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摩擦对石油化工影响几何

□ 文/李文翎 朱昌海

2018年注定是国际贸易发展史上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一连串专业性数字—“232”“301”，在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下受到学界和民间的广泛关注。5月3日，美国超级豪华贸易谈判代表团赴京谈判时漫天要价，将中美贸易摩擦这一敏感议题推向了新的高峰。当下，中美两个世界最大经济体之间的贸易摩擦正吸引着全球的目光。

作为中美贸易的重点领域，石油和化工行业也已被置于战火之中。不断升级的中美贸易战，对石油和化工行业影响几何？哪些子行业受波及更大？相关企业又该如何应对？对于国内石油石化产业而言，又将在这场尖锐的贸易对峙中获得哪些经验和启迪？

拟加征关税清单几乎覆盖化工全产业链产品

根据统计，美国对中国拟加征关税产品中，第一批340亿美元清单中化工相关产品很少，仅包括部分轮胎及橡胶制品，其余多为间接涉及，如汽车、半导体、电池等；第二批160亿美元清单中，涉及化工产品有所增加，主要包括润滑油及添加剂、聚乙烯、聚丙烯、聚异丁烯、聚苯乙烯、SAN、ABS共聚物、PVC、POM、PMMA、PTFE、含氟聚合物、PVA、聚酯、树脂等。而中国公布的关税清单中，第二批约160亿美元产品基本上全为石化化工相关产品，包括煤炭、原油、芳烃、酚类、油品等基础能源产品，C3产业链的丙烷、丙烯腈、丙烯酸聚合物，聚乙烯(PE)、聚碳酸酯(PC)、聚氯乙烯(PVC)、PA66、PA6、环氧树脂、聚醚等塑料及聚酯产品，黏合剂，有机硅，润滑剂，活性剂，贵金属催化剂，部分杀虫剂等专用化学品。

7月10日美国最新公布的2000亿美元拟加征关税清单，更是几乎覆盖了化工上下游全产业链产品。虽然涉及化工产品覆盖了全产业链，但出口量不大，且外资产品较多，所以不必过度担忧。而且，我国出口美国的多为低端化工产品，附加值较低。中美贸易逆差由经济结构、产业竞争力和分工所决定，就石油化工行业而言，由于起步时间差异较大，导致两国产业链分工明确：中国凭借庞大的市场、完善的产业链配套、综合成本优势，在基础化工品领域具备较强竞争优势；而美国化工业凭借技术积累在精细化、功能化和特种化方面具有较高竞争壁垒，双方处于产业链不同位置，互补性较强。但长远来看，中美贸易摩擦对行业的间接影响会很大，且具有一定滞后性。从美国的拟加征关税清单来看，我国出口至美国量较大的家具、工程设备、玩具、纺织等都和化工息息相关。一旦下游产品进出口出现问题，将反过来波及上游的化工行业。

近年来，我国从美国进口原油、LNG等产品的数量快速增加。因此，能源是双方采取措施的重点领域，如果大量能源产品被加入到我国政府的反制措施中，那么国内采购企业就需要更多将目标转向别的国家，比如中东地区、俄罗斯等。短时间内，这会对企业的采购成本和渠道选择造成不小影响。一方面，我国采购企业需要迅速找到原料供应的理想替代者，并在不影响正常生产的情况下确保产品质量、数量；另一方面，其他能源供应国家的企业很有可能会借机提价，增加我方采购成本。

需要注意的是贸易摩擦对国内乙醇和丙烷等项目的影响。在乙醇方面，近年来国内从美进口乙醇大量增加，而我国在之前提出的反制措施中就包括乙醇。也就是说，国内从美进口乙醇关税将进一步增加。这样一来，国内从美进口乙醇的路子几乎就堵上了，这对国内乙醇项目的影响还是比较大的。美是当今全球最大的燃料乙醇出口国。此前，中美在乙醇方面交投火爆，2017年开始中国对美乙醇加征关税30%。但市场分析人士指出，即便关税增高，美乙醇产品价格仍比较有吸引力。今年4月份，我国公布将对自美进口的乙醇加征15%关税，作为对美国向中国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的回应举措之一。关税的进一步提高，让从何处进口乙醇来满足日益增长的国内需求成为行业热议话题。巴西乙醇有可能是未来的一个选项，但其价格、产量等是否能满足国内市场需求还需进一步考量。在丙烷方面，丙烷脱氢（PDH）项目是近年来投资热点之一。PDH装置对原料丙烷的纯度要求非常高，我国相关资源相对匮乏，一些国产丙烷质量无法满足PDH工艺要求。因此，国内建设的PDH装置多依靠进口液化丙烷。最近3年，中东和北美货源占据了中国80%-95%的丙烷进口量。中美贸易摩擦很可能对一些惯有渠道造成冲击，那些从美采购原料的企业生产成本可能会上升。但总体来说，我国丙烷原料进口方面的可选国别还是比较多的。

由于中国聚乙烯进口依存度较高，短期内这一行业会受到冲击。2017年，中国聚乙烯进口1179.4万吨，增长18.6%，进口依存度高达45.76%。但目前来看，美并不是中国聚乙烯主要进口国，来自中东等地的进口资源足以填补美资源空缺，加之国产聚乙烯产能近年持续释放，贸易摩擦对国内聚乙烯供应产生的影响不会太大。但需要注意的是，中国乙烯生产正在朝向工艺多元化方向快速发展，乙烷裂解制取乙烯项目未来几年集中上马，而中国乙烷裂解制乙烯项目的竞争性所在正是由于进口美国乙烷的低廉价格带来的巨大成本优势，而若贸易战升级进口通道关闭，则相关项目将遭遇打击。

核心技术缺失仍是行业最大的隐患

中美贸易战不断升级，谈原因，其背后错综复杂；谈影响，或将重塑国际经贸格局；谈应对，往来间刀光剑影。贸易战走向何方尚不得而知，但甫一交手举国上下就有了一个很透彻的领悟：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核心技术必须掌握在国人自己手中。

中兴芯片之痛，是对国人的警醒：核心技术能力如果缺失，就如同企业的“七寸”掌握在别人手中，一旦供应链被斩断，企业乃至产业就将大祸临头。不光是芯片，如果贸易战持续升级，美国的高精尖技术出口进一步收紧，国内不少企业靠“买”技术实现快速发展的路子也就到了穷途末路。在石化行业内，像中兴这样有技术依赖症的企业并不在少数，这也正是令人担忧的。

这从中美双方开出的拟征税清单中就能窥见一二。从全球产业结构分布看，我国占据的仍是中低端位置，高端化工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两个层次的产品占比很少，进口替代仍然较高。2017年我国石油化工进出口贸易总额5833.7亿美元，其中出口1929.8亿美元，逆差1974.2亿美元，同比扩大45.1%。而在2016年，我国石油化工行业贸易逆差还只是1360.8亿美元，1年时间增加613.2亿美元。我国化工行业产能结构性过剩突出，出口主要是基础化学原料等传统产品，而进口则是精细化学品、合成材料等中高端产品。所以，中美双方开出征税清单，我国石化行业的产品出口影响有限，进口却多受冲击。

从进口品种来看，2017年我国合成材料进口持续快速增长，有机化学原料进口再创历史新高。全年合成材料进口总量达4869.8万吨，净进口3880.9万吨；进口有机化学原料6222.7万吨，净进口4783.2万吨。贸易逆差最大的是合成树脂、有机化学品、合成纤维单体、专用化学品。聚乙烯、高端聚烯烃（己烯共聚、辛烯共聚、茂金属聚烯烃等）仍占据进口主体。如果把目光从中美放大到全球来看，我国石化行业被卡脖子的地方就更多。譬如，在民用和军工领域都备受重视的碳纤维，目前日本东丽已经在玩T1100G了，而我们的T800尚不能说已经完美量产。空客、波音是东丽的老客户，他们的最新中大型飞机碳纤维增强树脂基复合材料（CFRP）用量已达到50%。在CFRP领域，日本企业的市场份额大约占七成。还有牵动国人神经的芯片生产所需的数十种电子化学品原材料，也主要为日本等企业所掌握，具有极高的技术壁垒。在现有工业化生产的电子特种气体种类中，我国能自主生产的尚不足1/3。

凡事有利有弊，此次中美贸易战在给国内产业带来了威胁的同时，也能帮助各行各业清醒头脑、下定决心，今后在自主创新时不再三心二意或半途而废。改革开放40年的摸爬滚打，已经为推进自主创新提供了无数佐证，也创造了很好的条件。我们的现代煤化工技术不就创造了世界奇迹吗？

在上一轮并购潮中，欧美石油公司已将产业链低附加值部分转移出去，完成技术替代。在技术密集型行业中，领先者规模优势和技术优势会对后进者形成壁垒。而后进者若想在领先者围猎的领域切出一块蛋糕，一定要有新技术应用，并且要从边缘切入。从做大到做强，关键的拐点就是核心技术。很多时候大而不强的真相就是技术决定了市场，而技术却并不完全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