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被人类消灭的岛屿

李哈霓

在欧亚大陆中部有一片辽阔的“大海”，那里水天相接，风景优美，有550万年历史。它就是咸海（又名阿拉尔海），位于今天中亚的哈萨克期坦和乌兹别克期坦边境地区。

咸海最大时的总面积近7万平方千米，为世界第四大内陆海，海面有数千岛屿（阿拉尔海的原意即“岛之海”），风光旖旎。其中第二大岛非常有名，它就是复兴岛，岛屿附近鱼群活跃，又临近西海岸，是人们出海打渔的理想之地。多年来这里水波荡漾，渔舟千艇，是中亚一处美丽的人文、自然胜地。

然而，这座美丽而又隐秘的岛屿，在20世纪70年代却发生了神秘的死亡事件。

宁静之岛变成死亡之岛

1971年一位年轻的女科学家坐科考船在附近遇到一片褐色烟雾后便病倒了，随后被诊断为天花，但实际上她早就注射过天花疫苗。后来虽然她痊愈了，但疫病却传播开来，并感染了9个人，其中3人死亡（包括她的弟弟）。1972年两个渔民在附近失踪，及至找到时已经死亡，尸体随着渔船飘荡，从迹象判断他们俩是因感染某种疫病而死。不久当地人在附近捕不到活鱼，一网一网捕到的全是死鱼，并且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当地人惊恐不安，却没有官方出来辟谣或者解释。

直到几年后，迷雾才渐渐被拨开。原来，早在二战结束之后不久，前苏联为了在生物战中与英美竞争，悄悄地选择复兴岛作为秘密的生物武器试验基地。对前苏联来说，复兴岛如此隐秘，是躲避欧美情报机构的绝佳场所。

20世纪四五十年代，试验基地秘密地建了起来，同时还在基地北方3千米外建了小镇，供科研人员及其家人居住生活。

试验是完全秘密进行的，在前苏联地图上都没有标注过。当年具体情况今天已无从得知，但从美国中央情报局1962年的航拍照片上，能看见复兴岛上除了常见的码头、渔屋，还有兵营、靶场和阅兵场，另外还有研究大楼、动物围栏和露天试验场，俨然一幅“极危险”的军事基地画面。

复兴岛试验有一个代号“阿拉尔斯克-7”，这是前苏联一系列生物武器项目的其中一部分。为研制高效的生物武器，前苏联把全国生产出来的炭疽菌等培养液集中到岛上试验。

但试验并不顺利。20世纪70年代起，复兴岛开始发生致命的意外事件。1971年那位年轻女科学家遭遇的事故并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事故发生在1979年，岛上的炭疽储备第一次发生泄漏，导致至少105人死亡。几年后50000只赛加羚羊在附近山坡上吃草，结果突然暴毙，前后仅一小时。到80年代末，这一系列事件使前苏联最终决定放弃生物武器试验。

污染源难以消除

试验可以结束，但炭疽储藏不会凭空消失。

复兴岛上有一个天然大坑。前苏联就把大量炭疽培养液，连带着木桶，混合着漂白剂一同倒进了这个大坑。炭疽液约为100～200吨，不仅就这么随意被遗弃，还被苏联给遗忘了。

这种处理方式很不妥，隐患很大。大多数时候，炭疽菌以孢子的形式生存，而孢子是很多微生物的一种不活跃形态。它具有极强的生存能力，能在极端环境下生存，如消毒剂冲洗下，180oC高温烘烤两分钟的情况下，它都依然存活。

当孢子被埋在地下，它可以存活数百年之久。考古学家挖掘苏格兰一座中世纪医院时，废墟里的孢子竟然重新恢复了生机。因此前苏联的处理方式，相当于给炭疽孢子以“自由”，给后世留下无穷隐患。

前苏联解体后，这些遗弃但并未摧毁的生物武器，仍然具有极大危害。其中之一就是可能被恐怖分子利用，致生物武器扩散，造成更大灾难。因此，美国政府应俄罗斯邀请特意派专家团队做进一步处理。

果不其然，美国专家从好几处土壤样本中，都发现了活的炭疽孢子。美国人重新挖坑，花费600万美元，历时4个月，将污染土壤填埋进去，加入粉末漂白剂，用高温蒸煮达6天之久，把炭疽孢子杀死。

美国“善后”处理消灭了最大的污染源，但并不意味着完全消除了病毒威胁。因为近半个世纪的露天试验，不仅污染了试验区、填埋区，还使整个复兴岛都受到污染。比如当年试验动物死亡便埋葬了，坟坑有多处，每一处都有多达100具动物尸体；还有当时染病死亡的人也葬在岛上，现在都是无名坟墓，也无档案可查。这些都是隐形的定时炸弹，一旦洪水（雨水）泛滥，孢子便会顺水扩散，或者随土壤中的蚯蚓而扩散。

今日荒凉废土

20世纪90年代，复兴岛被彻底废弃，之后罕有人迹。2005年，英国一名新闻记者找当地人作导游，再次踏上了这片废土。

由于环境恶化，当地气候很糟糕，常遭沙尘暴袭击，一时黄沙漫天，很像世界末日。供科学家居住生活的小镇上，曾经的楼房、食堂、学校破败不堪，荒废已久；曾经苏联领袖们的画像也破败脱落，马克思列宁的书籍散乱一地，坦克也遭废弃而锈迹斑斑……整个镇上不仅没有人烟，连一只鸟、一只虫也没有，荒凉寂静得可怕，十足一个鬼镇。

不远的南部，就是试验基地。实验大楼里，靠墙依然放着装载有害物质的巨大玻璃罐，地板上散落着成千上万的碎玻璃瓶、吸液管和培养皿。全套西装、防毒面具、空气软管等都被遗弃，扔得到处都是。整个基地，就像《使命召唤》游戏里的废土场景。

所有人都穿着全套生物防护服，配戴着全套的呼吸装置来过滤空气。然而，当他们在实验大楼里待了约15分钟时，空气过滤装置就开始报警，检测出空气里有剧毒物质，并且已超出防护服承受极限。

实际上，多年来这地方已变成活生生的地狱，炭疽、天花、瘟疫等病毒悬浮在空气中，随水渗入土壤，附近出现很多疫病，如土拉菌病、布鲁氏杆菌病与斑疹伤寒等。

更大的悲哀

如果它还只是一个岛屿，即使荒凉，至少还远隔大海没那么容易影响人类。但今天，复兴岛与大陆已连成一片，成为荒凉又致命的沙漠。这也是缘于同时代人类的作为。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前苏联就有意在中亚地区发展棉花种植，40年代通过决议，其中之一就是在半干旱地区修建灌溉水利工程。50年代末60年代初，中亚地区各条河流流域都修建了大大小小的水利工程。咸海的两大母亲河——阿姆河和锡尔河也不例外，几乎全部被截流，用来灌溉棉花。因为棉花当时被前苏联誉为“白色黄金”，可以出口创汇。

咸海实际上是内陆湖，它的蒸发量与两大母亲河带来的水量一直保持平衡。而灌溉工程导致咸海成了无源的死湖，在蒸发的影响下，咸海水位不断下降，而且下降速度惊人。1960年，它还是世界第四大湖，水域面积约6.8万平方千米。水位下降，使咸海北部的科卡拉尔半岛不断扩大，1990年它与大陆连接，将咸海一分为二，成为较小的“北咸海”和較大的“南咸海”。2004年，咸海水域面积只剩原来的25%，湖水盐度增加近5倍，大部分动植物都不复存在。2009-2014年，南咸海东部水域消失，形成了阿拉尔库姆沙漠，只剩下西部水域，约3000平方千米。现在，加上北咸海约3300平方千米水域，咸海总计不足7000平方千米，约是原来的10%。

复兴岛也不断扩大，由小岛变成大岛，又于2001年与大陆连接而变成了半岛。当阿拉尔库姆沙漠形成后，“复兴半岛”也消失，成为了沙漠的一部分。本来海水退去形成的盐沙地，经过改造也可以重新利用，但是由于炭疽病毒的隐患，这片盐沙地根本无法利用，成为一片潜伏着各种疫病的有毒沙漠。

短短五六十年，550万年历史的咸海几乎消失不见，现在只剩下巨大的船只搁浅在沙地上，干枯的树木徒留下残枝断架，破败荒凉之中还潜藏着致命的病毒。

然而，我们仍然希望未来它能“岛如其名”，复兴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