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弦
人类最早的爱情信物是一只苹果,那是在伊甸园里,亚当献给夏娃的。这只苹果贡献巨大,没有它,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人类的繁衍生息。
人类早期的爱情信物,是随手可以得到的东西,具备实用性,比如苹果,是转眼就可以吃的。因此我猜想,在原始社会,一群人打猎采集,如果小伙把刚捕到的鱼或兔子献给心爱的姑娘,說不定就大事将成。但如果一个小伙子献上的是采来的一朵花呢?那就有些不一样了。花不能吃穿,有百分百的“含情量”,因此也更浪漫。所以,第一个献花的小伙子实在是非常伟大。
唐朝的时候,大学士于佑在御河旁拾到一片从宫墙内漂出的红叶,上面竟有诗一首:“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红叶谢,好去到人间。”于是他如获至宝,也捡起一片落叶,回了两句诗:“曾闻叶上红怨题,叶上诗题寄于谁?”红叶定情,传为千古佳话。
即使是繁华富庶的朝代,宫吏也没有配备如今这般便携的计算和记录工具。于是我们无法去向当年的县府师爷们打听:某年某月,绣了多少幅鸳鸯锦帕,打造了多少副金蝉宝钗,打磨了多少个玉佩。这些东西在一千年之前的宋朝都城、花街柳巷里,经了谁的手递到了谁的手里,配了多少的轻怜蜜爱,沾了多少的海誓山盟。又被谁关重地放进了香囊,心跳加剧,脸儿绯红,赶紧指一指远处的花灯,借以掩盖自己的羞涩。
因了孔尚任、汤显祖、柳永、周邦彦们的生花妙笔,我们知道了古代手帕非只用来擦汗,簪子非只用来束发。一张花笺几行楷字夹几片花瓣,也可以传情达意。古代交通不便,西出阳关无故人,出趟远门,就要执手相看泪眼,到断肠时候,终于不甘心,腰间解下玉佩,发上拿下簪子,袖里掏出折扇,或者什么金燕子、玉狮子,纷纷交到对面手里。
爱情信物是一段隐秘的文明。回顾历史,我们可以看出古人对于信物的偏好大致可以划分为几个类别。
和今天一样,爱情信物最大的一个门派当属贵重物品。或许是那个时候,我们的先辈更加相信一种叫“情比金坚”的说法。
魏晋南北朝以前的情诗,处处都可见到不加掩饰的真挚与炽烈,那个时候的爱情信物是一种叫缠臂金的装饰。而苏东坡在《寒具》一诗中有过这样的描写:“夜来春睡浓于酒,压褊佳人缠臂金。”
戒指定情五千年来经久不衰,南朝刘敬叔《异苑》中记载沛郡人秦树在冢墓中与一女子婚合,临别时,“女泣曰:与君一睹,后面无期,以指环一双赠之,结置衣带,相送出门”,会面安可期,见指环如见其人,指环之重跃然诗里。
除了戒指,还有手镯、香囊、罗缨(古代女子出嫁时系于腰间的彩色丝带)、同心结、簪、钗、木梳等,都是曾经流行的爱情信物。
当然,与以上种种爱情信物相比,古代也有更加经济实惠和浪漫的爱情信物。旧时男女送别恋人时常赠一枝芍药花来表达爱慕之情,而红豆,更是因为王维的“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而风靡至今。
即便是在近代,爱情信物也经历了一个由俭到丰的过程,而每一件信物所见证的,不但是一段段爱情故事,还有每个时期不同的时代背景。上个世纪30年代,爱情信物是雪花膏、新加坡的红花油、老怀表;40年代是口红纸、香胰子、纱线钩的围巾;50年代是战场立功勋章、上海丝袜、金星钢笔、苏州旗袍;60年代是保温杯、枕头罩、绸被面、《毛主席语录》;70年代是罗马表、飞鸽自行车、缝纫机;80年代是的确良衬衣、喇叭裤、半导体收音机;90年代,爱情信物最大的变革莫过于一句“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2000年以后,爱情信物更是五花八门,情趣内衣、别墅、香车,这些都自然地走进了爱情信物的行列。好莱坞影星查德·伯顿曾花八万英镑买了一艘豪华游轮送给伊丽莎白·泰勒以示爱意,但他们的感情却不能乘风破浪一帆风顺,而是很快触礁。有人临时兴起,把易拉罐的拉环取下来套在手上,竟也情定终生。(李昭瑾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