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元
《喜峰口长城抗战记》一书,是由河北宽城抗战文化丛书编委会主编,曹建民先生执笔,宽城县委书记祁海东、县长崔万峰联合作序,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抗战历史著作,全书共设七章和附录,约27万字。
一部反映长城抗战的优秀作品
笔者于2017年8月赶赴河北考察长城抗战遗址,先后实地探访喜峰口、铁门关、刘家口、潘家口、冷口、白羊峪、徐流口等关隘。其间受赠《喜峰口长城抗战记》一部,并与该书作者做了深入交流。经认真研读,感到《喜峰口长城抗战记》一书内容全面、资料扎实、文字流畅,确系一部反映长城抗战的优秀作品。其主要特点可以概括为以下三点:
第一,全面展现了喜峰口抗战的广阔图景。《喜峰口长城抗战记》一书的正文部分,由“长城抗战的历史背景、血戰喜峰口、喜峰口相邻各口战役、长城抗战的结束及对宽城的影响、万众一心筑长城、长城抗战史载千秋和喜峰口长城抗战将领传记”七个章节组成,涉及喜峰口抗战的各个方面,各章之间具有一定逻辑关系。
第一章“长城抗战的历史背景”,主要交代喜峰口战斗前中日两国的军事政治等情况,以及长城抗战打响后的主要战况。其第四节为“热河沦陷——日军兵临喜峰口长城”,将敌我两军在热河地区作战的基本态势,特别是日军进犯喜峰口及东北军万福麟部防御和退却的情况进行了叙述,为下一章“血战喜峰口”的展开奠定了基础。
第三章“喜峰口相邻各口战役”的设立非常有必要。长城抗战的特点是中国军队一字排开、据险而守,日军则兵分多路、寻隙而进。这就导致战事实际上同时在多个长城隘口展开,其中喜峰口作战比较激烈,战果比较丰硕,但其他隘口也同样值得关注。原因在于,不论日军从何处突破,都很容易对其他长城隘口的中国守军造成致命的迂回打击。所以,该书用一章的笔墨专述了罗文峪、冷口和古北口的作战情况。其中,罗文峪在喜峰口以西偏南55公里处,位于喜峰口至古北口之间,不仅距离较近,而且处在长城深入关内的凹点处,位置异常险要,与喜峰口堪为表里,一旦失守必将致喜峰口防御于极大被动。故而长城抗战中,罗文峪也是第29军重要防区。有鉴于此,作者对该口关注较高,还配有历史照片3幅以及罗文峪作战形势要图两张。这对于从全局更深入地认识喜峰口战斗,具有积极意义。
第六章“长城抗战史载千秋”,陈述了长城抗战的历史意义和失败原因。该章的特点是以第三节专述《大刀进行曲》。这首著名抗战歌曲早已广为流传,但歌曲背后的故事却未必尽人皆知。此节详细记叙这首歌曲与喜峰口、罗文峪战斗的关系由来,指出正是长城抗战中将士们的英勇拼杀,促成了《大刀进行曲》这首史诗般战争壮歌的诞生,还展示了歌词在历史上演变的4个版本,史料性和可读性兼顾。
第七章“喜峰口长城抗战将领传记”是正文末章,记叙了16位参与喜峰口抗战的将领的生平,其中既包括宋哲元、秦德纯、萧振瀛等第29军高级将领,也有冯治安、张自忠、赵登禹、佟泽光等师旅一级指挥员,尤其是还收录了王长海、吉星文、金振中、过家芳等四位营团职军官。覆盖层次全面,有利于使读者从个体的角度去观察喜峰口战斗及整个长城抗战。
第二,着重描述了喜峰口战斗的铁血悲壮。正如该书后记中所提到的那样,“《喜峰口长城抗战记》重点描写的是国民革命军第29军在喜峰口英勇抗敌的事迹,它记叙的不是长城抗战的全部历史,也不是第29军的军史,只是长城抗战中的一个特写镜头。它以长城抗战中发生在宽城、喜峰口的几次战斗为主线,同时对长城抗战做了部分的介绍……”作为全书的重点章节,尽管第二章“血战喜峰口”在章节篇目上仅是全书七章之一,但单章体量超过其他各部分,占到正文总字数的31%。
此章共分6节。第一节介绍喜峰口的战略地位,第二节记录了时任北平军事委员会分会代理委员长张学良的作战部署,并回顾了第29军在宋哲元等主要将领统帅下,厉兵秣马备战的历史。本节还特地插叙了第29军延请尚云祥、李尧臣等武术名家开展刀法及格杀训练的旧事:“尚云祥绰号‘铁脚佛,曾担任梁启超组织创办的尚武学社河北京蒙藏大学武术教师,以‘半步崩拳打遍天下,系全国著名的武术大师。他一方面传授拳术,增加士兵战场格斗能力,同时将‘五行刀实用精华部分加以改造,选编出适合实战的刀术选出有武术根基的战士加以培训,待这些人掌握后再在全军传授。29军另一个武术教官是李尧臣……”这些内容既是对后文大刀杀敌的铺垫,又使读者了解了当年中国军队单兵军事训练内容,颇有一举两得之妙。
喜峰口抗战自1933年3月9日打响,至5月中旬中国军队后撤,前后数十日之久,中方总兵力虽达到了两个师左右,但整个作战全系若干营团规模的战斗连缀而成。以往抗战史著作对一些较小规模的战斗往往一笔带过,微观战史没有得到充分体现。该章第三、四、五节则详细记载了此战的具体战况:从部队部署到战前动员,从两军遭遇战到大刀队逆袭,从两次绕攻夜袭战到董家口、铁门关之防御战……喜峰口系列战斗中,影响最大的当属冯治安师王长海团绕攻敌后白台子之战:“由于白台子是攻击目标最远的一个,此时其他阵地亦先后打响,加之各地以点火为号,一时长城以北各个村庄火光四起,枪声大作,王长海团长再对敌实施偷袭已不可能。他命令部分士兵占领白台子附近山头,亲率部队主力杀进村里。此时天刚拂晓,被枪炮声惊醒的敌人,乱作一团,王团趁机发起攻击。将士虽经长途奔袭,但全无疲惫之意,以一当十,前仆后继,冒死争先……”此战的战斗过程、行军路线、战果影响等均有详细交代。尽管喜峰口系列战斗行动颇为复杂,但作者铺陈有序,一一道来,读之流畅清晰;再加上6张战斗态势图,兼收左图右史之功效,也可看出用心所在。
该章第六节为“全国赞誉喜峰英雄”,除转载喜峰口战后《庸报》《益世报》《商报》刊登的三篇报道、收录了7则战场逸事外,还专门介绍了几位喜峰口战斗中的英雄人物,由于第七章已有“喜峰口长城抗战将领传记”,为避免重复,突出本章的战斗特点,本节选择的人物均为此次战斗中殉国的指挥员:217团副团长胡重鲁、第37师特务营营长王宝良及第38师手枪团3营长王合春。这些将士奋勇杀敌的事迹,虽少些运筹帷幄之挥洒,却多有铁血拼杀之惨烈,其牺牲本身就堪为喜峰口抗战最悲壮的注脚。endprint
第三,巧妙体现了宽城本土的地域特色。《喜峰口长城抗战记》一书由河北省承德市宽城县抗战文化丛书编委会组织编写,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作序,作者曹建民也在当地工作至退休。这本书从策划、编写到出版,无一处不显示着浓郁的地域属性。
作者巧妙地选择了第四、五两章为切入点,作为地域属性集中反映的篇章。在第四章“长城抗战的结束及对宽城的影响”中,作者根据当地史料展开挖掘,叙述了喜峰口抗战的后期的几次重要小型战斗,包括段家岭阻击战、南北团汀战斗、洒河桥战斗和小龙湾战斗。第29军撤退中的这几次战斗尽管都发生在喜峰口附近(宽城境内),但因规模很小,在以往战史中无踪可觅,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本段记载,尽管内容上还不是特别丰富,但既可视为对喜峰口军事行动的一种总结,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地域研究的特色。
长城抗战结束后,中日签订《塘沽停战协定》,学界对此已多有研究,因而此章第二节将叙述重点放在协定对于宽城的影响上,这再次展现出该书的地域属性。书中写道:“《塘沽停战协定》的签订,在华北大地划出了两条屈辱线。一条世人皆知的《塘沽停战协定》明文规定的所谓‘军事分界线……另一条屈辱线的划定没有经过中日双方协商谈判,也没有写进任何协定条款,是日本单方面划定的。协定中含糊其辞地规定日军‘自动归还于长城之线,日本侵略者毫不犹豫地沿着长城,从山海关到独石口,划定伪满洲国‘西南国境线,把新占领的热河正式划入伪满洲国版图……青龙(含今宽城)……被一股脑划入伪满洲国。宽城人民在日本刺刀、铁蹄下被统治了12年。”至今读来,仍唏嘘不已。
第五章“万众一心筑长城”,主要反映中国共产党和民众在长城抗战中的参与情况。此章开篇全文转录了中共河北省委于1933年2月28日和3月6日发布的《告民众书》,具有一定史料价值。随后记录了中共迁安县委和迁遵蓟中心县委先后两次会议上,就抗日武装运动做出的6项决议,其中最后一项是“摈弃党派之争,以民族国家利益为重,配合第29军官兵抗日御敌”,其具体行动为组织了以中共党员高先机为团长、韩东征为政委的抗日自卫团。该团成立后不久即与第29军第37师222团达成协议,为后者提供情报和行军向导。这些内容,都更加丰富立体地向读者展示了抗战期间宽城地区国共合作共御外侮的生动画卷。此外,该章第三节“长城沿线群众积极参与抗战”,也充分利用本土文史资料,记叙了当地群众积极协助部队修筑工事、提供情报、充当向导、抢救伤员、后勤保障等感人事迹,其中涉及到的有具体名字的普通群众就达近30名。特别是研究过程中,该书作者发现了第29军王长海团撤退途中,由喜峰口蓝旗地村群众协助掩埋牺牲官兵遗体这段湮没的历史,并经过细致寻访找到了第29军英烈墓地,这一发现成为宽城人民支持抗战的重要史证。这些史料和线索散见于当地各种资料、甚至是百姓口耳相传之中,经过作者的挖掘、核实、整理后以文字表现出来,便于读者从更细微处去理解抗战中的军民关系和当时中国的社会形态。
“研究和宣传喜峰口抗战,是我的使命”
《喜峰口长城抗战记》创作准备阶段,作者曹建民曾先后赴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张家口档案馆、承德市档案馆及青龙、迁安、迁西、遵化、平泉、兴隆等地的档案文史部门查找资料,同时收集了《察哈尔通志》《中国抗日战争史稿》《宋故上将哲元将军遗集》《长城抗战史》《抗日战争实录》等著作,以及佟泽光、何基沣、董升堂等参战将士的回忆资料,为该书的创作奠定了良好的史料基础。然而该书的资料来源并不仅限于此,作者多年来在喜峰口抗战口述历史采集和战场田野调查方面的积淀,成为该书优秀品质的另一重要保证。
20世纪70年代,曹建民就职于宽城县委宣传部,与历史古迹结下了不解之缘,常常近距离地接触长城。在长城脚下老乡们的日常聊天中,他听到了不少喜峰口战斗的故事,这些点点滴滴成为他口述资料的最初源泉。在为喜峰口这场威武雄壮而又可歌可泣的战斗所深深震撼之后,曹建民开始留意了解长城抗战。那个年代,很多战争亲历者都还健在。多年积累下来,曹建民对喜峰口一带的战争记忆、秘闻旧事已是如数家珍。后来,他调整到潘家口水库管理局工作,又在喜峰口旁工作生活數年。这段时间,他踏遍了喜峰口的山山水水,还拍摄了一些照片。20世纪70年代末,潘家口水库下闸蓄水,喜峰口抗战主要区域——主隘口、蔡家峪、北山、三家子、西堡子、天城号、南北仗子、小喜峰、独石沟、蓝旗地等均遭淹没,地形道路、山川形势完全被遮蔽,战场情况再也无法实地考证。但在曹建民眼中,喜峰口战报文书中的一个个地名,并非陌生沉寂的文字,而是生动真实的图景,这成为他深刻理解这场战争并编写《喜峰口长城抗战记》最好的助力。
喜峰口抗战是曹建民最难割舍的一段牵挂,他说:“我已经70岁了,但只要还跑得动,我就要继续研究和宣传喜峰口抗战,这是我的使命。”斯言壮哉!
当然,《喜峰口长城抗战记》也绝不是十全十美的。例如,战争叙述中还可以引用更多的文献;主要将领生平中关于喜峰口战斗的内容还可以更丰富;当地民众的战争记忆口述内容还可以再增加,等等。
当年战事正酣之时,何香凝女士曾赋《喜峰口歼敌诗》一首,特录于文末,谨向那些在喜峰口抗战中浴血拼杀的将士们致敬!
宵深烽火掠山头,滦水寒音呜咽流。
悲壮杀声震天地,惨淡月色映刀矛。
狂寇迄今始胆怯,喜峰此日翻愁容。
舆图半幅变颜色,伫看将军完金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