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燃烧之时

文/何维

图/魈尧

一、我是见过世面的路人甲

“您好，请问想点什么？”甜美的欢迎声绕过前排谢峰青高海拨的后脑勺轻飘飘落下来。

10秒钟后，我还没有听到第二句对话，突然意识到谢峰青可能又因为过分紧张导致口吃，干脆直接放弃回答。第一次看到谢峰青时，他成绩优秀代表新生发言，红过国旗的脸，苍白的嘴唇被秋风吹的乱颤，最终也没吐出一个字。

身为校友的我怎能见死不救，于是从他身后探头望向点餐员，然后看到了怎样一张自定义级别的脸啊！美到让人误以为撞进一场电影，女主角流光溢彩的眼眸刚好扫过路人甲没见过世面的脸颊。但我很快恢复了镇定，按照自己的口味大义凛然点了双人餐，捅了捅他僵直的背，示意赶快付钱。

美女点餐员会心一笑，飞快找好零钱，把两份食物一起温柔递给谢峰青。我瞄了一眼确认她的工牌：岳燃。

“同学，谢谢你，为我解围。看校服，你也是三中的吧，我是高一一班的，谢峰青。”没想到谢峰青185的身高，竟标配着如此天真赤诚的眼神，和小学生一样简短的断句。我猛吸一口可乐，辛辣的味道坐着电梯直冲头顶，呛出一句支离破碎的回答：“我叫江……江若漓。”

“江江若漓，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 他干净的瓜子脸上挂着还未散去的明媚笑容，真诚地说。怎么，害羞还有缓冲期？我饶有兴趣咬着填满空气的吸管，欣赏乖巧天才的笨拙恶作剧，不客气的点点头。

第二天，谢峰青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教室找到我，教室里嘈杂的打闹声忽然消失，所有人以看外星人降临般的眼神打量他，毕竟我们这群专注拖后腿的学渣很少能和第一名的生活圈有所交集。谢峰青支支吾吾请我一起去吃快餐，但这次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有些不好意思。谢峰青又一次念错我的名字，仿佛成为某种独特的昵称，往后一想起来，就莫名地觉得温暖。

可是我们刚走进餐厅，岳燃就换好风衣推开员工专用门，急匆匆离开。后来几次，都是我们走进门，她走出门，掐着秒表般完美避开了我为谢峰青准备的101种绿色纯天然开场白。

谢峰青把外酥里嫩的鸡腿让给我，自己独饮冰冷的咖啡。我不能吃着别人的鸡腿，还看着别人憔悴，我舍弃周末宝贵的大把时光来这家快餐店打工，一探美女故意回避省重点高中生背后的“真相”。

二、我对人间烟火过敏

我全副武装翻拣着排队下油锅的鸡腿、鸡翅、鸡米花，从同事们的窃窃私语中捞出一些意味深长的情节:岳燃家庭条件那么差，为什么来并不挣钱的快餐店打工呢；可能是为了方便跟踪那个小帅哥吧；她到底想干什么呀，怪吓人的。

岳燃从局促的前台轻盈转过身，动作优雅又灵动，让人忍不住在脑海中多次回放。她问道：“汉堡还有多久才好？”同事们故意模仿树懒的节奏想让岳燃跟顾客多费些口舌，我却毫不迟疑递上刚刚封好的汉堡，她好奇地打量我因生活的炙热而格外红润的脸，抿着嘴笑道：“你那位沉默的朋友没来吗？”

我摘下口罩准备郑重解释一下，以免留下来意轻易被人看透的失败形象。我身边的同事蜂涌而至杀人灭口般警告道：“不许摘口罩！”在狭窄的窗口前岳燃送给我一个光芒万丈的笑容，从这个笑容开始，我们成为跨过流言的朋友。

她比我大两岁，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读一所职业高中，专业是航空管理。我忧心忡忡的说：“你要保护好自己啊。”她满心期待的摇摇头，憧憬道：“也许，这是最适合我的未来了。”我是虚张声势的悲观，她是逆来顺受的乐观，我们被原始的情绪步步为营控制着，不约而同走进偏离真实的陷阱。

我要到她的手机号码，配套成为微信好友，她的微信名字很特别：月亮燃烧之时。我盯着屏幕愣了一下，仿佛月光在心底深深钻出一个小洞，引燃白色的熊熊火焰。岳燃关切的观察我发烧的脸，我连忙澄清道：“没关系，只是被高温烤红而已。”

然而第二天事情到了谢峰青的口中，却恶化成：“江江若漓，脸怎么红成这样？快去医院，毁容怎么办。”

我双手合十，低头说道：“那就借您吉言了。”没想到谢峰青居然翘课拖着我去医院，他一味迷信权威，完全不考虑可敬可亲可谎开假条的张校医的自尊。

医院总是人满为患，长长的挂号队伍陈列着各种各样的人间疾苦。我们来到三楼皮肤科，一阵喧哗声堵在门口，我踮脚向里面张望，不禁脱口喊道：岳海?

岳海是我们班的逃课小魔王，特长是在升旗仪式后妙语连珠做花式检讨，仗着一副好皮囊竟变相成为女生的花痴时间，可怜教务处为他修订了几次学生章程。此刻，岳海被医生推了出来，腥红的眼晴先扫过我惊讶的脸，又落到谢峰青无辜的五官上，突然讥笑着说：“三好学生，治口吃得到五楼耳鼻喉。”

谢峰青为我来到医院，我怎能让他受辱？我拦在他身前，冷笑着说：“治疗精神病得去专科，同学，转院吧。”岳海狭长的丹凤眼里蓄满奉陪到底的技能，苍白的嘴唇刚要发动攻击就被医生从身后一拳打断，他迅速转过身继续投入上一轮战斗，我和谢峰青因为和他穿着同样的校服，被保安误认为同党粗暴的推出医院。

我回头望一眼势单力薄的岳海，生活助有些人成了无悠的仙，也逼有些人成了发疯的兽。我同情岳海，也可怜自己。

三、口罩后藏着不为人知的脸

岳海大闹医院的事情被悄无声息抹去，电视新闻未见，学校处分未下，他大摇大摆来上学。但大面积的红肿和爆发性的痘痘在我的脸上肆虐，不得不戴上看似低调实则扎眼的口罩。在课间操前短短几分钟里，岳海目不斜视朝我的方向走过来，人群自动沿途散开，他最终雕像般堵住我的视线，距离之近封锁了所有的阳光。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浮起透明的笑意，饱满的唇珠意味深长的翕动着：“江若漓，你要接受生活送给你的每一副面孔。”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不留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迅速摘下我的口罩。我红肿的脸暴露在枯黄的风沙里，完美组合成画家眼中最丑的搭配。我抬起手想还给岳海一个耳光，却偏偏撞上谢峰青欲言又止的目光，我的手因此改变了轨迹，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

谢峰青快步走到我身前，霸占了我和岳海之间局促的空间，一字一顿地说：“她的面孔，和你没关系。”我察觉出周围飘满了八卦的味道，但课间操的前奏强制驱散了意犹未尽的眼神，我有些恍惚，几个动作都跳错了节拍。

红肿大势刚去，我就尽职尽责去了快餐店。岳燃刚换上洗到微微泛白的牛仔外套，毛躁的长发随意铺满后背，微笑着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若漓。”我先戴上口罩，边换工作服边用消过毒的语气说：“你赶在放学跟踪岳海没有用，他已经放弃放学后打劫弱势同学了。现在下午第二节课他就跑走，放学前又回来。”

我们总想窥探别人刻意隐藏的秘密，可能是善意的关心也可能只是想揭开血淋淋的真相取乐。我不擅长用合适的方式表达我的态度，只能听天由命般望着岳燃，不知道她是否把我同那些钟爱八卦的同事归为同类。

她又笑起来，像命运慷慨馈赠的华丽幻觉。她温柔的说：“谢谢你，若漓。”

那一天，是我学生时代最后一次遇见岳燃。她提前开始工作实习，生活悄然起飞，我只祈祷她能一直平安落地。

四、谁能看透朋友圈里的真相

我把岳燃的微信名片推荐给谢峰青，我以为我的使命结束了，没想到谢峰青的漫漫堕落之路开始了。他俨然成为了岳燃忠诚的小粉丝，天天捧着手机露出天真无邪的傻笑。可惜他的女神看不到，却被围观群众的我尽收眼底。

某天课间操，我坐在双杠边缘，漫无目的数着天边一朵朵行动迟缓的云彩，谢峰青站在我身旁，翻看着岳燃最新的朋友圈，喃喃说道：“那不勒斯好美啊，若漓，要不我们毕业旅行就选那不勒斯吧。”

“你都想到毕业旅行了？你是多想离开这里？”我望着他眼中期待的小火苗，调侃道：“而且，也没几个同学能陪你去那不勒斯来个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

说到这个地理名词，我的大脑忽然短路，大量的词汇都消失了，只有几个残缺的片断支撑着意识。我闭上眼晴，在一片黑暗中仿佛有一架拖着白色尾巴的飞机，从薄薄的天空撞向我的眼眸，留下无法触摸的痕迹。

我蓦然睁开眼，在嬉闹的操场上寻找岳海的身影，一无所获。这小子越来越过分了，上午就开始逃课？

中午，我悄悄翻过学校的围墙，买了一份钟爱的麻辣烫，走向岳海经常出没的偏僻小巷。狭窄的老巷里风声萧瑟，衬托着拳打脚踢的节奏声。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冲着蜷缩在地上的岳海狠狠吼道：“小子，本周五再还不钱，就不是这种程度的教训了。”

他们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我才从巷口慢悠悠走到勉强坐起来的岳海面前，蹲下来近距离全方位打量他红肿的脸，阴阳怪气地说：“岳海同学，从长远发展来看，你能不能从事些技术含量较高的工作？比如提高一下学习成绩……”他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响起来，打断我的思路，我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或者，提高厨艺水平，把自己喂饱才行啊。”

于是，我们俩个人在呼啸的巷子里沉默的分食一份麻辣烫。岳海夹起最后一个鱼丸，我忍不住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他清亮亮的眸子望着我，含糊不清的说：“你皮肤不好，还是少吃辣吧。”

每天放学后，我把谢峰青骗到我们班级为我和岳海补习功课，谢峰青在解说完一套试卷后又习惯性拿起手机刷起朋友圈，日常吹捧道：“岳燃姐的墨镜很酷啊。”我凑上前观察品牌和款式，岳海突然拍案而起，指着谢峰青的鼻子说道：“臭小子，你少打我姐的主意，给我滚远点！”

乖巧的谢峰青没遇到过这种阵场，思路缓冲几秒后，不甘未弱的站起来反驳道：“岳海你说话客气点！”唉，没吵过架的孩子反击能力太低，我直接掀翻了桌子，路见不平一声吼：“要打出去打，别溅我一身血。”

非黑即白，岂是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五、命运馈赠给善良的礼物

不知道是不是一顿麻辣烫的诱惑，岳海终归还是弃恶从善，安心学习后成绩提高显著。拍摄毕业照时他笑得很灿烂，像他姐姐一样光芒万丈。谢峰青独自跑去那不勒斯完成毕业旅行，我不得不佩服爱情力量的伟大。

我爸以后想借助媒体挖出竞争对手的黑料，所以我报考本市X大播音主持专业，我认为他的想法非常专业。上大学后我颇有远见为将来上镜考虑，开始收拾起这张并不自信的脸。室友说我的脸像鲶鱼，我刚想揍她，她不紧不慢的接着说：看上去很高级，很有女主播的质感。

我的脸慢慢收获了一些好评，才放开手脚在谢峰青的朋友圈下评论。他考入南方的大学，天南海北的飞着，一半学习一半旅行，他的眼界在路上，语速也上了高速，听说毕业后准备留校任教，给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学生上课。

谢峰青和岳燃过着相似的生活，他们想念着远方，也许某一天他们会手牵着手抵达幸福，我捧着手机感慨。在爸爸的资助下我顺利进入电视台，担任社会新闻组实习记者。每天面对着家长里短，邻里纠纷，直到一天接到群众提供的“年轻律师勇救落水少女”线索，我兴奋地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穿过一层又一层的围观群众，我看到“年轻律师”湿透的白衬衫贴着健硕的腹肌，黑色西裤裹满沉甸甸的水份，侧倚着护栏调整呼吸。他抬起狭长的丹凤眼看了看我，胡子拉碴的脸上跑出一个暖洋洋的微笑：“顾大记者，第一次赶上好事遇到你。”

说实话，看到岳海模样的瞬间，我的第一反应是少女为他殉情投河，他良心发现救了少女的剧情。我反思自己不应该用老眼光看待别人，接下来皆大欢喜的采访赶来的被救少女父亲。

但岳海中了命运的埋伏，少女的父亲竟是曾经和他扭打在一起的那位医生。岳海黑着脸转身想走，但这对于我是一个多么好的社会新闻，我拦住他问：“岳先生，请问你想对被救者的父亲说些什么？”

我满眼期待的望着他，自动忽略他眼中隐忍的怒意，直到他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没什么，有人落水，救人是应该的。”“那请问你当年为什么和这位女孩的父亲扭打在一起？”我追问。岳海诧异的看着我，又低头看了看一脸崇拜的获救少女，摇摇头说：“误会罢了。”我还想继续发问，医生却满脸通红的拉住我的手，用目光乞求我不要再问下去。

岳海趁机走远了，我却顺着这条线索挖出过去的困惑。当年，我市第一医科医院皮肤科主任骚扰女患者，第二天遭到患者家属暴打。医生想反咬患者家属一口，女患者悄悄赔给医生20万私了此事，才保住患者家属的前途。女患者是岳燃，患者家属是她的弟弟岳海。后面的故事岳海都不曾了解，怪不得岳燃那么着急去打工，原来是为了这沉重的20万元。

这则新闻成了全市热点，我受到台里嘉奖调岗成为新闻女主播。一个月后，我辗转找到岳海的家，拎着礼物登门道谢。岳海住在老式小区，广告贴满楼道，声控灯有一搭没一搭的亮着。房子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我执意要请他去外面吃饭，他在厨房行云流水忙活半个小时，端上来精致的四菜一汤，一秒钟将局促的饭桌美颜成米其林三星餐厅。

我称赞道：“就凭你做菜的手艺，在国外开个正宗的中餐馆完全没问题啊，你姐姐路过时还能尝尝地道的家乡菜。”岳海夹起一片未沾油腥的油菜，细细咀嚼道：“我对全世界没兴趣。”

岳海看了一眼表，突然开始收拾碗筷，说：“你吃差不多行了，我还有一份兼职快到时间了。”我瞪大眼晴说：“你还在做兼职？”岳海推着我往外走，说：“嗯，我们家开销太大。”

岳海锁好门，回头看着东张西望的我，犹豫一下，说：“那个医生，已经被医院辞退了。”声控灯忽然暗下来，暗到我看不清他的脸，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表情。他转身走下楼，黑色皮鞋踢起沉睡的灰尘，飘飘荡荡铺满了我的视线。

六、我们走错了彼此的故事

谢峰青邀请我旁观他的公开课，我提前选好头等舱机票前往他的城市。在飞机狭窄的空间里，我和岳燃温柔的笑容重逢。她的脸上住着春风，每一次经过都留下一场温暖。我要了一杯香槟，她双手递给我，微笑着说：“请您慢用。”

“我去参加谢峰青的公开课，你也去吗？”我问。

“看来他达到标准了呢。”她侧着身子蹲下来，眼晴里浮着天空的倒影，一望无尽的柔和。

“什么标准？”我疑惑的问。

“可能他认为口才已经达到能在喜欢的人面前镇定自若地表达的标准了。这些年他经常向我讨教追女孩子的方法，可是他还是太害羞不敢表白。”岳燃调皮地眨眨眼晴。

我暗暗心想，还不是为了接近你的理由。因为大雾，飞机晚点一个小时回归大地，我和岳燃的旅程抵达终点。当我赶到教室时谢峰青的公开课已经快结束，他在讲台前侃侃而谈，旁征博引风趣十足，我不禁感慨时光简直能重塑人生。

满溢的人群从教室鱼贯而出，谢峰青自信满满走到我面前，一开口又被打回原形：“江江若漓，我可以和你，分享薯条吗？”我忽然笑出眼泪，原来他是因为我站在身后才紧张到说不出话，原来我们一直借着别人的旗号悄悄聚在一起，原来我们一直依赖着自己的小聪明，白白困死在爱情的迷宫里。我听到我的声音说“好的”，这个回答迟到了太久，却依然如初见般令我怦然心动。

七、我们曾经走散，我们终将重逢

谢峰青飞回属于我们的城市度过他初为人师的第一个暑假，我们在灯火迷离的路边摊吃烧烤，谢峰青呛到泪流满面，我望着近在咫尺的月光喝下一杯杯遥不可及的啤酒。谢峰青把我扶进出租车，我醉醺醺回头望了一眼烟火缭绕的烧烤摊，恍惚间看见势单力薄的岳海，我好像留意过他，我好像错过了自己。

我成为谢峰青手机里的女主角，他流畅的语音一条条传进我的耳朵，我卧在沙发上耐心和他玩着文字游戏，用我的想象力为他描述101种“我爱你”。

我忽然抬起头，落地窗前挂着未熟透的月亮，温柔的奶白色浸到眼晴里，难以品尝的甜蜜。我把手机放到茶几上，任信息提示音不断轰炸，还是不由自主光着脚拉上窗帘，那颗月亮就住进我的心里，谁也望不见，仅仅照亮我混沌的夜晚。

中秋节前夕，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岳海和医生故事的后续发展。医生的女儿对岳海展开了炙热的追求，她被岳海救上岸，心却从此留在岳海的怀抱里。我以为以岳海的性格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她，不毒舌几句已是慈悲，但没想到在女孩天真无邪的眼神里，愤世嫉俗的岳海还是沦陷了。

他曾经深深被这个世界伤害，背负仇恨背负债务一路踉跄前行，但在命运设置的峰回路转的障碍前，他用奋不顾身的善良拯救了记忆中的不堪和屈辱。宽恕，把伤痕累累的岳海终于从怨恨的监狱里刑满释放了。

后来医生在电视台发布了一则郑重道歉声明，他在镜头前痛哭流涕，我相信他每一滴泪水都是真诚的。面画切到我时大脑陷入空白，我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审判席上，沉默的接受闪光灯冰冷的质问。

因为在电视台的优异表现，我得以主持重中之重的中秋晚会。但晚会结束后我平静的提出辞职，父亲非常惊讶，我苦笑着说：“女儿真没用，工作这么久，竞争对手的黑料一个也没挖到。”岳海救人事件爆出后我因为好奇深入了解过他的家庭，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同行，也是我父亲最早利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击垮的公司之一，他的父亲最后疯狂借钱想殊死一搏，不料赔到负债累累。他的父亲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吞服安眠药自杀。

他的母亲从养尊处优到低三下四为别人打工还债，前几年因积劳成疾不幸过世。他母亲念念不忘的是意大利的那不勒斯，那是他们一家四口唯一一起旅行的地方，成了心底的白月光，永远也无法抵达的一个梦。

岳海在律师事务所曾侧面调查过他父亲的案子，也许他找到了真相，只是选择了宽容。甚至与我重逢时，仍心甘情愿回答了我尖锐的问题。谢峰青飞回来过暑假，我挽着他的胳膊，同岳海夫妇一起搭乘岳燃所在的航班，开启意大利的蜜月之旅。

热情洋溢的那不勒斯适合旅行，适合怀念。天空是未经裁剪无悠无虑的湛蓝，呼应着大地上一双双蓝眼晴里流转的自由自在。我们站在岳燃多年前拍照过的可爱角落，终于明白了她不愿离开的理由。我们都见过大世面，我们都钟情小善良。

夜色缓缓降临，稀疏的打闹声里那不勒斯像一块璀璨的黑色宝石。懒洋洋的晚风刮过我们醉醺醺的脸颊，那天晚上在模糊的视线里，月亮仿佛熊熊燃烧起来，把一切阴暗烧成灰烬。

我们在即将抵达的黎明里纵情歌唱，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