种小学生很想要老师发小红花的白痴状态。

我问他：“你觉得我现在行吗？能考上一本吗？”

他说：“你行的。”

我说：“大家都觉得我不行，而且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考一本。”

他说：“或许大家都不太了解你为什么要努力，可是我明白，想赢的理由不用说给任何人听，你自己知道就好。我们就是要追求一生骄傲的人啊！所以，努力吧，小张。”

说完他就骑着车跑了，让我自己走回家。走回去的路上我拍着路边的栏杆，一直在跟自己说：“张晓晗，你可以的，你可以的。”说了两百多遍，就走到家了。

家教小哥也有把我“骂哭”的时候。其实也不是真把我骂哭，就是我有几次考试成绩不好，精神比较紧张，他说我两句我就哭了，我还把卷子撕了。哭的时候心里想着：太累了，努力真的太累了，就这么趴下认输算了。休息一下吧，放弃吧，别这么努力了。

我哭的时候，他在一边什么也不说，看我不哭了，才问我：“哭完了吗？”我说：“哭完了。”他从包里抽出一套新的考卷，说：“还好我多复印了几份，接着做吧。”我说：“我不想做了。”他点点头，问：“那你想好了吗？想好要放弃的话，我现在就走了。”我不敢抬起头来回话。

他接着说：“放弃的话也没什么，我们之前的努力白费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你的毅力也要从零开始。如果一件事能这么轻易放弃，之后的每一件事，你都可以轻易放弃。如果你坚持下来了，你就有了一次克服困难的经验。坦白地说，高考不能决定任何人的人生，但是这个选择，决定你将成为什么样的大人。你也快18岁了吧，是该学学怎么当大人了，做个决定吧。”

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我之前答的考卷，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做的批改，每次批改后旁边会有一个标注———我做题的弱点和克服的办法。还有之后给我准备的考卷，每份都复印了好几份。他说：“只是撕了一份而已，我每次都给你准备5份。我知道这种情况会发生，但是我没想过放弃。我每次都做好了等你哭完5次的准备，因为我不想当不负责任的大人。”

现在想想，当时他也不过21岁，比我现在还小。

他说完，我就低着头，沉默了十几分钟，然后默默地抽过一张新的考卷，重新拿起笔来。那是在补课的一年中我印象最深的一节课。那天他就这么陪我耗到了晚上11点。下一次见面，我还有点尴尬，他却再也没提起过我哭着撕掉考卷的事。

高考前最后两个月，小哥给我带来了8套高考模拟题，模拟高考场景让我做，然后现场改卷。最后一次做完考卷，他把卷子递给我，就说了一句话：“我们今年的愿望要实现了。”我有点蒙，问：“你今年的愿望是什么？”他说：“我今年的愿望就是你能考上一本，去你想去的学校。”

嗯，怎么说呢，那一刻我切身感受到，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家教小哥的。高中三年，数学考试我及格次数不超过10次，高考数学满分150分，我竟拿到126分。这算是我人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吗？

当时在电话里没有我预想中的大哭，反而是各自大笑了几分钟。他说：“恭喜恭喜，你得请我吃饭啊。”我说：“好。”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后来吃饭，他喝了点儿酒，倒是真哭了。他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个高考的loser。”看得出他为说出这件事，挣扎了挺长时间的。他告诉我，他其实谎报了学校，他上的大学并不是他说的那所大学，但是因为要出来做家教，他都是谎报学校的。

上高中时他是班里成绩最优秀的人，但是高考失败了。他没有考入他预期的任何一所大学，滑到不知第几志愿，他又太想赚钱养家了，便没有复读，去报到了。

他哭得我手足无措，18岁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手里握着烤串儿，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根本不记得你上的是哪个学校啊，而且不管你上哪个学校，你都是最棒的家教，我这辈子唯一请过的家教就是你啊！”

我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我其实早就在人人网发现了真相。我的选择是，始终没有点下添加好友按钮，而是让它成为我心底的秘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伙伴，帮我划船的是他，他做得很棒，我干吗在乎他上船之前是卖鱼的还是卖虾的。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人生中一个小小的奇迹。

最后他抽抽鼻子，第一次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说：“所以才这么努力啊，所以才不能让你放弃啊，我今年的愿望其实是你可以成为骄傲的人，并且不用说谎。”时间过去太久了，我忘记自己是一笑而过，还是也跟着哭起来。彼时彼刻，我们应该就是两条共同翻身的咸鱼吧。

他说得很对，想赢的理由放在心里就可以了，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

之后，我换了几次手机号，就再也没有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果然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混蛋，7年过去了，我没有说过一次谢谢，一次都没有。

那么不如在今天，说出我当时那么想赢的理由吧。

因为18岁的我啊，不想让你失望，想成为你的骄傲。现在的我，也可以信誓旦旦地说：“你就是改变我人生的人，你让我相信，人生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

我的故事到這里就讲完了。在任何境遇中的你，拼尽全力去赢吧！理由放在心里，我只希望你打完胜仗后云淡风轻地跟我说一句：我不过是想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