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用学习成果”给博物馆教育带来的启示
——《博物馆与教育:目的、方法及成效》读书笔记

2018-02-04 20:45杨雪雯
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 2018年4期
关键词:成果博物馆方法

杨雪雯

《博物馆与教育:目的、方法及成效(Museum and Education: Purpose, Pedagogy, Performance)》一书由英国的艾琳·胡珀-格林希尔(Eilean Hooper-Greenhill)著,蒋臻颖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7年1月出版。艾琳·胡珀-格林希尔是英国莱斯特大学博物馆学系名誉教授,自1980年起一直在中学、大学、博物馆授课,1996—2002年任莱斯特大学博物馆学系主任,1996—2006年担任莱斯特大学博物馆学系博物馆和美术研究中心(RCMG)的创始主任,为多项英国国家研究项目的推动和实施做出突出的贡献,其著作有《博物馆与知识塑造》《博物馆及其观众》等,而《博物馆与教育:目的、方法及成效》一书则是她基于2002年以来的研究成果而撰写的最新力作。

一、本书背景与由来

(一)从博物馆教育到博物馆学习

现代博物馆的经营理念已经发生了从“藏品中心”到“观众中心”的重要转变,从以保管和研究藏品为主,转向以社会教育和服务为主。我国也不例外,2015年初国务院颁布施行的《博物馆条例》已将“教育”提升至博物馆三大功能之首,可见博物馆教育的重要性和统领性。

而在英国,已经发生了表述上的从“博物馆教育”到“博物馆学习”的重大转变——博物馆界普遍认为,博物馆与观众的关系不应该是施教者与受教者的关系,而是一种平等互动的关系。“学习”是一种主动参与体验的过程,有效的博物馆学习能带来进一步学习和参观的欲望。“从‘教育’到‘学习’的语义转变代表理解博物馆教育功能的方法中一个重要的哲学改变。博物馆的注意力在于学习过程与用户成果增长的关注,以及思考博物馆与其教育付出的转变。”[1]

从观众的角度出发,博物馆的注意力在于学习可以如何被促进,力图为观众提供一段欢乐与有用的学习体验成果。这也正迎合了博物馆服务于观众的理念,也符合我国《博物馆条例》[2]中“坚持为人民服务”“以人为本”的基本理念。

(二)研究主题的由来——几个概念

在学校,我们通过日渐多元化的方法来衡量学生的在校学习。同样,博物馆专业人士试图通过量化的方式来评估观众的“学习”,这便是《博物馆与教育:目的、方法及成效》一书进行探索并付诸实践的课题。在阐述作者的课题项目之前,先为读者简单介绍几个概念,以便厘清课题项目的来龙去脉。

RCMG——莱斯特大学博物馆学系博物馆与美术馆研究中心(Research Center for Museums and Galleries),其研究重点主要是博物馆、美术馆及其观众,但也包括图书馆、档案馆及其用户。2000—2006年,RCMG所探讨的主题是“博物馆与文化变迁”(museums and cultural change),包括的分主题有:博物馆的社会、教育和社交特性,艺术和文化的社会机构,博物馆空间与技术,残疾文化与博物馆。本书所探讨的研究在RCMG的支持下完成,也推动了RCMG的研究主题。

MLA——博物馆、图书馆和档案馆委员会(Council for Museums, Archives and Libraries),是英国政府为了将博物馆、档案馆和图书馆聚拢在一个单独的文化领域在2000年4月成立的新的战略机构,该机构承担了建立专业结构的责任,以使教育能力的发展变得可能。MLA成立后不久,就开始在其负责的三个领域中发展一项有力且详细的学习计划,即学习影响研究计划。《激发所有人的学习(Inspiring Learning for All)》就是其中一份旨在展示博物馆、档案馆与图书馆如何开发更专业的教育与学习方法的复杂规划,它所规划的一项内容正是发展一种展示教育学习影响与成果的方法,这可以通过LIRP实现。同时,2001年9月,MLA委任RCMG开发“衡量”文化教育成果的方法。

LIRP——学习影响研究计划(The Learning Impact Research Project),其重点是“为所有档案馆、图书馆与博物馆用户寻找一个衡量学习成果与影响的方法,包括了非正式用户、休闲用户、参加未经认可学习的用户,以及参加正式教育项目的学生”。学习影响研究计划承担的责任在于寻找并定义“衡量”“学习”“成果”的概念,并使这些概念运用于确定一系列的学习成果。而RCMG被要求阐述衡量学习的系统如何被用来证明博物馆、档案馆与图书馆的学习成果。

GLO——通用学习成果(Generic Learning Outcomes),“一个概念上的和解释性的框架”。在博物馆、档案馆、图书馆三个领域的庞大专业团队通力协作下,LIRP最终提出了一份解释性框架,一个可以被不同研究者共同使用的概念框架,这就是五项“通用学习成果”。

三项国家研究项目——利用GLO上述核心成果,从2003年到2006年间,MLA又委托RCMG承担了三项国家研究项目,使用GLO的解释框架产生了大量的博物馆学习成果与影响的证据。从2003年7月到2004年2月间实施第一项国家项目“区域文艺复兴”计划,包含了英国境内的36座博物馆,用了LIRP方法衡量学习。2005年7月到2006年2月,第二项“区域文艺复兴”研究包含了九个区域中心的69座博物馆,并尽可能使用了与早前相同的研究方法以便进行比较。第三项国家研究(DCMS/DfES1 2004)包括12座国家博物馆、35座伦敦与英国其他地区的博物馆。一些区域博物馆同时参与了以上项目,并且三项博物馆教育项目(RR1 2003、RR2 2005、 DCMS/DfES1 2004)以复杂的方式相互联系(“区域文艺复兴”计划特别关注馆校服务系统的成长,参加项目的博物馆专注于发展它们现有的学校条款;DCMS/DfES1项目意图发展博物馆教育的最佳实践,增强博物馆领域中的合作关系),它们都使用了围绕通用学习成果概念设计的研究方法。

二、本书内容梳理

《博物馆与教育:目的、方法及成效》一书的任务是描述已被开发的“衡量学习”的方法(GLO)和研究评价结果,以评估GLO在三项基于博物馆学习结果和影响的国家研究中的应用,并回顾这些发现在博物馆文化方面带来的挑战。

第一章作者在“后博物馆时代”的大背景下浅谈了博物馆的“教育转变”,引出博物馆的“学习”需要规范标准的迫切形势。

第二章介绍了学习影响研究计划(LIRP),在接受寻找博物馆、档案馆和图书馆中“衡量学习成果和影响”方法的委托后,LIRP从深入思考“衡量”的真正含义开始。第二章即描述了如何概念化“衡量”和“成果”。

第三章定义了文化机构中的术语“学习”,“衡量学习”的知识框架即是基于通用学习成果概念上的,第四章即描述了五项通用学习成果(GLO)的内容及讨论其发展、参量和范围。

第五章描述了RCMG受MLA委托在2003—2006年间实行的三项国家评估研究项目的背景。研究数据组成了大量关于博物馆学习的定量和定性证据,其结果在第六章到第十章中被讨论。

第六章回顾了学校利用博物馆的模式;第七章进一步讨论了博物馆对教师的价值,包括教师对通用学习成果的态度、学生对于自己学习的态度、博物馆在教学中的重要性;第八章探讨了教师对于学生在五项通用学习成果上的看法;第九章表述了学生对自身学习的观点;第十章则将研究结果综合到一起,深入地探索在博物馆中学习的特征与意义,包括学习通过思想与身体合作而发生、博物馆体验需要并产生学习、博物馆可以对参观者的身份产生影响等。

最后一章将研究结果置于博物馆文化的环境中考虑,思考了一些阻碍博物馆教育功能实现的问题,例如:应该使用哪种教育学方法及教育学风格影响当今博物馆的观众?博物馆的课程、博物馆的教育目的、教学和表现的问题都在博物馆中涌现,虽然该书介绍的研究显示了非常积极的结果,但依然还有许多事情等待我们去做。

三、“通用学习成果”

五项通用学习成果(GLO)正是本书研究课题的重要成果,使我们从中窥见英国区域博物馆教育的图景,形成一个对博物馆学习详细与动态的视角。对这一部分的详细描述也成为该书的核心内容。

学习有没有发生在博物馆中?如果发生了,是以何种方式发生?为了什么目的?博物馆学习的特征是什么,这种学习的成果与影响是什么?这些问题支撑着三项国家研究项目,通过使用GLO,学习影响研究计划(LIRP)设计的概念与解释框架得以构建。

早在2002年9月至2003年2月,GLO便在15家博物馆、档案馆、图书馆中试点,15家组织为生成、分析和解释学习证据制定了各自的计划,并使用GLO分析已有的数据、改进数据生成的工具、推动新的测试学习成果项目的发展,甚至被用在员工培训、简报设计、商业计划制定等许多其他方面。在试点阶段,人们确认GLO可以作为评估学习成果范围的一般分类方法来使用,也就是说这些组织可以向外界更有效地证明学习成果。

在之后的三项国家研究项目中,为了将各研究的结果联系起来,RCMG尽可能使用相同的研究工具,所有研究都使用了多种定量和定性的方法。需要再次强调的是,所有方法都用到了通用学习成果(GLO)理念。在三项研究中,询问学生学习成果的调查问卷由3113位教师和56810位学生在参观完博物馆后立刻完成,此外也从学校案例研究、访谈和焦点小组中收集博物馆学习的证据;值得一提的是,研究还使用自由式的绘画与写作来说明学生的学习以更深入地探讨看法和样本。

那么,经过长时间试点和实践应用的“通用学习成果”具体指什么呢?它被描述为五个维度:

知识与理解——知识与理解包括学习事实或信息(知道“是什么”或知道“是哪方面的”);发展关于不同领域更深层次的理解或更牢固地把握其意义;对于众所周知的信息可能会在参观期间赋予新的意义或新的理解。增长的知识可以通过提供具体信息、命名事物、人和地点、以及提供细节的能力来体现;理解的增长可以通过展示关系或联结、分类、细节描述、形成人际关系和提供评估来体现。例如,一个孩子在给沃里克郡博物馆的感谢信中写到:“当你去写生,那块石头看上去很像一块三明治,我可以记得它们的名字,它们是胡克诺顿石灰石和粗砂石“。

技能:智力的、实践的、专业的——技能指的是知道如何做事情,技能成果产生于实践经验,可分为认知或智力、情感、社会、物质等方面。例如,在学习项目中获得计算能力、听说能力等认知技能,在旅游参观中发展社交技能,学会制作一个稻草人的物质技能,学会控制愤怒感和挫折感的情感技能等。

态度与价值观——随着在参观博物馆、档案馆和图书馆过程中吸收到新的信息,对那条信息的态度会发生改变,这些态度有助于形成和影响人们的价值观甚至改变人们坚持的价值观。对于年轻的学习者,他们的态度会经常改变,价值观尚未成型,因此有大量的机会来影响他们的发展,虽然价值和态度在短时间内可能无法显现,但它们可能在学习者无意识的情况下形成。例如,观众这样说:“我对寻求和把握信息感到更加满意。”“这真是吓人,感觉你真的是在一个真实的维多利亚时代课堂里。”“萨默萨特档案室的员工给予了很多帮助。”……

乐趣、灵感、创造力——乐趣作为一种学习成果引导着学习者积极的发展以及重复参观的欲望,创造力和灵感在博物馆、档案馆、图书馆的开放性学习环境中被激发。例如,一位观众用美术馆来提升自己的日常生活,他说:“你去了一座美术馆,在现场感受艺术。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活方式。这种在脑海中的更高级的生活方式充满挑战,我认为正是它维持了人类种族的进化。”

活动、行为、进步——活动代表动作,指的是“人们做了什么”,指的是人们通过学习所做的事情;行为是一系列更加持久的活动,它们是常规行为的一部分;进步是指由于做了不同的事情而取得的进展,也可以指用不一样的方式思考事情。学校教师在这方面的感受非常明显,他们认为博物馆参观给那些在书面上没有学术实力的孩子提供了展现自我的机会,学生在与博物馆相关的课程作业中容易拿到比考试更好的成绩。而学生在使用维多利亚济贫院的案例中也有描述:“它意味着我可以更详细地了解济贫院,所以我获得更好的成绩;你接受的越多,就会发现它越有趣,如果你去了就会比你没有去过能将更多的内容写进论文里。”

四、对我国博物馆教育的启示

本书的相关研究起始早至2002年,历时多年实践和数据的积累,其丰富的研究成果对现今我国的博物馆无疑具有引领和指导作用,尤其是为博物馆教育带来诸多有益启示。

首先,本书的研究结果基于三个英国国家研究项目,遍布英国全境的一百座以上博物馆,且研究视角不囿于博物馆范围,而是从更为宏观的社会文化角度来探讨有关博物馆发展的各种命题,这样的研究视角为我们构建了一个良好的范本。当我们想进行一项博物馆教育研究课题时,是否能够从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大视野出发,将高等院校中的博物馆学专业教师和学生、教育界的教师和学生、地区范围内的各个博物馆及其专业人士三方联动起来,互相配合运用多种研究方法,获得数量足够大的样本、足够多的研究数据,构建博物馆教育某个议题的动态图景。甚至,是否有可能利用这些研究成果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数据库,以供三方更好地使用博物馆资源,也更好地推动博物馆在全国范围内之于公众、社会和人类发展的使命和责任。

其次,本书大量的研究结果证明了五项通用学习成果理论,这既是该研究的核心成果,也是博物馆学习真正发生的一项证据。文献证明“通用学习成果”理论已被运用到多国博物馆界的教育研究中,并且本书中的一些研究方法也被一些博物馆实践研究所采用。例如,在一项塞浦路斯某市博物馆进行的研究中,作者就借鉴了Hooper-Greenhill的通用学习成果理论,作为博物馆学习的证据,也作为自己研究的理论基础;[3]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Marmara University的研究者进行的一项科学博物馆展项学习评估研究中,作者就采用了开放式的“自由评论”方法,对学生关于展览的看法进行录音采集,这类似于Hooper-Greenhill的自由书写涂鸦,学生可以在访谈中畅所欲言,作为对该研究中心方法所得数据的一种补充。[4]我们可以看到,整本书通过三个英国国家项目在“博物馆与教育:目的、方法及成效”这一议题上的大量实践,为我们构建出“通用学习成果”理论,而该理论又指导博物馆专业人士进行以上诸多学术实践,理论和实践总是相辅相成的。那么,我国博物馆学理论和实践相较欧美国家皆滞后的原因是什么呢?这是否说明当前我们在实践和理论方面所做的工作都还较为缺乏呢?这是值得国内还存在着“藏品中心”传统观念的博物馆去深思的问题,更是亟待博物馆学专业人士去解决和改善的问题。

最后,“通用学习成果”对我国的博物馆实践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博物馆观众在参观时的学习成果是多维度的,那么博物馆在教育活动设计和展览策划时,是否也应该考虑到学习成果的多维度而将其反映在对观众学习目标的设定上呢?

事实上,五项“通用学习成果”与我国教育部2001年颁布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中所提出的三维教学目标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三维目标”指从“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价值观”[5]三个维度设计课堂教学所要达到的目标并以此评估中小学生在课堂上的学习是否完成,这三个维度跟五项“通用学习成果”中的“知识与理解”“技能”“态度与价值观”三个方面在定义上较为吻合,而在学校的教学过程中另外两方面(“乐趣、灵感、创造力”“活动、行为、进步”)也是不可避免地在发生的。若将类似的学校教学目标迁移到博物馆,目前我国博物馆教育活动所设计的目标大都围绕活动内容本身制定,亦或是借鉴国外博物馆教育活动案例的经验,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标准和规范,这就难免会出现教育活动目标偏向某些方面而忽视另一些方面的问题。因此,我们的博物馆是否可以考虑将“通用学习成果”的五个方面当作一个教育活动所要达到的目标进而能够较为全面地评估活动成效。

早在2007年,浙江大学严建强教授就在全国省级博物馆馆长培训班上提出观众角度评判展览的几个标准,其中就包括“好看”“看得懂”“得到启发与感悟,获得新知识和新理解”[6],这些又与“通用学习成果”中的五个方面能够对应起来。这样的对应并不是巧合,中国科技馆的朱幼文研究员在针对科技博物馆展览设计提出的新思路中,便将观众需求、展览评价标准、科学教育目标和科学传播目标四者进行了一一对应[7]。另外,2018年7月出版的新书《观众眼中的展品——科学类展品传播效能评估研究》中,也在积极探索科学博物馆中展品的评估体系,其设定的几个二级目标“展示内容的丰富性”“展品吸引观众情况”和“科学传播目的达成度”[8]跟“通用学习成果”中的“乐趣、灵感、创造力”“知识与理解”“活动、行为、进步”也是具有一致性的。

以上实例说明当前我国博物馆界已经意识到“知识”无法再作为博物馆教育活动(包括展览)的唯一目标,而开始关注更多的维度,更加注重人的全面发展。这样的意识觉醒并不是偶然,而是顺应了时代进步、社会需求和“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遗憾的是,目前我国还有许多博物馆尚未将这一意识付诸实践,甚至还没有将“知识灌输”的陈旧观念摒弃。因此,“通用学习成果”和《博物馆与教育:目的、方法及成效》一书带给我国博物馆界的最大启示,恰是针对我国博物馆界普遍存在的重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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