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九首

侯宝华

不辞圆，也不弃缺的修行

暗自将一盏灯称为丽人

发现的秘密是灯火窈窕

含光的指尖浣纱，也卷帘儿

以轻，也以柔，逼退全部夜色

当眺望遇到透明，何时花开

都遇到梦，便有了执着

经历怎样的岁月不在乎，即使

挥出刀声、风声和血

倘若总是听到一声竹马的小嘶鸣

何惜一袭白袍穿越朝代

穿越前世和今生：人面阴沉

而人影无害——那些黑

再颠倒阴阳，再不测

也有窗子大的一扇缺。跨越了

就亮了——信念

有时并不在于崇高，千里奔袭常常

只为了简单，和明白地活着

入诗

往句子里种桃花，让一朵与另一朵

相会就相爱，用粉红色表白，到仕女图下方

成为并肩的人。他们路过桃枝扎成的小桥

停在一个逗号旁边，等待打马而过

的唐朝，留下章回体情节：比如缠绵可以继续

又说可以从头；比如缘于桃花扮相

类似燃烧的指尖，撩到哪儿，哪儿也热了——

不需下回分解，他们扯一片天空

装下旧鸟、新鸣和归程迢迢。这时

需要一个叹号，因为爱情是如此陈情

焚不焚身，碎不碎骨，也只是过程

唐朝的故事，从来不需结局，总把余音

袅袅了又袅袅，留给体会，留给人们痴痴

傻傻地走进去，成为被点燃的下一个

桃花煞

一朵桃花压碎了江山

这样说时，所有拱向她的块垒

都压低了三寸：三角肌用月光洗净

那些拌了汗水的浴声，不敢

即使肩膀，涨满了骨中的铁也不敢

即使路上铺满了燕赵的石头

每一块都朝向她，即使长河叫停

而石头们纵使一身铆钉架起拱桥也通向她

即使脚程不允许你迟疑，即使每想一遍撤退

都反而更一步趋近……即使这样

即使那样也不敢惊动她的睡眠但为什么

你越是决心做一个破帽遮颜的人

越是这样碎碎念——桃花呀她何时

压一压你的江山

虚构前世

躺在青草地，感受时光鲜嫩

她用油菜花瓣搔动你的金色睡眠

说小憩，是她恩赐的小假期

那时，历史从不远处的黄土大道上驰过

她瞅了一眼，说凤冠都是歪戴着的

不久必将掉下来。因为一颠一颠的小朝代

不如你的胸脯结实。抓一把安静

放在蝉鸣之后，你们的小溪

也驯顺，按她的指令

清亮亮流到今生

再生的春色

l

与一只飞鸟平视

展现桃花轮回今世的乳白色孕期

在寒枝，当风经过二月，将疏影

放进无边无际的星期五

摇曳的嗡声中

小小定力或来自聚集，以乳香

以圆枝浑圆的胎育之所

在伸展的体内，为只有前与后的时间

打理宽与窄的疆界

2

时间是甜的，一旦属于自己

当傻雪儿朵朵，止于相拥

失忆是甜的，不只为了滋润

还融出无色无味的化身——化为冰

也甜到发呆。傻人的福气

——以寒冷的名义送来的一切

都寓意温暖，一如谁都不知道

冬天暗藏了多少火焰

3

那么，她养成的目光是甜的

她闭上了双眼。微启双唇泯去笑意

又流露密而不宣之蜜：这个世界

已注定丑陋难挨，哪又何必说出美丽

就这样吧，甘愿在体内爬行

从这头到那头；甘愿在自己体内

奔跑……美丽，常常因为活力

4

常常不为拒绝谁

也不为打动谁。常常是想着抑制的

偏偏抑不住：芽蕾

初绽，是另一种大音希声

想着不为人知，却偏偏招至

旅人和蜂儿，当然少不了那只嘶喊的蝴蝶

那个聚集之晨，那个

阴晴莫测的坏天气

5

悲伤的人儿呀，请破泣而笑吧

看她不气馁，把一切议论，含进小小沉默

那比自身更沉，她低垂的翅膀

也叫做打开

将透过一个一个日子

向你飞，并且

粉嫩小手向你摇摆，说许你

许你望而生津

但是，莫说太诱惑，她

只是一朵转世的桃花

一碰，就飞了

不要辜负这个春天

飞鸟藏起爪痕，将一片云写成家书

它抓不住的三月、蓝，都过于阔大

随意丢给察觉。还有隆隆的小阳光推送着它

目光和炊烟，往感觉之外，摁矮冬天

以饺子、烧麦……抛上去的湯圆

落下时——被唤作归来

字体是热的，有馅儿，有褶儿

有皮儿很薄，包不住热腾腾的方言

阿娇荷把小锄，空气打开

一垅儿一垅儿行距，可读出远

是近的邻居——小桃芽隐在枝头的沉默endprint

以及准备好的朗读：“归来”

如鸟儿一样也用空气写字

写家乡，不同的是有漂亮发辫

和一朗读就合不拢的小嘴儿

粉嘟嘟的

北京的雪

空间弯曲，看不透的穹顶上

纷纷，是白色名字镶嵌上花纹

將穿过我，到达另一个空间

我，似透明的存在。先期到来

似乎只为等待与它们一致，棱形名字

宁可化掉也不被磨打。一程复一程

身子白净，手也白净，连声音

也是一尘不染的“北京，北京！”

我们呼唤着。心无瑕，才飘过枝桠

先成为雪人，才允许融化

到大街、小巷。脚印赶来

把路变丑时，我们用第二场雪覆盖

用我们的名字，干干净净地覆盖

反思

春天的眼神儿释放河流，涓涓目光

上岸的水，并一条小路拐三道弯儿才挽起影子

和十里桃花相连接。小小我，驱半个自己

迷情季里。当一朵桃花在枝头打坐

把月光念成经文，不落发就绾成发髻

闭目的蕊芽、小桃骨上，透出朗朗句子

当另一些迷路，遣小魂儿香魄

打探通往人心的幽径，气息送微、送柔

耳边勇气暗生，或牵动豪情——顷听

不能拒绝了，被迫也成为自然

像仔细为一只鸟剪完指甲，再放飞更多的自己

长满羽毛再梳理了，做一个投怀送抱的男子

还有我吗？独留下薄薄的笼子，小皮囊

装着残肉、剩骨，供远去的部分饥饿时

归来觅食，呜叫着，露出被挑花咬出的牙痕

细细密密的疼，医无可医“笨鸟哦

总关不上自己的笼子……”

孑然一身

桃林和桃花溪远到心里，远到

以她为心的蓝礁石，误以为的守候

和近旁的云。那扎到水里的深深

偏偏像游离“命运分配爱和不爱的手

美人鱼和食人鱼近在咫尺”时间

并不在乎得失，兀自流逝

月光翻书也只着眼于过程并不在乎清晰

恋语太痴，放到哪儿都不许扎根

只好放到天上，在流云和桃花之间

找不到恰当的位置，只待风儿吹

冬天成雪，夏天成雨

而你，终是一个不打伞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