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颜有匪
图/十方
那天腾讯破天荒地给情侣空间用户送了三天的情侣黄钻,然而还没到第三天的时候,颜童就离开了夏铭。
向来抠门的马化腾的心意没有感动颜童,在一起谈了六年恋爱的夏铭也没有感动颜童。
感动颜童的,一直是她自己。
说分手时,颜童第一次没控制自己的脾气,句句咄咄逼人,声声控诉夏铭几年来对感情的敷衍和冷漠。
然而夏铭依旧只有几种回答“嗯”、“没错”、“你说得对”、“的确是这样”。
几年来积攒的委屈和愤怒,在几句话之后,突然变得没那么强烈。看着夏铭,颜童突然感觉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大概也的确是个陌生人,她喜欢这么久的夏铭,大概不过是她幻想中的那个夏铭。
“童童,我很愧疚。”夏铭说。颜童愣了很久,久到大概有五分钟,然后她说:“不用愧疚,我喜欢的从来不是真实的你。”
从喜欢到不喜欢,颜童用了五分钟,用三分钟回忆六年,用两分钟表达感谢。
表达这六年来,对自己喜欢的那个夏铭的感谢。
从前她以为总有一天,夏铭会多些热情多些温度,幻想着幻想着,眼前的夏铭仿佛已经变成了幻想的样子。
所以别愧疚,千万别愧疚。她颜童最狼狈的地方,不是被他拖了四年青春,而是明明就是和自己谈了六年恋爱。
从此她哭她笑她悲伤她欢喜,都跟夏铭没有关系。
“你不是我爱的第一个,也一定不是我爱的最后一个。”
在现实和理想的夹缝中生存的颜童,既然已经在夹缝中,那她就没想过有一天要向哪一方妥协。
对于夏铭来说,她只是一个诗人,不是一尊佛像,活不成他的信仰。
“可那又怎么样?爱情的定义在世上所有人心里明明白白:总有一个人,踏风而来,懂你之所想,痛你之所哀,幸你之所在。
如果那人还没来,你且去看春去秋来,看江山换代;看冬雪夏虫,看苍生唱诵。他来,你在这里,便总是刚刚好。”
这么文艺的话不是颜童自己说的,是她在书上看到的。和夏铭分手的那一天,杂志社给她寄来了最新的样刊。同一页的,在她那首充溢着女诗人风格的情诗旁边,有一篇短小精美的小散文。
作者叫薄衽。
颜童从南方回了北方的家里,不想家里还没下雪的时候,南方就传来下雪的消息。一场温柔异常的小雪,让整个南方小城都变得可爱,人们给薄薄的积雪拍照,小心翼翼地堆一个比手掌还小的雪人。
因为雪,那座火辣的南方之城,得到了它前所未有的人们的疼爱。
生活的反差魅力,大概就在于此。
所以当颜童一身休闲装出现在作者交流酒会的时候,才一下子就闯进了薄衽的视线。
颜童本来不喜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可是近日总闷在家,她终于觉得她该出门呼吸些不一样的空气。
当她真的在一排排餐盘前立了许久,又真的没有任何胃口。
“真的没有胃口,不如喝点酒。”一杯酒送到她的眼前,颜童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自己也是手中一杯酒举起敬她:“姑娘,薄酒一杯敬宾客。”
薄酒一杯敬宾客,一杯薄酒暖人心。
颜童没想到21世纪的现在,居然还有男人叫女士“姑娘”。她微笑接过,礼貌地向他自我介绍:“我叫颜童,笔名是薛芒果。”
“我就叫薄衽,”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勾唇道。
“你就是那个……”颜童没想到他就是那篇给她留了很深印象的散文的作者,“总有一人踏风而来,这是你说的,对吧?写得真好。”
写得真好,写得让她突然有了抛掉过去的勇气,所以她辞掉工作离开南方,回到了家乡。
那天颜童在交流会上和薄衽聊了很久,聊些什么其实她并不在意,她只是一杯一杯地喝了很多的酒。
走出门的时候颜童连天和地都分不清,眼看就要撞上电线杆时被人拽住了手臂,她借势一倒,舒舒服服地靠在那人的胸膛里。
一抬头,就看见薄衽,他始终跟在她身边。
“你说总有一人踏风而来,我的人呢?啊,我的人呢?!”她用手指戳他的胸口,嚷着嚷着突然一阵反胃,吐在了薄衽笔挺的西装上。
她吐完抹抹嘴,放开他的胳膊,蹲在马路边放声大哭。
薄衽脱下西装外套拎在手上,就听见颜童嘴里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说:“夏铭,你真混蛋。”
颜童和薄衽成了朋友。
那天喝醉之后,薄衽把她送回家,颜童为表示感谢,之后请他吃了饭。薄衽为了不占人便宜又带她听了音乐会,一来二去,二人顺理成章地成了朋友。
回北方后一切从头开始,颜童找工作时却遇到了困难,高不成低不就,勉强靠稿费度日。向薄衽抱怨过几句后,有一天他给她打电话,说有一家广告公司策划组需要一个组长。他向老板推荐了她,那里的老板是他的高中同学。
颜童怕自己难担大任,薄衽却在电话里说:“不要有压力,同学说他早听说过你这个广告点子才女,你明天就放心去面试。”
有薄祍提前帮她打了招呼,颜童顺利通过面试,找到工作解决了吃饭的大问题。她请薄衽吃烧烤,在烤肉上放了一层又一层的辣椒粉。
南方一些城市嗜辣,所以薄衽问她在南方待了多久,她喝了一口冰啤酒说八年。
八年,在她心里留下了太多的痕迹,而这些痕迹大都和夏铭有关。
冰啤酒加烧烤,总能让人产生向人倾诉的欲望。所以颜童几乎是一口气地,向薄衽讲了自己和夏铭的故事。
她和夏铭是大学同学,大二时在同乡会上认识的。他帅气温柔,一下子闯进了她的世界,她深深被他吸引,鼓起勇气告白,夏铭没有拒绝。
她太爱他,常常看着他的脸痴痴地笑,夏铭问她笑什么,她就说“我好喜欢你,我嫁给你好不好?”
夏铭从来不曾回答,只是略带笑意说她“胡闹”。
这段感情的不平等一直清晰明了地摆在颜童面前,她只是故意选择忽略,她觉得有一天她可以打动他,有一天他会说“好,我娶你。”
可实际上,她等了六年,连一句“我也喜欢你”都没有等来。
分手的导火索,是夏铭刚刚得到公司去法国进修的机会,他告诉她他要去两年,然后颜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是并没有。
她问他“你一走两年,甚至都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哪怕你说让我等你。”
“不用等我,如果遇到别人比我好,我不怪你。”他一脸体谅,看在颜童眼里却那么恶毒。
颜童跟薄衽说:“当初我爱上任何人,大概都比爱上他好。”
他说:“若任何人都比他好,你怎么会只看见他。其实你也并不后悔,你只是怨你自己没有本事让他爱上你。”
大部分爱情的苦恼,都是因为爱而不得。
颜童最后趴在饭桌上睡着,薄衽取下外套给她盖上,久久望着她,将她的每一根眼睫毛都刻在心里。
“我大概也是个没本事的人。”
薄衽心里这么想。
薄衽第一次见到颜童,是四年前的那个冬天,颜童第一本诗集的签售会上。
颜童从来不是什么大作者,写了几年的诗才出了那么一本薄薄的诗集。签售会的地点更是寒酸,在家乡小城里的图书批发大楼的大厅。
自然是没几个人来的。那天下午颜童坐了两个小时后,第一次开始质疑自己的梦想。
这个社会还需要诗人吗?颜童跑进那栋破旧大楼里不分男女的卫生间,照着镜子流下了眼泪。
“咚咚咚”大概是她在里面待了太久,外面有急着用卫生间的人敲门,颜童抹了一把脸,就开门跑了出去,还撞了门外的人。
这就是薄衽第一次见到颜童的场景。
此时他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在一些杂志和网站上都有专栏。他平日里有一个小爱好,就是到图书批发大楼淘一些有韵味的旧书看。
刚才在大厅匆匆一瞥,他便已经对坐在中间场地的颜童有些印象,因为实在太冷清,她这个作者坐在那里就有些扎眼。
现在又看着她红着眼睛从卫生间跑出来,算是让他彻彻底底记住了这个女孩子。
薄衽从卫生间出来后,颜童果然已经走了。工作人员已经在收拾东西,他从那摞崭新的诗集里拿下一本,买回了家。
意料之外的是,他被她的诗打动了。因为这个笔名叫“薛芒果”的女诗人写出来的诗除了热情温暖之外,居然还让他感受到一丝倔强。
一丝藏在字里行间,不容忽视的倔强。
扉页有颜童的个人资料,个人资料后面是一句她的人生态度一样的话,字体选得很大气。
“人不能完全跟着心走,可是笔可以。”
那时薄衽看着这句话,又看着这句话上面颜童小小的照片,竟然出神良久。眼前的她在照片里笑得明媚,脑海里的她却红着眼睛从他身边跑过。
也是从那时起,薄衽关注起了“薛芒果”这个女诗人,他会看她的微博,会看有她的诗的杂志,甚至于后来会为了能与她同刊通宵给杂志赶稿子。
不知不觉中,“颜童”“薛芒果”这五个字眼成了薄衽生活中的一部分。
不可缺少,无比重要。
可是薛芒果的诗写得越来越少,她的微博渐渐不再活跃。在她对生活的感慨里,薄衽可以看出来她似乎为了她的男朋友牺牲了她的梦想。
后来薄衽开了一个微博小号,他会在她明显心情不好的微博下面像别人一样留言鼓励她安慰她,但他从来不会私信她。
在只有两个人的私信界面里,会暴露太多情感和心思。世界这么大,薄衽只想远远看着她。
在那次作者交流酒会之前,薄衽始终都这么想。
他以为他与她只有那匆匆一面的缘分,直到四年后,一身休闲装的颜童在酒会上闯进了他的视线。
如四年前一般扎眼。
缘分这个东西,有时也不过是匆匆一面,一眼万年。
颜童的日子又有了新的规律,上班下班,日出日落。
每个双休日都好像是老天的恩赐,周六晚上颜童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播早就放了无数遍的《甜蜜蜜》,正现到那句“漫步人生路上,你我最后的相遇,只不过是各自向左走、向右走了半圈。”
还记得那年《甜蜜蜜》重新上映,颜童带着纸巾拉着夏铭跑到电影院里准备感动一场。当时见到这句话时颜童就一手抹着泪一手紧紧握着夏铭的手说:“我们一定不要这样,好吗?”
她不记得当时夏铭如何回答的她,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回答。
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忆打乱了平静的心情,颜童关了电视,还举着遥控器愣了一阵。
然后想起来下午薄祍曾在微信上跟她提到他周日要去孤儿院,她拿起手机在微信上问他可不可以明天跟他一起去看孤儿院的孩子们。
人不可以太忙,也不可以太闲,找些事情做才不会胡思乱想,多愁善感。
薄祍一如往常地秒回她的消息:自然可以。
第二日颜童随薄祍来到孤儿院,当颜童帮他把后备箱的玩具和零食搬下来时,颜童问他为什么会常来这种地方。
薄祍微微愣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然后回答说:“哦,我以前在这里长大的。”
认识他这么久,颜童还从来不知道他是孤儿院长大的,他未曾提过一个字。
因为是园里的开放日,所以颜童两人和几个阿姨志愿者碰在了一起。大家陪着孩子们在小花园做游戏讲故事,像搬东西跑腿之类的体力活自然就由颜童和薄祍两个人承包了。
颜童搬了饮料过来,接近人群的时候却不知脚下踩到了什么,狠狠一滑。眼看就要整个人倒进孩子堆里,她害怕自己和箱子砸到孩子们,向下摔的时候把箱子使劲从头顶往后扔了下去,然后人摔在了两个孩子之间的缝隙。
装满饮料的箱子就直直砸在她的小腿上,疼的颜童感觉眼前全是星星。
“颜童!”薄祍从旁边冲过来,把她扶起来,将她的裤腿挽上去,发现已经紫了一片。眼里都是心疼,“疼不疼?我抱你去医务室上药。”
他大概就没想等她回答疼不疼,直接把她抱起来,风一样冲进医务室,亲自给她消了毒,涂了药。
颜童就看着他始终一脸担心地围着她转,他那么好看的眉毛始终皱在一起。
“就是小伤,没事。”她反倒笑着来安抚他,然后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皱着眉不帅了,咱们还要出去陪小朋友们玩呢,笑一个。”
薄祍被她碰到的时候明显一颤,然后放松下来,舒了眉:“你就不要陪他们玩了,你乖乖地在一旁坐着,等我忙完了,咱们就回去。”
他说到做到,颜童剩下的小半天只好一直坐在人群旁边。
她看着薄祍在孩子们中间就像一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喝了一口酸梅汁,一个阿姨坐在了她的旁边休息。
阿姨看着她和薄祍时不时对望一眼,笑了:“丫头啊,看得出来小薄他很喜欢你呢。”
原来阿姨是从孤儿院退休的老师,退休后也时常回来看看。她说薄祍这是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这里。
“阿姨,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颜童很乖巧地说。
“我看着他长大的,”阿姨摇了摇头 ,“他刚才那么担心你,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对你的心意的。”
“这里的孩子呢,大都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因为比正常人家的孩子更脆弱、更害怕受伤。”阿姨说着发现颜童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忙换了语气,“哎呦你看我在瞎操心什么啊,他都还没说喜欢你,我真是多管你们年轻人的事。阿姨过去了……”
忙了一天,薄祍将颜童送回了家。考虑到她的腿伤,他走之前还细心地把她可能用到的东西都给她放到了她方便取到的位置。
颜童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关门离开,脑袋突然一热,抬着一条腿蹦到了门口,打开门喊了楼道里等电梯的薄祍。
“薄祍。”
“嗯?”他看她抬着一条腿靠着门,姿势有些好笑。
“没什么,”她冲他灿烂一笑,“晚安。”
“晚安。”他也笑得灿烂。
薄祍27岁生日这天,他如往常一般过去,也没想过有谁会陪他过生日,所以颜童约他晚上去冰场滑冰时他轻快答应。
来之前薄祍很诚实地告诉颜童他不会滑冰,颜童安慰道:“有我在,我保护你。实在不行就简单感受一下算了。”
反正滑冰只是约他出来的幌子,到时候象征性地滑一下就好了。颜童想。
等到了冰场,眼看着薄祍摔了几次后,颜童内心真正有了罪恶感。就在薄祍又一次站不稳的时候,她冲上去扶住了他。
可是她小小的力气怎么拉得住他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不但没拉住他,反而自己也失了重心。最后还是薄祍圈着她七扭八扭,两人才堪堪站住没有真的摔下去。
“看来我还是保护不了你啊,菜鸟。”颜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却发现薄祍正深深低头望着她,离她越来越近。
她被他的眼神紧紧拉扯着动弹不得,鬼使神差地还微微踮起了脚跟。
按照偶像剧的情节两人下一刻便会吻在一起,可是就在薄祍的鼻子碰上颜童的鼻子时,她仿佛回神一样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满脸通红。
“看来你没有滑冰的天赋啊,”她额上有细密的汗珠,说着话缓解暧昧的气氛,“咱们出去吧。”
二人出了冰场,找了家面馆吃面。颜童跟老板说要两碗店里最长的面,然后从包里拿出来了她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喏,生日快乐,老人家。”
薄祍诧异地接过去:“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颜童有些得意:“我梦到的。”其实她是跑去问了孤儿院的人。
他没有拆开礼物,只是抱着它,跟颜童说谢谢。
这家的面很好吃,而且会放很多辣椒。颜童吃得淡定,却看着薄祍辣得一直吸气,突然觉得他莫名的可爱。
她夹起一筷子面,似不经意地问他:“哎,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薄祍吸着气点头:“嗯。”
“哦,”颜童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没再接话。
时间过去得很快,颜童的适应能力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才短短半年,她就已经能应付每天巨大的工作量和爱鸡蛋里挑骨头的老板。
至于夏铭,就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因为工作节奏快任务重,写作这件事情也不知何时被她撂在了脑后。
起码在颜童自己看来,她的新生活开始得还不错。
不悲不喜,无风无浪。
可能是平顺了太久,这几日的一次招标会上,颜童出了疏漏,虽然不是什么重大错误,但是老板也是跟客户解释了半天才算过去。
老板出乎意料的没说什么重话,倒是颜童犯了错误心里过不去,快下班的时候主动想去领点什么惩罚。
她到了老板的办公室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老板在打电话,还喊了薄衽的名字。
“老薄,如果不是咱俩的关系在这里摆着,我跟你讲心里话,颜童她就不可能空降到我公司来当组长。你都不知道她一上来就当组长,我的手下们有多少有怨言的。不过好在她一直也踏实肯干,业绩虽然没有之前好,但我也不好说什么。如今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替她收拾一次烂摊子可以,可我这里庙小,实在留不得这样的大神了呀。”
颜童也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了,可是工作几年的她,此刻听着这些不太入耳的话,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靠人情办成的事情,就是一个纸糊的板凳,承受不住任何东西。
她或许不像老板说的那么差,但因为她走了个“后门”,老板就永远不会对她高看多少。
根本没有所谓的老板早听说过她“广告才女”的事情,不过都是薄衽说来安慰她的。他一定是极力给她找来的这个工作,怕她太有心理负担才编了这么一个善意的谎言。
那晚颜童睡觉前,翻了翻一直在床头放着的她的那本诗集。
“有半年多没有拿笔了吧。”她摩挲着书页,喃喃自语。
她还记得她写的最近的一首诗,还是半年多前和薄衽同页的那一首。
梦想这种东西,不一定会被巨大可见的阻碍打倒,而往往是在你不知不觉中归顺了现实。
颜童合上书,做了一个决定。
薄衽是在颜童的微博上得知她可能辞职的消息的。她的那条微博这样写道:“从前我认为人不能完全跟着心走,因为人活着总要吃饭。可是从前我吃的每一粒饭都不快乐,因为加了现实这个佐料。可我想我还年轻,总该像我的笔一样,跟着心走上那么一遭的。”
跟着梦想走,可能会没有饭吃,可是但凡能吃到的每一粒饭都会是快乐。
以前的颜童,为了爱情为了面包而委屈了梦想,可是梦想这个东西,怎么能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薄衽,”就在薄衽正要给颜童打电话时,颜童就打来了电话,“谢谢你之前费心为我找的工作,我很感激。”
如果没有认识他,她大概那时都找不到人一醉方休,更不要说找到待遇那么好的工作。
她说她要走了,她说想去文艺一把。像大家说的那样周游一下世界,看看山看看水,写写诗抒抒情。
走之前颜童思来想去,竟然也只想到要跟薄衽告一下别。这个男人像一阵春风吹进她的生活,永远带给她温暖、带给她鼓励、带给她帮助。
她也的确就这么说的,她捧着电话,带着笑意:“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要好好告个别,我还有点舍不得你。”
“颜童,”薄衽听她说要走,在那边语气有些急促,“我……我也舍不得你。”
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总觉得该再等等,他怕他说出了心事就会把本来要走的她吓得再也不回来。
“颜童,我等你回来。”他紧紧攥着话筒。
我等你回来,因为有一句话很重要,我那时要告诉你。
颜童第一站选择了法国,一路风景人文看过来,最后走到了法国普罗旺斯的石头城。
普罗旺斯,薰衣草天堂。
颜童早就知道这里风景如画。如今真正身处石头城,感受着热情的阳光、看着一望无际的紫色花田、望着错落有致由白色和灰色的石头砌成的房子、甚至一低头还能看到路过的小蜥蜴,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
一路被惊艳,颜童走进一处薰衣草花田时,看到有一对新人马上要在这里举办婚礼。
外国人很热情,她被邀请入座,成了一场爱情誓言的见证人。
婚礼刚结束不久,薄祍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此时在干什么,她与他分享刚才那场美丽的婚礼。
“能在这么美的地方嫁给自己最爱的人,献给最爱的人一个吻,应该是每个女孩子最幸福的事情了。”她望着花田感慨,然后想到什么一样对他讲,“如果有一天你跟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了,你带她来这里她一定会感到很幸福。”
电话那端薄祍沉默了片刻,然后她听见他深吸一口气后叫了她的名字。
“颜童,我想告诉你,我……”
“嗯?”颜童还等着他接着讲,电话却突然没了声音,她“喂”了半天,才发现是自己手机没了电自动关机。
等颜童晚上回到了酒店,给手机充上电,再给薄祍回拨回去问他刚才要说什么时,薄祍却说没什么。
那时颜童并不知道薄祍已经订了最近一班到法国的机票,她也并不知道她今天那个电话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勇气。
当时薄祍在电话那端,听她带着笑意地与他分享她对那场婚礼的羡慕和憧憬,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反倒咚咚咚地变快变重。
他突然不想再等,他迫切地想告诉她他喜欢的女孩就是她,他想要说:“颜童,我爱你。”
他等不及等她回来再说了,他甚至等不及先说“我喜欢你”再说“我爱你”以免吓到她。
不过颜童手机突然的没电,反而让薄祍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在电话里告诉她,他要去到她面前,亲口告诉她。
快挂电话的时候,颜童说她应该会在石头城多住几天,因为实在是太美了。薄祍在电话那端点头,笑了:“那就多住几天,没准我也听着眼馋,过两天就跑过去找你。”
他紧紧攥着机票。
三天后,薄祍出现在颜童所住的酒店里。
他之前看见了她在朋友圈发的动态,看见了这里的定位,打算直接走到她面前给她一个惊喜。
走到她面前,送上一束花,然后认真地说一句“我喜欢你“。
然而颜童已经不在了。
前台说:“颜小姐昨天已经退房了。”
薄祍懊恼自己还是在来的路上花了太多的时间,只好怀着她还在附近的希望,拿起手机拨打她的电话。
可是颜童没有接。
他坐在酒店的大厅里,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都没打通她的电话。
再后来,她的手机关机了。
法国之行,薄祍来时柔情满溢,一腔欢喜。
待到走的时候,却是失落积聚,心口蒙尘。
颜童看到薄祍的微博是在薄祍到达普罗旺斯的前一天。
他的微博内容从来跟他的文章一样温暖充满正能量,可是这次这一条,却似乎有些哀伤。
她在普罗旺斯的酒店里拿着手机,静静地将那条微博看了三遍。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因为自己的诗集无人欣赏躲进卫生间哭,被我碰见。第二次见到她时,她刚刚结束一段很长的爱情,一身情伤,不修边幅地出现在酒会上。我以为老天安排每两个人的遇见都是有意义的,所以我走进了她的世界,陪她笑陪她哭,然后等着时机成熟的那一天,将她领回家。
但我现在,等不下去了。”
他的配图正是一片普罗旺斯石头城的薰衣草照片,时间是他与颜童打电话打了一半的那天。
很多粉丝都在下面留言,大概意思都是说看出他受了情伤,希望他早日从这段没有回报的感情中走出来。
颜童盯着屏幕,在脑海里模模糊糊想起了四年前她诗集签售的那天。
那时她从卫生间跑出来,撞了正在敲门的一个男人,她哑着声音说对不起,他温柔地说没关系,还递给了她一块干净的手帕。
“不要用手擦眼泪,手脏。”然后他就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颜童拿着那块手帕擦了脸,然后揣到兜里离开。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年,颜童早就忘记当时那人的脸。如今记忆模模糊糊,那人的脸和薄祍的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原来,我已经在很久以前,邂逅过你的温柔。
原来,你已经在很久之前,默默喜欢上了我。
颜童轻按着胸口,只感觉里面热得像燃了一团火焰,火焰跳跃间,有感动、有温馨、有……爱。
她突然又盯着屏幕上薄祍最后那句话:
“但我现在,等不下去了。”
薄祍说他等不下去了,是等她等了太久太累了吗?他要如粉丝们所劝的那样要放下这段感情了吗?他那天被打断的话就是要告诉她他放弃她了吗?
这一系列问号,让颜童突然慌了。
她从未有这么一刻想留住一个人,如果她和薄祍的感情一定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的话,那就她好了,她不介意。
良久,颜童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回去找他。
世上的如画风景可以慢慢看,她可以在后半生与他细细共赏。
一个星期后,薄祍的新书在首都签售,他从法国回来刚刚赶上。
这天现场来了很多的人,要签名的人排了很长,薄祍始终很认真,一坐就是三个小时。
前一位要签名的姑娘刚走,后面却是一个刚和桌子一样高的小男孩,他手里没有书,只是站在那里,背书一样脆生生地对他讲:
“大哥哥,那边那位大姐姐让我告诉你,她说……普罗旺斯大片薰衣草已经开过,”小孩子背得磕磕巴巴,说到一半还忘了背好的话,歪着头想了想才接着说,“只剩下一小片薰衣草开得正好了。”
薄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站在队伍外面的颜童。
她正在冲他微笑,如三九融雪,如梦里红颜。
颜童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去法国找过她,不知道因为自己弄丢了手机害他紧张到了现在。
她也不知道她和别人都理解错了他那条微博的意思,他那时是决定勇敢表达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决定放弃。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个男人正在向她走来。
薄祍走到她面前,她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里。
“走吧,那一小片足够我们用来结婚了。”
“好。”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眼含泪光。
你看,爱情的定义在世上所有人心里明明白白:总有一个人,踏风而来,懂你之所想,痛你之所哀,幸你之所在。
如果那人还没来,你且去看春去秋来,看江山换代;看冬雪夏虫,看苍生唱诵。
他来,你在这里,便总是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