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潇潇
(深圳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如何沟通过去与未来是每一座城市在现代建设中都要面对的问题,中国跳跃式的经济发展似乎给城市的发展带来了一些误区。飞速发展的经济使长期处于封闭落后生活方式的国家乱了阵脚,一幢幢拔地而起的高楼,一排排造型单调的商品住宅中城市似乎迷失了自己,忘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历史文脉。
文脉的遗忘体现在对自身文化的认同感的缺失上,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北京由于迫切想要向现代化城市迈进,急功近利的城市规划导致了大批历史文物遭到拆除,城市的规划布置也处于混乱中,虽然在那时梁思成先生极力反对,主张对历史文物的保留,提倡城内用于居住城外用于工作的城市模式,但那迫切想要发展的心将这一切淹没,他只能用文字发出悲叹。
这种发展模式导致今天的北京仍深陷于它所带来的后果中,拥堵的城市交通、公共资源的不合理分配,甚至被调侃为“睡城”。不仅仅是北京,在中国其他二三线城市在规划上也出现了这一问题,严重的城市两极分化问题,一直是政府、设计师们想要解决的问题。借古思今,以下将从五个方面探讨封建社会中影响城市发展的因素。
中国古代城市规划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有规划建造,这类城市一般是中心城市或者都城,这类城市的形成往往都是由于政治因素、里坊制形成;还有一类是无规划自然生成,这类由“市”演变而来,最初是人们用来交换物品的地方,随着交换规模的不断扩大货币的出现,慢慢地城市就自然形成了。
三个阶段的城市发展进程让“城”的形式不断丰富。第一个阶段为父系氏族向奴隶社会过渡阶段,此时出现“城”的雏形,即城堡式聚落,此时的“城”承担起防御的作用;第二个阶段为奴隶社会初期,出现了正式的“城”;第三个阶段为封建社会初期,由防御性质的“城”进化为真正的“城市”,再经历数千年的发展演变为今天我们所认识到的城市面貌。
在过渡的氏族社会时期,随着农业生产的诞生,居住形式以有血族关系之间的“聚”为主,随后聚落的壮大发展为“邑”的形态;随着私有制的诞生和发展,较为富有的“邑”开始构筑城墙,加强防御能力保护首领和富有者的财产与安全。公元前21世纪,我国开始进入奴隶社会阶段,部落随之演变成大小城邦,富有的“邑”发展为“城”,一般居民的“邑”则为它的“鄙邑”,规模较小人口较少的则称为“邑落”。这个时期的“城”只具备政治、军事作用,并不满足经济中心的条件。
封建社会时期生产力、商业活动的不断丰富和发展,商品类的交换活动日益频繁,在此形式下,各国纷纷改造旧城,形成了城市建设的高潮。此时的城市建设成为统治阶级权利的中心,全城经济的中心,政治的中心,以此彰显皇权至高无上的主题。
里坊制最初产生是为重农抑商政策管理城市,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有基本雏形,所谓里坊制就是城市规划全部按照棋盘格的形式划分,唐朝的长安城就是典型例子,长安城东西十里,南北十五里为一个长方形结构,四面城墙十分端直。每一方块叫作“里”或者“坊”,纵横两条道路,沿街以高围墙围合,只开一个“里门”百姓由此出入,全城实行宵禁。“市”则安排在棋盘东西区域,按固定时间开放,此后的城市规划在这种规划的模式下继续演变发展。
封闭的里坊制到宋朝才开始被打破,宋朝由于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打破了里坊制的形式“厢坊制”的格局。将原本封闭的围墙拆除,沿街开设店铺,所谓“里门”“坊门”消失,取消所谓宵禁。居住区与商业区融合在一起,城市呈现一派繁荣热闹景象。因此,北宋是中国古代都城居住空间结构变革的重要时期,此后的城市发展都逐渐形成开放式,商品经济也越发活跃,人民生活水平得到大幅度改善,市井氛围融洽。
影响城市布局形式的最为重要的因素就是儒道的美学思想,古代统治阶级信奉儒学、道家的伦理精神,将它运用于城市规划之中。因此中国传统城市设计重视与自然环境的结合,突出“天人合一”的设计命题,看似规整的城市规划结构却饱含秀丽风光,形成人与自然的和谐联系,强调运用艺术手法处理,追求与自然浑为一体的意境。
儒家提倡仁、义、礼、智、信,其中“礼”是古代中国人行为习俗的一切准则。在古代,从国家立国新邦的各种典制到衣食住行、生养死葬无不渗透着礼的精神。“礼”原先是尊敬和祭祀祖先的仪式,它是由祭祀礼仪发展而来,随着“礼”将“事神”与“治人”两项功能有机结合,逐渐演变为以血缘为基础,按照等级为特征的伦理规范,渗透在各种人伦关系和社会生活领域之中。
在《周礼·考工记》中有记载,“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由此可见,古人营建城邑之时,都城规模、城门设立、城中街道,街道宽度,建筑方位都是按照规定的尺度进行建造,但由于各朝代实力的不断增强,早已突破规模极限,因此自春秋战国之后各国家在“方九里”与“后市”之间有所调整,但“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形式基本保留。
儒家的意识形态导致了城市规划的走向,而道家则为城市风貌增添了一抹新的色彩,道家主张“道法自然”,至虚守静,达到“天人合一”的意境。反映在城市规划上则体现出变化多端的空间组织,意随境迁的景观组织,错落有致的天际线布置,千姿百态的景观小品布置,诗情画意的水面布局,给城市增添无限意境。
古代城市规划中充分体现儒道互补的设计理念,儒家继承宗周礼制规划体系传统,即规范化的结构与意境的追求。儒家崇尚实用、乐观进取、认识主张情理结合以理节情,因此城市规划充满了唯理的韵味,客观上导致了规范化的城市布局。但城市风貌并未因此呈现出单调的理性美,道家崇尚虚无,重视想象,强调自然,追求与自然浑为一体的超凡意境。
“中”的概念也是影响城市布局的一大重要因素。城市是统治阶级权力的象征。在《考工记》中记载“王者必居天下之中,礼也”,而后有记载“择天下之中而立国,择国之中而立都、择都之中而立宫、择宫之中而立庙”。“择中”立国首选天下之中,以此便于统治阶级的集权统治,利于四方诸侯贡赋,镇抚全国。中国古代崇尚与中轴线相关的纵深空间意识,体现出“深”和“美”的意境追求,这种意境通过“中轴线”加以体现。
“中轴线”布局形式突出以皇权为中心、皇权至高无上的观念。以北京城为例,北京是五朝古都,它的城市规划将中央集权制形象、生动、真实地体现出来,最初的北京城市建立在元大都的基础上,整体规划形状呈“凸”字形(现二环)。它的基本规划方式也是延续《考工记》中所描述的形式。以永定门、前门、天安门、端门、午门、太和门、三大殿、乾清门、神武门、景山、钟鼓楼共同构成完整轴线,在乾清门之后也就是王妃休憩的场所,开始分布有横线轴线,形成对主轴线的补充和发展。在中国古代阴阳五行的观念中,奉行“南边为阳,北边为阴,东边为阳,西边为阴”的理念,因此日坛、天坛、月坛、地坛分别布置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来守卫着皇城。
除了城市的起源期之外,“中轴线”的布局形式基本贯穿整个中国古代的城市空间的发展,但是居于各个时期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但都基本遵循《周礼·考工记》中的布局模式,以清晰的结构框架,强调帝王权威,遵循礼法的城市建设思想。
古代人民对于山水的喜爱也是影响城市布局的一大因素。山水文化也是中国传统美学区别与西方美学的一个最大的特征,即对自然的喜爱和对意境的追求,因此把它们融入规划中,创造一种“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意境。
在中国古代山在人们心中具有仁的德性,是仁政的代表,山往往是都城选址的依据之一,一些大型的祭拜活动也将城市与山文化相互联系。山从作为人民的精神寄托,发展到开始利用山体增加城市的防御性,到最后将山运用于城市规划之中,体现出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在北京城的规划当中也充分运用山体构成一个对景关系,景山与紫禁城的对望。整个紫禁城坐落在景山跟前,景山成为最好的观赏北京城的平台,从午门进入紫禁城一直往北走可以经历“视山”到显山的历程,人与山的视觉行为关系慢慢显现,而景山也成为古代一个重要的观景平台。
水在古代人看来是有灵性、有德行之物,城市要发展要生存一刻也离不开水,因此水文化逐渐形成。在城市的建设发展过程中,人们对水的空间体验经历了由“用水”到“显水”的阶段,从而将水带入城市规划当中,在明清的园林景观当中巧妙运用山水进行安插,形成独具特色的艺术魅力和审美价值,以达到以景怡情的境界。
当今社会,钱学森先生曾提过“山水城市”,他认为人类文明是依附于自然生长的,所以他希望城市的规划要与自然结合,让人们有重返自然的感受。我认为这个概念代表的是东方哲学中人们寄托在自然中的情怀和境界。当城市的密度越来越高,离自然的距离也渐行渐远,人们希望可以在现代城市中感受到自然,因此在城市的规划设计中要有效地将“山水”这一概念融入。
美与善的追求也是影响城市布局的一大因素。儒家美学的中心反复强调美与善的一致性,要求美善统一。现实生活中“美”与“善”都是人们所追求的基本价值,在《说问解字》中关于美的描述“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善也。美与善同意。”许慎认为美与善同意,为此他还将美与功用联系起来。不仅如此在古代城市规划中也将“有用即美即善”的古老命题体现得淋漓尽致。
美与善的命题在城市布局中得以充分体现,城市由建筑构成,而建筑艺术是介乎于审美与实用之间的一种艺术形态,建筑艺术无法像音乐和绘画那般把美作为它唯一的目的,无法达到“纯粹美”的境地,因为建筑艺术和它的审美活动离不开由材料结构等物质技术基础和满足实用功能的目的,因此建筑艺术的美体现为一种“依附美”。城市之美能怡情。美与善是形式与内容的关系,美以其特有的形式来隐喻善的观念。
探究中国城市规划的过去,正是为更好地把握民族文化的精神纽带,对未来理想城市的憧憬显然是关于精神和伦理的探讨,而非技术层面。而实际上所谓今天的最新技术或许在明天就沦为无用的装饰,唯有一些具有历史文脉承载着当时人们的文明和梦想的建筑,这样的以建筑为载体的精神文化,才是真正能持之以恒的中国特色。我国的设计处于飞速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在不断摸索前进,寻找更适合中国的特色设计发展之路,现今城市的规划也应回溯中代城市规划的因素,把传统文化作为设计的基础,更好地将传统文化的过去、现在、未来相联系。■
[1] 贺业钜.中国古代城市规划史[M].北京:中国建筑出版社,1996:200-400.
[2] 傅崇兰,白晨曦,曹文明,等.中国城市发展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3-170.
[3] 李玉文,程怀文.中国城市规划中的山水文化解读[M].杭州: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15:10-120.
[4] 刘泽宇.历代《明清上河图》——城市与建筑[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14:50.
[5] 梁思成.中国建筑史[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40-100.
[6] (汉)许慎.说文解字[M].(清)陈昌治刻本影印版.北京:中华书局,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