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灏 袁心崧 蔡亦蕴
精神疾病向来是炙手可热的电影题材,如《惊魂记》《飞越疯人院》等均以精神病患者为其主人公。影像有着文字无法取代的独特魅力,它能以更形象、更直观的方式去诉说故事、展演行为,故而其内在的教育价值也不容忽视。作为医学教育工作者,也自然想到电影能否用于医学教育,这些讲述精神病患者故事的电影能否用于精神病学教育,能否作为传统课堂教学的补充去巩固学生对于精神病学的掌握程度。本文将从电影与精神病学、电影在精神病学教学中的价值、应用及注意点这四个方面去讨论电影该如何应用于精神病学教学,从而为广大一线教育工作者提供意见与建议。
电影史上,许多经典电影都从精神病学中汲取了创作灵感。在美国电影中,有近400部与精神病学相关的作品[1]。比如,希区柯克就在其作品中多次借用精神病学相关理论,在其著名电影《惊魂记》中,精神病学家的出场及其对主人公所做出的教科书式诊断构成了全片的尾声。
同时,精神病学也从电影艺术中获益良多。比如,精神病学术语“煤气灯行为”一词,即出自英格丽·褒曼主演的同名电影《煤气灯下》[2]。此外,电影作品中的许多虚构人物也经常成为精神病学的分析对象,如《指环王》三部曲中的咕噜、《小熊维尼》中的驴子屹耳等。
电影艺术与精神病学都在剖析与诠释人类的思想、情感与行为,而精神病患者所面临的心理冲突,又往往为电影创作提供了绝佳的素材,这也就无疑扩大了电影艺术与精神病学之间的交集。
电影在医学教学中的应用由来已久,Alexander等称之为“电影教学法”(cinemeducation),并系统性地归纳了电影教学法在家庭医学、团体咨询等领域中的应用[3]。就精神病学而言,电影教学法的应用相对较晚。然而,在过去十多年里,越来越多的精神科医生开始关注电影艺术与精神病学之间的关系,并摸索电影教学法在精神病学中的应用与价值。
在临床工作中,医生与患者的接触时间是较为有限的,而电影则能够将主人公的完整人生压缩为一部100分钟左右的影像作品,呈现于观众面前。同时,电影也能呈现更多潜藏在精神疾病背后的社会历史背景。比如,在库布里克的《全金属外壳》中,体现出战争对于人性的泯灭与精神疾病的关系。而医学生在精神病学教学过程中能够与精神病患者接触的时间更为有限,因此,通过电影教学法这一教学形式,能够让学生在有限的时间内更加“感同身受”精神疾病的病理学。
医学生不仅仅需要掌握医学理论知识,也需要具有较好的社会人文涵养。医学生的人文素养具体表现在共情能力、跨文化沟通、医患交流等多方面。电影欣赏要求观众进入电影人物的世界,思之所思,情之所情。同时,许多经典电影都提到了精神科医生与患者沟通的情节,如《潮浪王子》《扪心问诊》,通过观看这些电影情节,思考其中的沟通技巧与存在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提高医学生的医患沟通能力。
对于精神病学教学而言,提升医学生对于精神病学的兴趣是其重要目标之一。电影教学法新颖活泼,内容丰富,在过去数十年间,我们已进入由电影、电视等图像媒介主导的“图像时代”,因此,相比以文字为主体的教学形式,电影教学法也许更符合当代医学生的审美趣向,更能吸引当代医学生对其予以足够的重视,从而激发更多医学生对于精神病学的学习兴趣。
在精神病学中存在许多争议性的问题,如精神病患者的量刑问题、去机构化问题等。这些问题在部分电影作品中也同样有所体现,如著名电影《飞越疯人院》便探讨了精神病患者的去机构化问题。这些问题也许尚无定论,也许电影所展现的立场不尽公正,然而,我们在教学过程中不妨以这些电影作为楔子,引导学生去进一步思考这些问题的答案,展开讨论,从而加深对于医学与社会的关系的认识。
过去十多年里,国内外已有许多精神病学教育工作者在其教学过程中实验了电影教学法,这些课程虽然在其具体形式与内容上不尽相同,但均取得了不错的教学结果。
姜红燕等人在讲授精神疾病症状学时,以传统课堂教学为核心,穿插播放一些与精神疾病症状学相关的电影片段,以巩固学生对于知识重点、难点的掌握程度,如使用《美丽心灵》中的相关片段来帮助学生理解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课后调查显示,100%的学生认为课堂讲课结合电影片段总体效果好,87.5%的学生认为通过观看一些与症状学相关的电影片段有助于理解[4]。在这种教学形式中,电影所占用的课时数是较少的,甚至不构成独立的课时,只是作为理论授课的辅助材料。
任晓蒙等人的教学方式同样以理论知识为核心,辅以电影分析。他们挑选了八部与精神病学相关的电影,包括《爱德华大夫》《美丽心灵》《第六感》等。每次理论课前先观看相对应的电影,理论课内容则围绕故事情节展开,要求学生讨论片中患者的性格及家庭、患者病情与其社会背景的关系、患者疾病的临床表现与发展过程、片中所涉及的治疗方法、患者管理对康复的作用以及片中疾病的诊断等问题[5]。以电影作为其病例讨论的来源,简单可行,且课堂形式更为活泼,在讨论中引出相关理论知识,可加深学生对于理论知识的理解,训练学生的批判思维与讨论能力。
Datta在其精神病学课程中,每周安排一场电影放映,会后围绕该电影展开相关讨论,而讨论内容并不局限于书本上的理论知识,而涵括进许多社会人文话题,比如第三周安排的电影是英格玛·伯格曼的《犹在镜中》,片中主人公是名精神分裂症患者,电影放映结束后,师生即围绕精神分裂症的相关理论以及电影再现的真实性问题进行讨论[6]。胡永东在其教学过程中通过电影放映与课堂讨论相结合的形式,激发了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了学生的临床实践能力[7]。在以上两人的教学形式中,授课内容超越了传统的理论知识范畴,引导学生思考更多书本外的社会人文问题。
除了电影之外,其他艺术形式也可用于精神病学教学。Adams在其开设给低年级本科生的为期三周的《精神病学》通选课中,通过电影、音乐、美术等多种艺术形式来引出相关讨论。比如,通过观看《美丽心灵》来感受电影主人公的心灵旅程,并思考精神疾病可能带给患者及其家庭的负担;又比如,通过阅读《钟形罩》等文学作品来思考文学与精神疾病之间的关系[8]。这一教学形式实现了人文艺术课程与精神病学课程的有机整合,既增加了学生的理论知识,也提高了其艺术人文素养。
Langley等人在其精神病学教学改革中,结合了电影、访谈视频、游戏、虚拟实境、病例讨论、临床见习等多种教学形式。比如,在讲解神经症时,他们播放了动画《小熊维尼》的相关片段,用以分析片中人物的精神症状;又比如,在上精神分裂症一节课中,他们让学生戴上耳机倾听幻听模拟音频,让学生对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幻听症状能有更切身的体会。在课程评估中,他们发现,大部分学生通过这门课都意识到了自己以往关于精神疾病及精神科的成见是不准确的[9]。每种教学方式都有其长处与短处,因此若能在课程中充分结合多种教学形式,根据每门课的具体内容来选择最适合的教学方式,也是值得推荐的。
电影是对现实的再现,因此其客观性问题是值得讨论的,尤其考虑到许多电影作品中存在对于精神病患者的猎奇心态与不实描述,因此在选择相关电影作品用于精神病学教学时,更应关注电影的客观性问题。Hyler等人就曾指出在电影中存在六类对于精神病患者的偏见,如自由斗士、杀人狂、自恋狂等[10]。除了精神病患者之外,精神科医生也同样在部分电影中呈现出某些不符合实际的特征。Schneider曾将1985年前的精神科医生电影形象分为三类,分别是“滑稽博士”“邪恶博士”和“神奇博士”[11]。因此,在精神病学教学中应用电影中,有必要让学生学会批判性地认识电影中的相关人物和剧情,而在此过程中,理论授课与电影欣赏相结合的教学形式就显得更为重要。
在精神病学教学中应用电影时,究竟该如何选择教学影片?也许有些教育工作者希望尽可能挑选所谓“好的”电影来进行课堂放映,以免在播放过某些极端的、片面的影片后反倒加深了学生对于精神疾病的误解。而另一些教育工作者则建议“不好的”电影也该播放,通过播放这些影片,能让学生更多地了解到目前社会对于精神疾病的污名化问题。国内外许多教育工作者已给我们罗列了一些具体的教学影片推荐清单。比如,Bhugra就从精神检查、诊断、医患关系及人格障碍等四个方面给推荐了一些可用于教学的影片,像是精神检查,他便推荐了包括《我的朋友叫哈维》、《尽善尽美》在内的十一部电影,他同时建议,影片的放映应以5~10分钟的片段为宜,并鼓励学生就影片人物的举止、言谈、形貌、情节等进行讨论,给出自己的诊断与鉴别诊断[12]。
有学者指出,对于电影教学法在精神病学中的应用,观影后的师生讨论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在这些电影中,也许存在一些对于精神疾病的不实描述,如果不对其进行批判性的解读,可能会影响学生对于精神病学的正确认识。因此,Byrne就认为,在精神病学教学中引入电影这一教学工具,应辅以更为开放的、更为灵活的课堂结构,应允许师生就电影中的人物与情节展开讨论,允许不同答案、不同立场、不同见解的出现,而非给出一个确定无疑的诊断性解释。我们认为,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份最好的精神病学电影教学清单,每位教学工作者在选择相关教学影片时都需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并结合自己的课程需要进行精神病学教学影片的优化选择,并将可能存在的问题纳入课程设计之中。
在精神病学教学工作中,理论讲授与兴趣培养是同样重要的,而电影教学法在提高学生兴趣方面无疑能起到较大作用。同时,电影教学法在巩固学生对于理论知识的掌握程度、培养其社会人文素养等多方面均有其独特价值。电影作为一种形式新颖、内容活泼的教学形式,已日益受到精神病学教学工作者的关注,许多教学工作者已在其教学实践中大胆地进行了教学改革与尝试。然而,当在精神病学教学中应用电影时,也存在一些具体问题需要去思考,比如电影的客观性问题。我们相信,教学创新是无止境的,教学设计需要更多地结合时代需求,结合科技进步,结合学生兴趣,才能更好地服务新时代下的医学教育实际。
[1]GabbardGO,Gabbard K. Psychiatry and the Cinema[M].Washington,DC :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1999:XIX.
[2]Calef V,Weinshel EM. Some clinical consequences of introjection:gaslighting[J]. Psychoanal Q,1981,50(1):44-66.
[3]Alexander M,Hall MN,Pettice YJ. Cinemeducation:an innovative approach to teaching psychosocial medical care[J]. Family Medicine,1994,26(7):430-433.
[4]姜红燕,白燕,王继才. 电影剪切片段在精神病学症状学教学中的应用及体会[J]. 中国高等医学教育,2013(9):97,133.
[5]任晓蒙,唐云. 以观看电影为主的精神医学教学改革尝试[J]. 中国医药指南,2011,9(16):174-175.
[6]Datta V. Madness and the movies:An undergraduate module for medical students[J]. International Review of Psychiatry,2009,21(3):261-266.
[7]胡永东. 精神病学的电影教学法在中医中的应用[J]. 中国病案,2012,13(1):56-57.
[8]Adams B. Dark side of the moon:a course in mental health and the arts[J]. The Psychiatrist,2008,32(6):227-229.
[9]Langley M,Lomas B,Schofield Z,et al. A guide to a new short course to promote interest and engagement in psychiatry in medical students[J]. BJPsych Bulletin,2015,39(4):200-204.
[10]Hyler SE,Gabbard GO,Schneider I. Homicidal maniacs and narcissistic parasites:stigmatization of mentally ill persons in the movies[J]. Hospital & Community Psychiatry,1991,42(10):1044-1048.
[11]Schneider I.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movie psychiatry[J].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1987,144(8):996-1002.
[12]Bhugra D. Using film and literature for cultural competence training[J]. Psychiatric Bulletin,2003,27(11):427-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