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尾羽
时光街314弄216号,是光时的ETERNAL礼物店。光时会为所有顾客,为平行世界他们所爱的人,送上一份穿越时间的礼物。而光时在平行世界送出礼物后发生的故事,会进入送礼者那一夜的梦境……
一
光时是在进货的时候认识长叶的。
长叶的主业是建筑师,副业是便利签设计师:他醉心于将各种各样的建筑融入于一本本巴掌大小的便利签——只要你撕到最后一页,一栋3D立体的建筑模型就会在你的手掌中拔地而起。
光时在微博上无意浏览到长叶工作室发的图片,非常喜欢,立刻下定。
而让光时没想到的是,大老板长叶亲自将所有便利签送到了礼物店。
光时为他开门的时候,吓了一跳。
长叶穿着不对称拼接出的长款衬衫,便利贴却贴满了衬衫的下摆。不仔细看,就像他穿了一条五彩短裙。
长叶并未踏进门,只是再三打量了店门上贴的简介,用手搭着边框门问光时:“你可以送货到另一个平行世界?”
二
2016的8月,是一个C城的柏油路可以煎荷包蛋的月份。
光时带着礼物,隐身在长叶的家中。
那个时候柚子正在处理长叶家里的死鱼。柚子边捞翻肚皮的小金鱼,边翻白眼,暗道:“没空喂鱼还养鱼,臭死了。”
柚子的裙摆上也贴满了大大小小的便利贴。她一转身,一张黏性不足的便利贴晃晃悠悠从裙摆上飘落到地上,落在了一团废纸团旁。
废纸团里长出一只修长的手,堪堪捏住那张飘舞得很风骚的便利贴:“上午11点。变态洁癖男,金鱼杀手。”
这分明是她写下的日程,而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金鱼杀手了。
柚子被他的声音惊得一跳,死鱼从她手中滑落到他手旁。
他抖抖身子,从废纸团中露出头来,盯着她:“为什么叫我变态?有洁癖就是变态?”
这还是三个月以来,他们头次打照面。自从他在网上订了柚子做清洁工,向来都是只把钥匙扔在地毯下就出门工作了。一回家,一切就会被打理得好好的。尤其那只鱼缸,会按他的要求擦得锃光瓦亮。
柚子没想到他在家,瞪大了眼。
见她不答,长叶接过了那只死鱼,站起身来又扔回去:“扔死鱼不在你的服务范围里,清洁工。”
柚子没忍住,终于带着轻微斥责的口吻道:“你这样就很……很变态啊。变相虐鱼就算了,还养死鱼。你没闻到臭味吗?”
“我这个月重感冒,鼻塞。”
“那上周,我已经擦了窗户,擦了十遍,你还说有灰投诉我,害我被扣工资!”
“你要是用我准备的放大镜看一下,就能发现还是很脏了。”
“嚯,这一堆废纸团你不嫌脏嫌乱,不让我碰,擦了十遍的窗户就嫌脏了?”
柚子很善于碎碎念,将三个月积攒的怨气一股脑发泄出来,长叶却始终盯着死鱼,置若罔闻。
柚子看他不回嘴又不搭理,更为恼火地转过身去继续擦那面在他眼里永远擦不干净的窗户。
长叶一直站着,等到她结束一切拎着垃圾打算出门时,终于出声:“喂,清洁工。你干嘛总是贴着一身便利贴?用备忘录不行吗?”
“要你管?”
她以为他这样变态又挑剔的人脾气肯定很差,结果他反倒笑了:“喂,还你。”
那张飘落的便利贴已经被折成了一只小青蛙,被他放在了她手中,跃跃欲试地想要起跳。
三
一周后,长叶从一个展览回来,心情很好地打开门,发现柚子像只红眼的小兔子一样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他。
房子里被打理得很整齐,但他敏锐地察觉出似乎有些人与人纠斗过的痕迹——他的窗帘一角耷拉下来,鱼缸消失了,小小的玻璃碎屑仔细分辨一下还是能找到。
而他做了大半的建筑模型被搞得一片狼藉。
“我是变态了一点,可你至于这么打击报复吗?”长叶挂好包,跑到模型前里里外外扫了一圈,觉得基本是救不活了。
“对不起……你告诉我怎么装,我帮你装回去。其他的,我会赔。”
“你当然要赔。”长叶皱眉,拉着她起来,“谁来过了?”
碎碎念的柚子这次无比沉默。良久,才道:“是我,我不小心。”
长叶知道绝不会在她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便从她裙摆上贴的便利贴找答案。
柚子看到他犀利的眼神,下意识去挡其中一张,可是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还债?你欠了什么人钱,至于追上门把我家弄成这样?”
“对不起,他们弄错了,以为这是我家。以后不会了,对不起。”柚子哆哆嗦嗦地从自己包里掏钱,“我现在就赔给你。”
长叶冷静地看着她边哭边掏钱。
也许是真的精疲力竭了,没过多久,柚子终于扔下钱包,放声大哭:“你自己拿吧,你自己看有什么值钱的都拿了吧。”
长叶从钱包中抢救起被挤得奄奄一息的小青蛙:“就它吧。你早点回家吧,明天早点过来。”
四
柚子给他当了很久的助手,按着他的画稿一点点修复那支离破碎的模型。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养死鱼。
“我想把鱼所有的形态都融入在这栋建筑里。”他点了点画稿的一侧,“这里,像不像一只翻肚皮的鱼?”
她强压着情绪“嗯”了一声。
“喂,有什么就说出来嘛?我不扣你工资。”
“我觉得没有人会喜欢住在死鱼肚子里吧。”她照实说了,兴许觉得他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脾气差,“我们都喜欢生机勃勃的东西,可是你的设计呢,总是死气沉沉的。兴许这是你眼里的时尚,高端大气上档次,但是不会传递给居民任何正面的能量。”
“现在丧文化才是主流啊。”他调侃。
“那是因为站在你们这些位置的人,不懂得珍惜你们简单生活的权利。”
她下意识答,转头却发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喂,清洁工。你是在C大学会计的对吧?”
“干嘛?”她警觉地望着他。
“你家里几口人啊?有弟弟吗?”
“你干嘛啊?查户口啊。”她脸色不对起来。
“那些钱,不是你欠的吧?”他终于摊牌,“昨天我听见你和你爸吵架了。”
她顿了几秒,却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我会……摆平的。我会还你钱的。”
他看着她坚毅的脸,暗想,他可算知道她为什么不用备忘录了。
她压根就没买手机。
五
模型完成的那天,他们击掌欢呼。
长叶开了两听啤酒:“喂,清洁工。我改了画稿,像你说的一样,不做死鱼肚子,改成水草了。我的客户,很满意。”
“满意?满意就好。”
“我要把你的名字也加在署名上,你高兴不高兴?”
“又不是加钱,有什么好高兴的?”她喝了酒,放肆起来,“喂,变态,你知道我叫什么吗?我不叫清洁工,我叫郑柚子。为什么叫柚子?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叫柚子?我家那一块,盛产柚子。我的弟弟们名字都好听,就我最难听。”
她的眼中聚满泪水,灯光撒进去,激荡起无数颗明亮的星星:“我也想像你们一样,过简单的生活。所以我努力读书,努力工作。我想更开心一点,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让我丧下去的时间了。”
他心弦一动,将准备好的红包塞给她:“柚子也很好听。我给你加薪,柚子。”
她没有接过去:“你这是怜悯我,我不会要的。”
“那你要什么?”他偏头,泯然一笑,“哦,你不用说,我知道了。”
是一个浅浅的吻。他闭着眼,小心翼翼地吻。他听见了窗缝中漏出的风吹得那些她身上的便签纸沙沙响,他听见了他们彼此的心跳有力合奏。
我们会有开心的明天的,当时他这样想。
六
那夜长叶先醉倒。
而光时在柚子落荒而逃前及时现身,阻拦住了她的步伐:“柚子小姐,不好意思。”
柚子转身望着光时,一脸不解。
“我知道这一刻的你,会选择离开。因为你害怕自己的原生家庭会拖累你和他。可我想要你先知道,有一份礼物,是他为你准备的。也许除了逃跑,你还有其他更好的决定。”
七
2018的长叶知道了2016的柚子最后选择留下,带着欣慰与落寞,上门答谢光时。
两年前她在那夜离开,他失去她的音讯。
“我只希望,她能过上她想过的生活。所有话说起来都很轻巧,只是纸上谈兵。做起来,才知道难。”他一张张撕落便签本,一栋似金鱼与水草环绕的建筑物赫然纸上,“可是我等着那天,如果她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她会来找我的。”
“所以我要用我的作品,让我站在最高处,等着她。”
光时眼里长叶的脸,也无与伦比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