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明 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综合发展所所长、研究员
经济增长新动能,主要从增长动力源的角度来观察经济增长,是推动经济增长的要素或生产组织方式发生变革,带动经济增长由原有的低水平均衡状态进入新的高水平均衡状态的过程。从增长的本源含义来看,动能本身是中性的,具有发展的历史阶段性。正如在20世纪90年代后,由于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推动形成国际产业分工体系,对带动世界经济增长发挥了重要作用,经济全球化的快速扩张就是那个时期经济增长的新动能。
显然,新动能是相对于旧动能来说的,来自于能够推动经济增长的要素或者组织方式发生的变革。从概念上看,新动能首先来自于创新,即生产函数的改变。根据熊彼特的理论,所谓创新就是要“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是要把一种关于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进生产体系中去,以实现对生产要素或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周期性的经济波动正是起因于创新过程的非连续性和非均衡性,不同的创新对经济发展产生不同的影响,由此形成不同时间跨度的经济周期。
从创新的角度来理解,经济增长新动能就像产品生命周期一样,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原有增长方式的快速扩张以及影响范围扩大所带来的动能,比如随着全球化的扩张而扩大市场规模、发现新的市场、组织方式发生变革带来生产率大幅度提升等。在熊彼特的创新理论中,就是指要素的组合发生新变革;另一个是经济增长的技术路线发生根本变革而产生的新动力,比如技术变革、供给结构发生变化等,这一特点决定了经济增长新动能具有很强的发展阶段性,是构成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性技术根本性转变所产生的。
经济增长新动能与技术革命周期和经济周期息息相关,具有阶段性变化特征。从长波经济周期看,新动能主要来自于技术变革的推动力。长波周期的根本性技术突破,奠定了一定时期新动能成长的基本方向和主脉络。根据卡萝塔·佩蕾丝(Carlota Perez)的研究,“一场技术革命可以被定义为一批有强大影响的、显而易见是崭新且动态的技术、产品和部门,它们在整个经济中能带来巨变,并能推动长期的发展高潮。”比如,在第一次科技革命后,蒸汽机和纺织技术的革新和应用,产生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推动生产力快速提升。不同阶段的技术革命推动经济呈现不断跃进态势,并与制度改革相适应,共同构成增长的新动能。
从中短波经济周期来看,经济增长新动能主要来自于市场、组织方式变革而拓展的新增长空间,是伴随着新技术应用和扩散而产生的市场和组织方式革新,推动原有产品实现新的增长,包括开辟了新的市场和消费渠道、采用了新的生产方法或工艺、供应链以及生产组织管理方式的变革等,当然,也包括对于产品的渐进性创新而改进产品性能、提升产品功能与质量,从而使产品能够更好地满足消费者需求。
当前,全球经济正处于长波周期的下行期,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推进,其典型特征是以新一代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新兴技术群体性突破并对经济社会发展进行全面改造,这是未来一定时期世界经济增长新动能的主要来源。在这一周期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不可避免地成为未来一定时期经济发展的主脉络,深化改革是推动经济走上新增长周期的关键。而从中短期来看,市场拓展、商业模式和产业变革都能够为经济增长带来新动能,包括:满足高质量发展要求的产品改进和性能提升,为经济增长创造新动能;采用信息化、智能化等新工艺和生产手段,有助于提升生产效率和产品的经济竞争力,进而延长产品寿命周期,也提升了新兴产业的生产基础;以共享经济为代表的新业态推动商业模式和组织方式变革,提高资源尤其是创新资源的配置和利用效率;通过开拓农村消费市场、加强“一带一路”建设等扩大产品市场范围或发现新的市场;通过深化物流业供给侧改革,显著降低物流成本、提升物流运行效率,拓展新的原材料和供应链来源。
新动能培育必须符合科技创新发展方向,要把握新动能成长的主动力源,推动经济社会进行深刻的变革。目前,各个方面都在讲新动能,但是很多并不具备新动能的特征,不能因为各个方面的说法而掩盖了新动能的本质,更不能在所谓的新动能掩护下保护甚至扩张旧产能。
为了把握技术革命周期规律,加快培育新动能,建议考虑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深入推进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快新一代信息技术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全面改造,提升经济社会发展的技术基础。二是实施跨越经济周期的科技创新战略,加强对前沿技术领域的部署,为下一轮经济增长周期做好准备。三是把培育新动能作为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注重以新破旧、以新带旧,充分发挥科技创新的核心引领作用。四是构建适应创新驱动发展要求的体制机制,破除制约新动能培育的体制机制障碍,为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的成长创造宽松的环境和条件。五是促进长期与中短期新动能培育的结合,注重打造新产业、新业态,推动产业转型升级,培育共享经济、平台经济,加大信息等现代化基础设施建设力度,促进创新创业,挖掘和满足潜在消费需求,全面融入全球创新网络。
田杰棠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创新发展研究部副部长、研究员
为了实现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要求,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必须逐步从依赖资本和劳动等要素粗放投入的旧动能转向提升要素生产效率的新动能。而新动能的源泉除了通过不断深化改革提高生产要素的配置效率之外,更重要的是在中长期通过持续创新提高生产要素的产出效率,使同样多的资本和劳动投入在新技术的作用下获得更高质量的产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创新模式”的路径一直是多元化的,至少包括科技成果转化、从模仿到创新的技术追赶,以及市场机制驱动的创业创新三种模式。在当前新形势下,培育新动能必须要把各种模式的优势结合起来,使创新链条的各环节、各主体、各部门形成合力,真正实现系统性的全面创新。
一、加强基础研究和成果转化是培育新动能的长期保障
经过多年的发展和积累,许多科技和创新指标已经显现出数量优势,部分领域甚至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但许多行业核心技术和产品受制于人的现状还没有根本扭转,创新整体质量和效率仍需进一步提升。为了实现从跟跑、并跑向领跑的超越,我们必须要对基础研究和原创性研究提供长期稳定的支持机制,加强大科学中心重大设施建设,逐步完善科学中心和国家实验室管理制度,以绩效考核、奖励等方式促进大科学设施开放共享,提高基础研究的整体水平和辐射能力。支持企业承担和参与需求导向的基础研究计划,提高基础研究的国际合作水平。
理顺成果转化机制是基础研究支撑新动能的关键所在。应加强高校和科研院所的专业化技术转移队伍建设,对成果转化涉及的国有资产采取例外处理方式,通过合理分配成果转移转化收入调动发明人、投资方和科研依托单位等各方参与成果转化的积极性,还应适度降低科技成果转化收益的税率,促进基础研究成果与企业、市场需求的对接。
二、新兴业态和“双创”是培育新动能的重要引擎
在新一轮全球技术和产业变革的大背景下,中国新一代信息技术、新材料、新能源、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快速增长,以新产业、新业态、新商业模式为代表的“三新”经济蓬勃发展,成为引领新动能的发动机。一定要坚持鼓励和包容创新的原则,采取既具弹性又规范的市场准入监管,及时破除影响新技术、新产品、新业态发展的制度障碍,并尽快完善鼓励创新的政府采购政策,发挥政府采购培育早期市场的作用。
“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是新技术应用、新业态发展的动力之源,是依靠人民群众智慧壮大新动能的重要力量,也是增加就业和实现机会公平的有效方式。除了继续打造面向大众的“双创”全程服务体系之外,还要乘深化改革之东风,进一步深化国有资本管理体制、行政垄断性行业、金融体系、土地和户籍制度、医疗与教育等重点难点领域的改革,为“双创”提供更广阔的市场空间。要鼓励年轻人有梦想、敢于挑战、敢于创业,从政策制度设计上建立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的良好环境。
三、改造提升传统产业是壮大新动能的基础支撑
作为一个发展中大国,传统产业仍然是中国经济结构中的“大头”。新动能不仅来自于新兴产业,更来自于传统产业的技术进步和改造升级。一是以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应用推动传统产业生产、管理和营销模式变革。电子商务的高速发展和大数据的深度应用,可以帮助制造业企业更加了解广大消费者需求结构的变化和升级,实现与消费者之间的供需对接,并基于对消费者行为的大数据分析实现“按需定制”等新生产方式。工业互联网的发展则可以将制造业的生产系统与网络平台连接融合,实现数字化、高质量、个性化定制的智能制造模式,大幅改进工业生产流程的效率。二是要靠质量标准的全面提升和严格执行倒逼传统产业迈向高质量水平。这是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必然要求,是新一轮消费升级背景下提升供给水平的必由之路。
四、统筹协调科技创新各环节是培育新动能的政策抓手
中国创新政策已经从以科技政策为主转向包含创新链条各环节的综合政策体系,但政出多门、政策不协调、落实不到位的问题仍比较突出。创新发展涉及多个部委的职能,为了加强政策之间的一致性,应趁新一轮政府机构改革的东风,加强基础研究、科技计划、体制改革、创新政策与经济发展全局的宏观统筹,并通过对政策一致性和实施效果的评估,促进政策落到实处。在财政科技资源配置和项目布局上多采取“自下而上”的方式,集众人之智、听取企业意见,更多发挥社会力量和市场选择作用,减少决策失误。
以专业化机构替代政府部门来管理科技计划项目是我国新一轮科技体制改革的重点任务之一,也是推动政府职能转变、提升服务水平和加强监督机制的一项重要改革试点。目前重点任务在于培育社会化的科技项目管理专业机构:一是继续改造和完善现有的事业单位制专业机构,推动部分机构开展社会化转制试点;二是吸收现有的社会化机构参与科技项目管理工作,在实践中培养其能力。此外,要处理好政府管理部门与社会化专业机构的关系。
贺俊 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中小企业与创新创业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新一轮全球贸易投资秩序的重构,全球主要工业国家要素成本位势的相对转变,以及新一轮科技革命技术创新范式的新要求,都构成了新时期培育新动能的基本约束条件,并要求我国的新动能战略能够有效适应这些条件。
尽管国内学术界和政策制定部门对新动能有多种解释和说法,但必须承认,培育新动能最核心的内容是新兴产业的培育和成长。未来影响中国新兴产业培育发展绩效存在三个关键因素:一是新一轮全球贸易投资秩序的重构。金融危机以来,全球经济秩序明显进入了一个结构重塑、重新洗牌的新时代。作为国际经济秩序最重要组成部分的国际贸易与投资秩序,也进入了一个规则重构的新时代。新一轮贸易投资秩序重构不仅会影响中国新兴产业能够多大程度上利用欧美等高端市场,同时也使得中国新兴产业融合和整合、利用、融入全球产业链和创新链的成本和难度加大。二是国家间比较优势的深度转换。随着中国要素成本、土地成本的上升,美欧等制造业复兴战略的深化,以及印度、东南亚国家和拉美国家工业化进程的加速,国家间的比较优势发生了转换。发达国家通过税收政策和科技创新降低制造业成本,后发国家通过改革和开放释放低要素成本优势,中国同时面临来自发达国家和后发追赶国家的双重压力。三是以智能化、数字化、网络化为核心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对制造业竞争力的深刻影响。中国虽然在新兴技术的产业配套和市场应用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但在科学基础研究、应用基础研究积累和专利部署方面与美、德、日仍有较大的差距,特别地,智能化、网络化、数字化技术的发展是整个高技术生态对未知技术的探索,而不是大企业在既有成熟技术路径上的攀升,这就要求与之适应的创新生态必须具有更强的灵活性和动态性。
在新的竞争环境下,培育新动能、发展新兴产业的战略和思路必须与之前在成熟产业追赶发展的战略和思路有所差别。在中国产业结构尚不完备的情况下,根据发达工业国家产业结构调整的一般规律,来催化发达国家已经相对成熟的产业在中国发展,政府选择和培育的难度相对较小。然而,当前代表全球技术前沿的新经济主导技术和产业形态都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产业专家、技术专家和政府官员都不能事先准确判断新兴技术的发展方向。因此,选择性的产业政策思路会大打折扣。然而,虽然具体领域的新兴技术是不确定的,但通用技术是相对清晰的。也正因为如此,美国的产业政策不是人为选择所谓的新兴产业,而是大力发展以信息网络、新材料和生物医药为代表的通用技术。其政策思路是,不管新兴产业如何发展和演进,其技术的源头都在通用技术。同样,德国和日本的产业政策资源也大量导向通用技术和共性技术研发。理论分析和实践经验都告诉我们,只有将结构性产业政策及其引导的政策资源转向通用技术和共性技术,才能使中国的新兴产业发展走出“重复引进和产能过剩”的怪圈。
当前强调弱化传统的选择性产业政策,并不是要政府在培育新动能上无所作为。在新竞争范式下,政府弥补创新体系的结构性缺失,是更加市场化,更容易为国际社会接受,也更加行之有效的政策措施。针对目前我国制造业共性技术供给机构缺乏、供给机制不完善的问题,未来政府通过完善创新体系促进通用技术创新和扩散应用,从而催生新兴产业发展的重点应是:一是高水平建设中国工业技术研究院。建议依托海外高层次人才而不是依托既有的科研院所,全新设立中国工业技术研究院,作为中国制造业共性技术供给的重要机构。借鉴国际成熟共性技术研究机构的普遍规则,中国工业技术研究院采取“公私合作”的运营模式,提高研究院的公益性和效率。二是建立跨学科的、任务导向、长周期研究项目的国家实验室。与发达工业国家相比,我国的国家重点实验室存在着较强的功能不完善问题。国家重点实验室在研究项目设立方面应有别于既有的高校和科研院所。不同于高校和中科院等研究机构的学术型研究,其研究项目应当是任务导向的、应用导向的研究,更重要的是,由于研发项目和投资金额巨大,高校和企业无法承担,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研究成果通常应经过二三十年的积累和转化才能形成经济效益,因而应为长周期的研发。三是选取重点行业重建共性技术研发机构。随着新常态下我国经济增长周期的调整、全球竞争环境的变化和各个行业自身发展阶段的转换,这种结构性缺陷的负效应会不断强化和显现。充分利用当前企业具有强烈的共性技术需求以及国家和企业具备较为充裕的资金投入能力的有利条件,充分利用全球高素质研发人才快速流动的有利机遇,前瞻性地推进重点行业共性技术研发机构的改革和建设,特别是鼓励各类协会和地方探索多元化的、相互竞争的行业共性研发机构发展。
李东红 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创新创业与战略系副主任
新一轮科技革命,以及近来美国与中国及多个国家所发生的贸易争端,都使中国社会各界更为清醒地认识到:科技创新是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第一原动力。中国正在着力推进的新旧动能转换工作,必须坚持以科技为本,让科技创新在新旧动能转换中发挥关键作用。
在工业化及后工业化时代,企业是最重要的经济活动与市场竞争主体,也是中国新旧动能转换的主要行为主体。新旧动能转换的最终完成,需要把已有的低技术水平企业改造成为技术驱动型企业,也需要造就大批技术驱动型的新创企业。而要达到这一目标,最为重要的就是要在各类企业中植入“技术创新基因”,已有企业或者新设企业都能把技术创新渗透到企业的方方面面,在崇尚技术创新的制度安排与组织文化驱动下不断获得新的发展。
首先,要把“技术创新基因”植入到我国传统产业中的企业中去,尤其是要植入到在传统产业中居于领先地位的大型企业中去。在诸如钢铁、煤炭、石油、化工、机械等不少传统产业中,多数企业先前主要以粗放式发展为主,因而其中的多数企业包括居于行业领头羊地位的大型企业,普遍存在着不掌握核心技术、技术创新能力不强的问题,这是长期以来缺少技术创新基因的结果。对于这些企业,必须从文化、制度、人员构成等多个方面进行脱胎换骨式的改造,使其成为崇尚技术创新的企业。在这一方面,中化集团是一个典型案例。中化集团传统上是一家进出口企业,后来通过并购等进入制造业领域,但技术水平与全球领先企业相比有很大差距。2018年上半年,中化集团明确提出“科学至上”的发展理念,并将这一理念加入到了公司的核心价值观中,着手推进以“科学至上”为指引的全面变革。
其次,要把“技术创新基因”植入到高科技产业的企业中去。在诸如电子信息、生物技术、新材料、新能源、环保节能等众多高科技产业领域,我国已经拥有大批企业。但是,总体来说,由于国内巨大的市场提供了相对宽松的竞争环境,我国高科技领域企业普遍存在着与全球领先企业技术差距大、技术创新能力不足的问题。对于这些企业,同样需要植入技术创新基因,使其成为真正的高科技企业。例如,小米公司的主要业务都在高科技领域,但多年来小米被不少社会公众视为缺少技术的公司。近年来,小米投入巨额资金,加大研发力度和专利技术申请力度,努力转型为一家技术驱动型公司。目前,这一转变仍在继续中,未来如能顺利实现转变,其将成为一家拥有技术创新基因的公司。
再次,要把“技术创新基因”植入到现代服务业企业中去。近年来,我国的通信与信息服务、金融保险、计算机软件、电子商务、物流、教育、旅游、文化娱乐等大批现代服务业都获得了快速发展。但这些领域中相当多的企业,在新技术的开发与应用方面还有不小的差距。这些领域的企业也需要植入技术创新的基因,普遍形成不断开发和应用最新技术的内部氛围,尤其是在整合应用技术方面。例如,京东公司原本是一家电商零售公司,在以往发展中,创新主要体现在互联网技术的应用和商业模式创新方面。近年来,京东开始强调技术创新在公司未来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加大研发投入力度,设立专门的研究部门和研究团队,开展新技术及其应用和新产品的开发,诸如开发了无人驾驶重型卡车、无人驾驶飞机,开发并应用最新技术建立智慧物流系统、智慧仓库、智慧餐厅等。
最后,要把“技术创新基因”植入到当前及未来尽可能多的新创企业中去。新创一家企业,未必总是需要有新的技术,一些企业的创立可能是应用已有成熟技术的结果,还有一些企业的创立并不需要技术做支撑。即使是以新开发的技术所带来的新产品作为支撑起家的企业,也未必一定会在创立之时就拥有技术创新基因,以后也未必能够持续不断地追求技术进步。对于这些企业,在未来的长远发展中,都会因为缺少技术创新基因而后劲不足。为此,新创企业需要在创立之初就努力形成以开发或者应用新技术为核心内涵的制度安排和组织文化,从而在未来的发展中不断开发出新技术,并将新技术应用于提供有形或无形产品中。
如果能在科技创新理念的指导下,对中国各类已有企业进行深度改造,将“技术创新基因”植入现有企业中,并努力使新创企业从创立之日起就拥有技术创新的基因,那么新旧动能转化所面临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李钢 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尤其是第二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第一要务就是使我国经济发展的“动能”不仅功率大而且续航能力强,能够实现经济持续健康发展。从已有的研究来看,我国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最大风险是能否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观,持续进行超前的人力资本投资。
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培育长期新动能的重要举措
经济学的不同理论都会认为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经济增长动力也会不断进行转换。从要素结构转换视角来看,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李嘉图最先提出的比较优势理论,就认为不同国家的比较优势不同,各国应发挥自己的比较优势;从其理论出发,随着经济的发展,一国的比较优势可能发生变化,国家的“新动能”就会发生转换。从产业结构转换视角来看,发展经济学认为在工业化前期,经济增长的动力主要是第一产业;工业化阶段主要是第二产业;后工业化阶段主要是第三产业。美国经济学家波特对国家竞争优势理论进行了综合,认为国家经济发展可分为生产要素导向、投资导向、创新导向和富裕导向等四个阶段;在不同阶段,经济增长动力会不断转换。总之,已有理论表明,一国的发展动能会随着经济发展不断转换,因而培育新动能是一国发展的永恒主题。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准确判断“国情”,既不能好高骛远,发展超越自己阶段的产业,也不能教条化地遵守比较优势理论,无所作为。
我们的研究表明,目前中国的劳动力素质仅相当于美国1950年的水平,可以想象这样的劳动力素质还难以支撑中国在经济发展主要领域达到世界一流水平,仅可能是主体处于世界分工的低端环节,而一部分关系国家安全的产业可能处于全球的前沿。
经济动能分为短期动能与长期动能。经济学家普遍认为,经济增长短期是由需求决定的,而经济的长期增长主要是由供给决定的。一般经济理论认为短期需要可以分为消费、投资与净出口,即所谓的“三驾马车”。2018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到,“五年来,发展新动能迅速壮大,经济增长实现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转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同拉动”,实际上是指短期动能的转换。而长期动能的转换主要是由供给侧结构的转换所决定的。
虽然中国经济总量已经与美国接近,但人均GDP仅为美国的15%左右,仍然存在很大差距,基础设施人均水平差距更大。在短期内,中国经济增长的动能可能不是关键,关键是中国人均GDP相当于美国的0.6~0.7时,经济增长动能是什么,这是最需要关注和解决的。实现第二个一百年目标是两个一百年目标实现的关键和难点,所以目前应重点关注面对2049年中国经济挑战如何培育新动能。培育新一代劳动群体就是从现在到2049年这30年时间里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二、人力资本超前投资是培育长期新动能的关键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不仅要求进行产品与产业结构优化与升级,更重要和根本的是要素与要素市场的重塑与升级,从而形成新动能。从根本上讲,产品市场的发展是由要素市场发展所推动的,没有劳动力素质的不断升级,无法保障产业升级。产品市场升级往往有现实的利益主体和抓手,推进相对容易。但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素升级要求时间较长,还往往会拖累眼前的业绩。拉美国家几十年前就认识到,人力资本投入不足(主要是教育与公共卫生)是其难以摆脱中低收入陷阱的重要原因,但是到现在仍然没有实质性改进,每当右翼政党上台,更会大幅压缩公共财政预算,难以保证教育与卫生的持续投入。
最近的研究表明,改革开放之后近40年的快速增长与1949年以来持续进行的人力资本超前投资有关。跨国研究表明,一国越是进行超前的人力资本投资,10年、20年、30年的长期经济增长就会越快。我国政治体制的优势可以保障持续投入有利于民族长远发展的事情,要坚持在人力资本上进行持续的超前投资,以保持潜在增长率。
经济学界对发挥科技对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提升全要素生产率等观念已达成共识,但是事实上,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索洛等的研究之所以表明美国经济增长中全要素提升贡献较大,是因为其研究中对要素投入质的测算有所遗漏;乔根森等的后期研究表明,美国经济增长更重要的原因是投入要素质量的提升。所以,不断提升中国要素供给的质量,特别是劳动力要素质量,是保持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
三、不断加大人力资本投资是政府培育长期新动能的最佳举措
市场与政府各有优劣,可以共同发挥对经济运行的调控作用。市场对于市场信号反应是灵敏的,但对于推动中长期的产业升级往往无能为力,所以基于比较优势的产业发展理论往往会陷入比较优势陷阱。市场之手与政府调节必须两手都要硬,市场解决中短期市场均衡,政府解决中长期产业升级与要素升级。
面向2049年,我国中长期经济增长面临的不能由市场解决的最大风险,就是长期人力资本投入不足。虽然我国一直关注教育持续投入,但由于近年来经济持续快速增长,目前与人均GDP相同(或相近)的国家相比,人均教育年限已经低于平均值,这可能成为我国经济后续增长乏力的最重要影响因素。
面向2049年,我国政府培育新动能的最佳举措之一就是持续加大初等及中等教育的投入,在确保9年义务教育的同时,向教育的两端(学前及高中)延伸,加大义务教育的年限,为培育新动能打下坚实的基础。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从我国目前发展阶段来看,教育投入的重中之重是初中等教育,而不是高等教育,特别不是研究生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