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峰,关浩淳
(1.贵州省社会科学院,贵州 贵阳 550002;2.四川大学,四川 成都 610065)
五四运动爆发后至大革命失败之间的近10年(1919—1927),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的第一个高峰期。关于该时期报刊与马克思主义传播的研究,多集中于中共报刊在传播马克思主义、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大众化等方面的地位、作用和贡献,而对党外进步报刊即中共外围组织及其他进步团体主办的报刊与马克思主义传播的探讨则不多见。本文注意到这一研究薄弱点,加上《红藏》[1]的出版为此项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来源,遂作初步之研究,并求教于方家。
1.对唯物论和辩证法思想的引介
近代以来中国面临着严重的民族危机,自戊戌变法以来诸多理论、思想被应用于中国改革实践。唯物史观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石,随着五四运动时期的传播,为解决中国问题提供了全新思路。《晨报副刊》准确地翻译了日本学者河上肇的文章《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认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构成基本矛盾,而基本矛盾是一切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星期评论》也发表文章《唯物史观的解释》,认为社会主义已经形成一整套科学理论,它容纳了一切历史的演成、社会的进化。《觉悟》副刊在刊载的《唯物史观批评之批评》中也指出经济的生活在社会生活中占据着“根本的重要地位”,因为“经济的条件是社会进化的原动力”,“社会一切形式的变化,都属于经济行程自然的变化”,社会经济关系、经济组织一旦变化,“其余的一切关系、一切组织都跟着变动”。此外,《觉悟》还在《唯物史观在中国的运用》一文中指出,“一切法律、政治、宗教、艺术、哲学等精神的文化”,都是建立在该基础“上面的‘上部构造’”,新的思想、学说是常随经济状态直接或间接发生的,自由平等是建筑在共产主义的经济基础上面的。《建设》在 2 卷 6 号上刊发有河上肇著、苏中翻译的《见于〈资本论〉的唯物史观》,3卷1号登载由格尔论著、苏中翻译的《科学的社会主义与唯物史观》;《觉悟》也发表有河上肇著、施存统翻译的《见于〈共产党宣言〉中的唯物史观》,河上肇的《唯物史观研究》(1919)、芬兰人郭泰的《唯物史观解说》(1921)、德国人考茨基的《伦理与唯物史观》(1922)等。
辩证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重要内容,也是马克思主义的一种重要方法论。当时就有人指出唯物主义辩证法的几个规律,如“毫不要以流行在社会关系上底观念与这些关系底实际相混”,也即“看社会的实际是怎样就是怎样”“需要在实际底全部中研究实际,除开一切抽象作用,一切意象学”“没有抽象的真实,凡真实都是具体的”等,不仅如此,文章还指出马克思主义者“追随着生活和明确的事实,而不抓住昨天的理论”,这是因为“所有理论至多不过指出复杂生活底大概”。[2]24—29
矛盾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早期的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传播过程中,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思想与辩证法思想的传播是同步进行的。例如《每周评论》在刊文向国人介绍马克思主义思想时,重点阐述了马克思的阶级矛盾和竞争的学说,认为它们是“改造社会组织的手段”,“改造人类精神的信条”。[3]与之相比,《觉悟》副刊不仅揭示了阶级斗争的深刻根源及其实质,还阐述了阶级斗争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例如,勃兰在《马克思主义问答》中指出,“一切从来的社会,都是由阶级的对立而成的社会,而且在这种阶级的社会当中,社会组织的变革常常是由‘阶级斗争’这个方法来实现的”。不仅如此,《星期评论》还刊发戴季陶的《新年告商界诸君》,宣称“阶级斗争的事实,并不是由马克思的阶级斗争说而起,而是私有制产生、阶级分化的产物,是人类社会必然经历的发展阶段”,在一定程度上阐释了阶级斗争的必然性。此外,《星期评论》还登载了李汉俊用马克思阶级分析法所写的文章《强盗阶级底成立》等。
2.对《资本论》的阐述
《资本论》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的重要内容,其中包含的“剩余价值”等理论是马克思经济学理论建构的基石,也是其无产阶级专政和革命学说的理论支撑。故而,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不久,《资本论》就被介绍到国内。鉴于《资本论》内容丰富且深奥难懂,当时有人选择翻译当时共产国际的代表和马克思主义思想的重要继承者加尔·考茨基对马克思《资本论》的解读,为此,《建设》分5期连载《马克斯资本论解说》。文章从资本论的目的、生产品与商品等方面向人们介绍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思想。[4]李季撰写的《马克思通俗资本论序言》分别被《国民新报副刊》《学林》《湘锋》等报刊登载。该文大力推介“德国治马克思学说有名的学者”博洽德(Iulian Barchardt)所编纂的《马克思通俗资本论》,认为该书“含有三卷中最重要的学说,其中文字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出自马克思自己的手笔,博氏的任务只在用些承接的文字,将马氏的作品结合起来,或者将马氏艰深的文句,使之通俗化。因此,文明一读此书,即真正读了马克思《资本论》的简明本”,“生息于现代社会的民众要知道他们自己所处的地位,要了解社会制度的枢纽,对于本书不可不人手一编,藉资考镜。”[5]2—4
此外,《民国日报·平民》副刊刊登了张廷灏所著《解决剩余价值的我见》,《法政学报》连载了罗琢章所著《马克思之经济论》 等,从不同角度解读马克思的经济思想和剩余价值学说。
3.对马克思社会主义思想的辨析
五四运动前后的中国思想界异常活跃,各种思想和学说相互竞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达尔文主义、乌托邦社会主义等各种思潮流行,同时各种思想相互混杂,故而,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与译介,也是伴随着与各种学说的争论而愈发明晰,在同其他各种学说的论辩中为人们所深入认识。
针对人们对社会主义认识的混乱和将各种主义与马克思的社会主义相混淆的局面,一批进步报刊作了辨析。为分析社会主义与乌托邦社会主义的区别,《每周评论》刊载了译著《近代社会主义与乌托邦社会主义的区别》,指出“社会主义是必须自由的”,不能阻碍“一切人民的技能和权力的发展”,能够让人人“享受各种因文明的发展得来的幸福”,通过帮助人发展,使“人人有最高的专门技术、与科学的知识”,最终让他们“自然可以享受这种幸福”,而乌托邦组成的共产团体是“几乎要完全独立于世界之外,和世界脱离关系”。[6]不仅如此,还有报刊指出人们对各种思想理解混乱的原因是由于“年来译述界颇发达”,许多低质量的翻译造成译文和原文“牛头不对马嘴,与原来的意思相差几百丈远”,继而翻译矫正了郑次川所译的恩格斯的原著《从乌托邦社会主义到科学社会主义》一文的种种错误,帮助人们正确理解科学社会主义。[7]97对于达尔文主义,《评论之评论》发表了费觉天翻译的《达尔文主义与社会主义》一文,认为要纠正单纯的进化论所带来的伦理上的缺失,并提出“要想世界和平,人类相爱,就不得不使社会主义以便达到”,同时指出“世界和平人类相爱,既是社会主义的将来成功”。[8]81对于有人将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相混淆的做法,一些报刊载文指出无政府主义思想的缺陷,即所有无政府主义“对于人类性太过乐观”,以为“今世之人都可与为善”,但这一“理想乐境,很难达到”;此其破绽一;另外,无政府主义者对于所有的政治体制“太抱悲观”,“以为举世混浊,莫可救药,所有政治,徒苦我民”,继而认为“舍推翻破坏,无可设法”,此其破绽二。[9]47为了增加说服力,部分报刊还依据当时中国社会的具体国情、历史的发展来反击那些批评马克思主义者。它们载文称:由于军阀的存在,今日的中国“未曾具备”中等阶级的成长条件,无法“卓然自成一资本阶级”,另外,当今社会的民不聊生,使得他们“无余力来从事企业”,继而“养成经济理性主义的心理”;加上“没有强有力的保护政策”,“无能力购买大机”,“不堪外国资本家的压迫”,所以中国社会经济和资产阶级的发展困难重重。正因为如此,文章以为那些反对社会主义的“唯一谬点”就是在不知道发展资本主义当具何种要素,“而糊里糊涂的相信一般中等阶级会发达起来,变为资本阶级”,殊不知这是事与愿违的。因为“今日的中华民国是个无产者国家,四万万国民都是无产阶级,而为世界资本主义的奴隶”,所以依据国情“应当实行社会主义”,一方面打倒中国的军阀,一方面抵制外国资本家。[10]11《社会科学》刊文认为,社会主义“能否行于中国,以(一)政治能否改良及全国人民生活能否安定(二)统治阶级尚有驾御能力否,及被统治阶级能否觉悟为断”。[11]
4.对其他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关注
除了对马克思主义理论进行直接的介绍和宣传外,许多党外进步报刊还通过其他的形式向人们宣传和介绍马克思思想,利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方法来分析问题。由于俄国十月革命胜利建立了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也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伟大实践,所以部分人通过介绍苏俄、社会主义来宣传马克思主义。《解放与改造》就刊登《再建俄国的主动力》等文章,在介绍苏俄情况的过程中向人们介绍了马克思主义。而《平民》也通过登载倪鸿文所翻译的约翰·史巴谷的《社会主义运动史概说》和《社会主义底解释》等文章,在介绍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历史的同时,还对马克思思想中的生产与交换、共产主义、阶级斗争等观点进行了详细的解说。与之同时,《建设》还登载部分人利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分析孟子社会思想的文章[12]157—158;《平民》也发布了部分人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分析法律问题[13]1—2、分析资本主义的发展及其原因等内容的文章[14]1;《国闻周报》运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思想向人们介绍共产主义[15]11。不仅如此,也有部分期刊通过庆祝马克思诞辰的方式,向人们介绍马克思的思想。[16]3在共产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的对比中,对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中的观点进行推介。[17]3—41919年4月4日,《晨报》副刊开始连载介绍马克思的小传《近世社会主义鼻祖马克思之奋斗生涯》,作者渊泉(陈溥贤)交待写作目的有二:“其一欲引起诸君研究社会主义之兴味;其一欲使诸君知古贤哲献身求学之生涯。”[18]《先驱》甚至还以登载书信的方式向人们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恋爱观。刊文指出,马克思“并不反对恋爱”,反而是“愿意牺牲一切以谋改造经济制度”,以使得“人人得着美满的恋爱”;认为马克思主义者为了改造经济制度有时要“牺牲一切”,包括恋爱在内;而那种因贪恋一种事物牺牲了自己的正常工作,那只是“愚昧的鄙夫”,“绝不配称为马克思主义的信徒”。[19]481
1.提倡工人运动
早在中共建立之前,伴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传入,人们就开始意识到劳工、工人阶级这一群体的重要作用和伟大力量。中国共产党的建立,不仅确立了自身为无产阶级政党,同时在立党之初就将组织工人阶级、领导工人运动作为自己的基本工作任务,进而对之大力宣传。与之同时,伴随着革命运动的兴起,部分进步报刊也逐渐意识到工人阶级和工人运动的力量,故而广为宣传。1919年,《每周评论》就刊载文章肯定与歌颂劳工、鼓吹工人运动,鼓励劳工阶级“联合他们全世界的同胞,作一个合理的生产者的结合,去打破国界,打倒全世界资本的阶级”,同时指出“总同盟罢工,就是他们的武器”。[20]与之同时,该刊还不断地报道关于朝鲜独立、汉城(首尔)工人罢工、匈牙利和俄国革命的情况,不仅称赞这些革命运动,肯定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欧洲劳动工人觉悟得到很大的提高,同时还指出工人阶级的势力在“不断增长”,认为未来的革命将会是“无产阶级对于资产阶级的革命”,由于这些革命是“从劳农阶级起的”,故而这种革命将带有世界的性质。[21]《兴华》报也刊文指出,“劳动是人类生活的一大部分,非常的神圣”,随之笔锋一转,总结劳工和无产阶级当下地位形成的原因,认为自从私有制度发生以后,就把劳动看作一种“贱役”。[22]28—29继而也有报刊结合身边校对工人的具体实例,发文同情校对工人,并为之打抱不平。[23]15—17也有报刊将中国的劳工状况与各国的劳动组织做比较,进而指出“中国将来不久必把劳工问题当做政治问题”,这是因为“我们如果有了完全级的劳工团结,就可以抵抗外国资本家的野心,至少也能打消那苛刻的投资和致命的借债。”[24]51党外进步报刊对工人阶级和劳工的肯定,对工人运动的提倡,不是仅仅停留在口头宣传上,还在舆论上支持工人运动。当国内爆发声势浩大的京汉铁路大罢工时,《努力周报》不仅刊文介绍这一工人罢工行动,还称赞这次大罢工是“中国劳工运动历史上第一次的大规模举动”,继而称“武力的压迫,即使有一时的胜利,终于要酿成大祸的”,而工人是“终究会胜利的”,与之同时,报纸还批评军阀的行为,讽刺军阀政府当下的荒谬行为“不过是自绝于国人之一道罢了”。[25]1与上述专门的时论性质的文章不同,也有部分党外进步报刊通过文学,利用优美的笔触,以诗词、小说等题材宣传劳动,歌颂劳工。例如1922年3月15日创刊的《创造》季刊,由郁达夫、郭沫若、成仿吾轮流当编辑。《创造》季刊不仅发表了马克思主义文艺作品,还刊登了歌颂劳动、歌颂创造的系列作品。郭沫若的《创造者》就是一个代表。在该诗中,作者赞扬创造者是“永不磨灭的太阳”,“永远高照着时间的大海”。[26]不仅如此,在1923年7月21日创刊的由成仿吾、郁达夫等人编辑的《创造日日刊》,也以歌颂劳工为己任。该刊在《创造日宣言》中主张要用“纯粹的学理和严正的理论来批评文艺政治经济”,要“以唯真唯美的精神来创作文学和介绍文学”,号召大家“自由开垦”和“开荒播种”。[27]
2.对革命、阶级斗争等思想的宣传
无产阶级革命、阶级斗争是马克思主义思想中的重要内容,也被人们认为是实现社会主义、通向共产主义的重要路径。为帮助人们了解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先驱》特意登载蔡和森的《中国劳动运动应取的方针》一文。文中指出,“一切生产手段收归社会公有”是劳动运动的根本目的,要实现这一目的需要实行“阶级斗争与社会革命”;为坚定人们的革命信念,他指出,在相互敌对的阶级之间,“只有‘战胜’与‘战败’可言,没有‘调和’与‘妥协’可言”,阶级斗争的持续会“酿成总解决的社会革命”,最终将会导致阶级的取消,从而建立起“共同生产,共同消费的共产主义社会”,其结果将使得“工人阶级从此完全解放,人类社会也就从此没有‘人掠夺人’的罪恶制度”。他总结道,“继续不停的阶级斗争”,将会“酿成总解决的社会革命”,并进而导致阶级的消灭和“建筑共同生产,共同消费的共产主义社会”,这也是劳动运动的根本原则。此外他还指出,要采取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夺取政权,组织工农兵的国家机关,没收一切生产手段——地、大工厂和资本——和交通工具为国有这种无产阶级对付资本主义的方法,以社会主义的生产方法来发展中国的大生产事业,“以建筑共产社会的经济基础”。[28]1—2
另外,为了让人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和了解党的态度、路线、方针、政策等,部分党外进步报刊还发文转载中国共产党的一些文件。在中国共产党刚成立不久的1922年,为了帮助人们认识和了解中国共产党和它的相关主张,部分报刊曾登载《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的主张》进行宣传。文章指出,“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军,为无产阶级奋斗,和为无产阶级的革命党”,在未取得政权之前,依据中国政治经济现状和历史进化过程,将“联络民主派共同对封建式的军阀革命,以达到军阀覆灭能够建设民主政治为止”。[29]另外,在1923年,针对大家对时局的认识不清所产生的“拥护黎元洪”“拥护段祺瑞”“国会南迁及制宪”“团结西南联省自治”“借助列强”五种错误观念,《先驱》刊登《中国共产党对于时局之主张》,提出“打倒利用军阀侵略中国的列强!打倒勾结列强压迫人民的军阀!”希望全中国国民革命者联合起来组成“统一全国的人民政府”。[30]1在随后的宣言中,报纸对之作了评论并宣称,封建的军阀永远是我们人民的敌人,封建的军阀存在一天,我们人民的幸福就要被蹂躏一天;文章最后指出,作者对于中国共产党关于时局的主张是赞成的,同时还呼吁“打倒国际帝国主义!打倒军阀!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团结起来!”[31]1
此外,《北新》还刊载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的成因》一文,通过文学讨论的形式宣传革命思想。[32]545—555而1921年5月8日在江苏常熟创刊、由吴双热主编的《饭后钟》也在革命形势日涨的时局下,在以小言、小新闻为主刊内容的同时,还登载总理遗嘱等倡言革命。[33]在刊登标语口号之外,《饭后钟》还在“新闻谐唱”栏目载文歌颂“智仁勇的救国救民革命军”,“预祝北伐胜利”,声言“反三民主义即是反革命”,歌颂革命军北伐,为民主革命呐喊和造势[34]。该刊还在第5期呼吁“勿忘中山先生遗言,大家贯彻三民主义,农工商学一齐起来,尽力协助革命工作,打倒帝国主义,解放工农群众,废除一切苛税,打倒祸国军阀”。[35]
1.对苏俄革命建设道路的推介
在俄国革命爆发之初,《甲寅》就发表了李大钊的《俄国革命之远因与近因》《俄国共和国政府之成立及其政纲》《俄国大革命之影响》等文章来分析俄国“十月革命”发生的原因和意义。《每周评论》也发表蔚慈所写的《俄国的新宪法》《俄国的土地法》《俄国的婚姻制度》等,还刊载心所写的《俄国的新银行法》。此外,《新潮》登载《社会革命:俄国式的革命》对俄国革命进行介绍[36]134—135,《解放与改造》刊布《列宁与脱洛斯基之人物及其主义之实况》《苏维埃俄国之妇女与儿童》《社会主义下的科学与艺术》等文章宣传革命后的俄国国内情况。面对有人转载罗素游俄感想对俄罗斯的布尔什维克的“权力之集中,乃似执于少数人之手掌中”的批评,《曙光》在1920年二卷一号刊登了王统照翻译的《罗素游俄感想之批评》一文,指出罗素是站在英国的立场考虑问题,不顾俄国当时的国情。[37]另外,针对当时人对布尔什维克的误解,即认为它是“极坏”分子,是“过激派”等的言论,有报刊刊文指出这是因为人们“不了解他们的思想和疾视他们”的表现,并介绍了“公理”这一布尔什维克中的重要思想,指出:要想改变和消灭贫富不均的局面,打破不公平的剥削制度,“就得实行共产主义”;此外,报刊还对“共产制度”作了介绍,认为在该制度中,除老幼疾病残废人外,“人人的生活都是要靠做工作”,大家都是平等的,由于没有了贫富不均,所以便于达到人人平等和男女平权,继而声称俄国存在的问题是因为政治、经济上的困难以及“外国的反对”,呼吁世界各国来帮助俄国,让他以“这种大好的新主义来实地的试验”。[38]146—156
随着国共合作的实现,《广州民国日报》等报纸也加入宣传苏俄的行列。在苏俄革命的纪念日,《广州民国日报》发文称,十月革命之成功,不仅在无产阶级革命历史上“生一异彩”,还是“号召全世界被压迫民族反抗帝国主义联合战线之开幕纪念日”,这次革命中包含的思想对“世界革命及人类解放前途至重且大”,鉴于我国今日还处于帝国主义侵略之下,“压迫之程度日甚一日”,所以对反帝国主义之苏俄革命纪念日,应该从事宣传,以引起国人民族意识。[39]另外,《广州民国日报》还登载《胡汉民先生报告游俄经过》,指出,多数派领袖列宁“知道革命是不能抛弃工农阶级”,所以才领导“俄国的工人农人起来革命”, “使农工负起革命的责任来”,而列宁领导的工农阶级促进革命成功后,俄国的少数派继而也认识到工农“确是有力量的”,最后还引用列宁的话,“在资本主义社会之下,要单解决经济问题,谋经济的改良”,不仅是“不可能的”,而且其从事的改良也是十分“有限的”,欲解决这一问题,须从根本上“改良工人的经济生活”,而且只有“把政治的问题解决之后”,才能够通过政治途径“解放在资本主义压迫之下的工人经济生活”。[40]除了《广州民国日报》之外,其他党外民主报刊如《现代评论》《晨报副刊》《北新》《中国青年》也刊载了介绍苏联的文章。
2.对世界发展大势和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分析
《每周评论》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方法分析世界形势,有些文章认为“社会上法律、政治、伦理等精神的构造,都是表面的构造”,在这些表面之下,是作为上述一切基础的“经济的构造”[41],“人类的生产方法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变化”,“人类的社会关系又随着人类生产方法的变化而变化”,人类的精神的文化也会“随着人类的社会关系的变化而变化”;另外,“社会组织固然可以说是随着生产力的变动而变动”,但生产力的大发展将导致生产力与“与现存的社会组织不相应”,随后,阶级争斗“就成了改造社会消泯阶级的最后手段”,至于社会组织的改造,则“必须假手于其社会内的多数人”;“改造运动的基础势力”,又“必发源于在现在的社会组织下立于不利地位的阶级”[42],社会的发展将会造成社会阶级的变动。同年,《晨报》发表了李大钊的《战后之世界潮流》,文章指出,“在这回世界大战的烈焰中间,突然由俄国冲出了一派滚滚的潮流……这就是社会革命的潮流!”文章还进一步分析:“这种社会革命的潮流,虽然发轫于德、俄,蔓延于中欧,将来必至弥漫于世界”。[43]随后不久,《晨报》还刊载了若愚的《社会主义的派别》,该文将社会主义看作战后世界的一个潮流,认为无产阶级将联合起来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来实现共产主义。[44]不仅如此,《解放与改造》也发表了苏一峰所翻译的《无产阶级论》一文,认为现在无产阶级“渐能自觉”,且能“结合团体,联成一气”,是“社会主义之勃兴与社会运动之开始”,并称“必至解决之日,始为无产阶级运命所定之日也”。[45]54—60
也有党外进步报刊从其他角度分析世界发展的趋势以及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合理性。《晨报》就从生产、分配和经济组织等方面来分析社会发展趋势,刊载文章称:“夫一社会中资本家之数恒少,而非资本家之数恒多”,世界大战前的欧美各国经济组织“大都以保护资本家为主”,而“今后则或与之相反”,认为之前的经济政策“倾于生产主义”,“以生产之利得归之资本家者”,今后的政策将更加重视分配主义,“以其利得归之于生产关系之多数民众。”[46]《曙光》也是从经济组织的角度来分析社会中存在的贫困问题,认为现代社会存在贫民是“由于经济组织之不正当、不合理”,而不正当、不合理经济组织的产生是“资本主义之作祟也”,进而指出“资本主义不灭,则贫民势难断绝”,不实行经济革命“不足以言贫民问题之根本也”[47]。与上述刊物不同,《建设》所刊载的文章主要是利用阶级分析法探索社会变动的原理,以此论证社会主义的合理性。文章认为,阶级斗争的产生是因“阶层之权利与义务之不均”,而阶级之权利与义务之不均是由于上等阶级“过于私利”,下等阶级又不甘“居于压抑”,所以演变为彼此间的冲突,这也是近代社会主义的最重要的“原理”[48]1087—1102,通过这种方式说明社会主义的重要性以及无产阶级革命的必要性。
此外,也有报刊通过其他方式来说明问题。例如《新中国》杂志在通过“国外大事记”这种形式向人们介绍各国革命风潮时,还帮助读者了解当时受布尔什维克影响的国家如匈牙利、土耳其、奥地利等。[49]283《北新》杂志则通过刊登译文来介绍国外资本主义,以便人们了解当时国外资本主义的发展状况[50]71—83,与之同时,还利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思想分析资本与政治、战争的关系,指出“资本主义国家的赋税大多是由一般贫人负担的”,所以战后社会中会出现“富的更富,贫的更贫”的现象,正是由于“资产集中就要求武力保障”,所以战争还会发生。文章希望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来实现人类的和平。[51]243—248
远在日本的《改造》杂志在1926年发表了李人杰(李汉俊)的长篇文章《中国无产阶级及其运动的特征》,分析了中国无产阶级的组成、四个方面的特征、三个方面的缺点。[52]
理论产生于实际,各种救国方案、方针的提出离不开对当时国情、社会实际的认知。民主革命时期的中国社会内忧外患,也存在许多的问题,因此,党外进步报刊对各种主义的甄别和宣传离不开对时代和革命问题的了解和研究。事实上,对中国现实问题的关注与研究,很早便贯注在党外进步报刊的办刊思路之中。[53]
除了研究和揭露社会问题外,许多党外进步报刊还积极分析当时的革命形势,提出一系列真知灼见。《评论之评论》曾刊文《中国的社会主义与世界的资本主义》,在对当时世界资本主义发展的形势进行分析的基础上尝试就中国社会发展提出建议。该报公开宣传社会主义,指出 “要问中国今日是否已具实行社会主义的经济条件”,首先需要了解“世界今日是否已具实现社会主义的倾向的经济条件”,这是基于中国的经济已经不能孤立于世界经济之外所提出来的,进而指出由于中国没有如欧、美、日本那样经过发展资本主义实业的较长阶段,加上国内平民阶层受资本主义经济组织之压迫“较各国直接受资本主义压迫的劳动阶级尤其苦痛”,故虽中国国内的劳资阶级之间尚未发生重大问题,但是在当今世界这种“劳工运动日盛一日的风潮中”,想继续实行保护资本家之制度已“理所不可”且“势所不能”。此外,该文还指出,世界上许多国家“已经由自由竞争,发达到必须社会主义共营地位”,而中国“今天才起首由人家的出发点,按人家的步数走”,在这种形势之下,要想存立和适应这种共同生活,“恐非取兼程并力社会共营的组织,不能有成”,要想在当时的中国发展实业,消灭国内的掠夺阶级,抵抗世界范围内的资本主义,非“社会主义的组织经营不可”。[54]49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由最初的文本翻译到理论凝练,从学理性阐释到与中共实施政策的结合,再到世界范围内的苏俄建设道路和世界革命理论,马克思主义在传播中逐渐中国化大众化,而不断中国化大众化的马克思主义又通过报刊等媒介的传播扩大了覆盖面和舆论场。进步报刊作为中共早期信息传播最重要的载体之一,在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中,无疑是一条重要线索,贯穿始末。而进步报刊的作者群体、读者群体、传播渠道、传播效果等问题,则需另文探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