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来家国

李淑章

《内蒙古教育》杂志主编孙志毅向我约稿，说我是教育改革开放40年的见证者，有资格说说基础教育走过的40年。

这话不假，我今年84岁，当然是见证者。不过，我还得补充一句：直到今天，我始终是我国改革开放事业的积极参与者！要知道，从1956年9月初为人师，到2018年11月15日写这篇文章为止，60多年来，我从未离开过三尺讲台。而且，夸张一点儿说，每年每月不是同中小学以及大学的师生在一起，就是同幼儿园的老师和孩子们在一起。说真的，我这一辈子，除了当学生，就是当老师。不，说准确点儿，是既当学生，又当老师！

我亲眼看到40年来教育这个行业的巨大变化——看到校容校貌的天翻地覆，看到义务教育的普及，看到高等教育的大众化，看到各级各类学校培养出来的人才，在各个岗位上贡献着他们的智慧与力量……

小时候常听母亲说，她的父亲——即我的外祖父，是县里当时唯一的大学生。于是，我也有个梦想：长大了也要上大学。但是，由于家贫，也由于其他种种原因，这个梦想始终没有变成现实（那时候，上大学还是少数人的幸运）。但是，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大学生。结果，如愿以偿，我的儿子于1981年，也就是改革开放的第三年考上了北京国际关系学院。我家有了大学生了！当时我就告慰我天上的母亲：您的孙子考上大学了！

这一切得感谢一个人——邓小平同志。

我曾看到一个真实的材料：1977年8月份，刚刚复出的邓小平主持科学和教育座谈会。会上讲到恢复高考时，刚刚三十出头的年轻教师温元凯（后为中科大教授）大胆地提出十六个字来：“志愿报名、领导批准、严格考试、择优录取。”邓小平听后立即说：“温元凯，至少采纳你四分之三，第二句话‘领导批准可以拿掉，考大学是每个人的权利，不需要领导批准。”接着邓小平指示：今年就恢复高考，否则我们又要耽误一代人。果然，1977年底真的恢复高考了。当时，我正在呼和浩特市第三中学（即现在的实验中学）任教，那年是各省、市、自治区自行出题考试。现在想起那时的情景来，心头还会荡漾出暖意！在我看来，恢复高考，就是拨乱反正、改革开放的序幕或前奏。

1978年，高考改为全国统一出题，统一考试。这是一次最公开、最公平的选拔人才的考试！40年来，高考历经多少次曲折波动，但总的来说，它的初衷未变，那就是不分贵贱，一律平等，让知识改变命运成为一种可能。要让我说，改革开放40年以来，恢复高考与坚持高考制度基本不变，是我国教育事业发展的最大成就！而且，高考乃至录取延续到现在，越来越透明，越来越阳光。靠权势、靠捣鬼、靠权力想进大学之门，恐怕没什么希望！近些年，因应试教育导致的教育种种弊端确实让人忧心忡忡，于是有人抛出了“取消高考论”。此论可以休矣！试想，当没有一套更合理、更公平、更科学的人才选拔方式时，高考能取消吗？取消了将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呢？

讲到高考，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我的孙子与外孫女。前者不仅考上了大学，而且留学英国，成了硕士研究生，回国后为我们的社会服务着;后者今年考上了大学，由于考试成绩突出，一开学就获得奖学金一万元。不仅我家，几乎是所有的家庭，包括好多农家子弟，靠自己的努力，不需走任何后门，也走进了高等学府，改变了命运，实现了阶层流动;其中家庭困难者，还得到了国家的无息助学贷款、助学金，没有一个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而辍学，这一切在40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有人若问：“如你所说，我国的教育就是完美无缺了？”

我的回答如下：

我从来不认为当下的教育完美无缺，相反，我一直不停地用沙哑的声音处处呐喊，用笨拙的笔杆不停地书写。而我呐喊与书写更多的，恰恰是我对现行教育的忧虑和无奈！

只抓智育（其实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智育，仅仅是应试成绩罢了）与只追求升学率的现象一直解决不了。不少人，包括家长、校长、教师，明知这样办教育不对，却随波逐流，甚至一些领导，在他的权限内推波助澜，火上浇油。我的学生与友朋中，不少是老师，有的是学校的领导，每每涉及到这个话题，大多为之担忧，却也感到无奈！如果有人问我有何办法，我的回答是：尽我们所能，从自身做起，不要用“大气候如此”去遮掩问题的存在、推脱自己的责任。

对于教师来说，首先要考虑的是：你想不想当老师，你会不会当老师？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我就要说：教师的本质是为人师表！我敢这样说：只要教师这个群体还是纯洁的、健康的、有理想的，那么，这个教育的种种危机还是有救的。反之，即使这个社会现在是好好的，将来却也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