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2018-01-30 21:31马启代
诗选刊 2017年10期
关键词:雷鸣统统牛郎

马启代

减法

减去那长长的前缀,减去那些定语

和形容词……,姓氏之前,统统减去

连姓氏也可以减去,名字

也可以减去……

轻的,重的,统统让时光拿走

……,一直减到一把骨灰

只是我的文字可以留下,哪怕剩下

仅仅一句诗,刚好

安放我的灵魂

疑问

天哪,人一向前,你便后退

一退再退,天天空出来

好大的孤独,所以,你就叫天空?

地哪,内心休眠着多少条山河

天同覆,地同载,多少岁月也吃得下

从不喊饱,所以,你就叫大地?

是否写诗的人都叫诗人?可我

不知道什么才叫诗?活在天地之间

我该如何,如何给万物命名?

有多少锈已经向铁宣战?

这些神的使者,不需要盔甲的战士

从来没有厮杀声,不见刀光剑影

仓颉最初的命名:锈

——它们都是铁之家族优秀的孩子

你看,铁丝网被时光咬得到处是伤

锈开始集体出击,紧紧地抱住铁,噬咬

你只能听到铁屑掉落时的尖叫

锈不知疲倦,在油漆的下面——

直逼铁的骨头。锈的牙齿是最坚硬的

在今天,我不知有多少锈已经向铁宣战?

天空,光沒有了,蓝也没有了

天空是谁的广场?那些乌云暴雨

是否已经被统统招安?

闪电,雷鸣是否早已妥协?或

已秘密达成了和解?

天空,光没有了,蓝也没有了

鸟儿吃什么?

天空是谁的广场?失去地面的人

怎忍看到天堂也挤满了犬儒?

闪电,雷鸣真的已经妥协?不然

为何悲歌都给唱成了颂歌?

天空,光没有了,蓝也没有了

人们仰望什么?

在漆黑的大地上闪光

织女,我知道所谓天河不过是一道浅水

这么多年,泪都落在了人间

风一遍一遍地吹,星辰已成了沙砾

织女,我知道所谓鹊桥只不过一副道具

靠枯枝支撑,只是形象工程

鸟一年一年地搭,也恐背不动心跳

织女,我知道所谓相会纯属一场表演

红尘喧嚣。假如牛郎已经升天

悲或欢与今天的男女们又有何牵连

我知道天堂的月光养活不了人间的爱情

我去年失约,今年仍然失约

明年,天地还将缺少一位男主角

——但这一切皆属平常。爱如尘埃生生不老

什么两情长久,什么朝朝暮暮

亦散,亦聚,我们都有着内心的坚守

——多少次,我凝视着那可能诞生神话的地方

想着我的织女。任思念把自己吹亮

我是不升天的牛郎,任天河的水在体内涨潮

——你无法不相信,我将在漆黑的大地上闪光

写给亨利希·曼

我没有停下脚步,不会后转,拒绝身后有毒的鲜花

这支笔,靠良知扶着,不会低头

亨利希·曼,我精神上的导师,一位异国的兄弟

一位把赞美、怀疑和批判完美统一的战士

一位被深爱的祖国驱逐的人

1929、1989、2049,你目光如炬,在黑暗中发亮

他们害怕的文字,把历史硌痛

为此,我不能放弃

一切,多年前已经开始。面对失语、献媚和出卖

我不再需要请愿,每一次呼吸都是警告

满纸的汉字,都睁着眼睛

——想到你,那些假借人民名义的公告多么可耻

那些外表光艳的奖项多么可笑

那些帮闲者多么可悲

亨利希·曼,我的兄弟,此季的风里打满了钉子

我是一股野火,不但向上,而且向前

我必须在时光的身体上刻下声音

敲打键盘,像弹奏别人的乐谱,总觉得肤浅

一再修葺文字

像暴君杀戮思想,手指在秋风中抖

两年来,一墙之隔,为了让笔保持正直

我不让它说话

让墨水闭口,让笔对得起天下

我只在写诗时用它,以便给汉字应有的尊严

十指变作朝拜的圣徒

虔诚地低着头颅,簇拥着它前行

面对白纸,我就有国土万里,它一步一叩首

是刀,是良心的钻

我必须在时光的身体上刻下声音

——每当阅读新作,笔就刻骨铭心地痛

——风,是它吹老了。一切,又吹生了。一切

吹啊,吹啊,风的旅途从天边到天边

不能停留,也不要停留

它嗑睡的时间其实与时间保持着匀速

吹是宿命,它不会停留

——天蓝了,又黑了,黑了又蓝了,这样反复着

是风在不住地掀动这一页一页的天书

是风推动着一切在走,有的在轮回着来

有的在轮回着去

走了又来,来了又走,一切都在动

一会儿吹成秩序的样子,一会儿那么热闹,啊,热闹

将是沧海过的水和冰

……时光之手!天地万物,万情,万象,万岁

它都拿来拿去

风举重若轻,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了不起的大师

(选自《诗选刊》微信群)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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