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凤高
疫苗接种无疑是公共卫生领域最重要的发明之一,在挽救儿童生命方面功勋卓著。然而时至今日,大众对于疫苗的理解仍然存在不少迷思。特别是近年来,很多有疫苗防护的疾病变得不常见了,一些人感觉不到给自己或孩子接种疫苗的紧迫感。同时由于个别疫苗安全事件的负面影响,很多人甚至发问,到底要不要接种疫苗?
传染病在没有疫苗保护的人群中广泛快速地传播,曾经在历史上上演过一场又一场人间惨剧。以天花为例,让我们从疾病无情与疫苗给力的悲欣交集中,来体会疫苗对人类的巨大价值吧。
天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三大传染病之一。感染天花后,有的病人刚一发病,还未出现典型性的皮疹,便会死亡。少数患者幸免于死,也会在脸上留下一个个凹陷的疤痕,成为终生的缺陷。长久以来,医生们对天花都是束手无策。连最高贵的英格兰王子染上天花后,那位被认为中世纪最著名的英国医生之一的加德斯登约翰,也只是把王子安置在紅房间里,盖上一袭猩红色的被单。
英国历史学家托马斯·麦考利在《英国史》中写道,在17世纪末的一段时期,“天花总是出现,使教堂的墓地里尸体充塞,所有未曾患过这病的人,时刻提心吊胆”。麦考利描写国王威廉二世的大女儿染上天花后,“下令那些没有感染天花的侍女、宫女甚至下人,都立即离开肯辛顿宫;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烧毁文件,安排好后事,然后静等死亡”。
但在东方,中国自宋朝之后,诸多医家便在探索如何预防天花。待到明清,已有将天花的痂阴干后研细,通过银管吹进儿童鼻孔来预防的方法了。在土耳其,也有人痘接种预防天花的方法。英国驻土耳其公使夫人玛丽·沃特利·蒙塔古曾亲眼目睹这种接种,1717年给国内的女友写信描述这一接种技术,说是他们用一根大针在孩子臂上划一道口,然后将上好的天花浓汁尽可能多地嵌到里面。接种后,孩子卧床两三天,然后起来,像接种前一样,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耍,没有一个因接种而死的例子,脸上也很少有二三十颗以上的痘疱,也永远不留痕迹。
第二年,蒙塔古夫人就在伊斯坦布尔使馆,让使馆的外科医生查尔斯·梅特兰为她6岁的儿子爱德华接种人痘。孩子接种之后情况良好,更使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在她回英国后的1721年4月,她向她的朋友们介绍这种接种的优越性,同时又再次请梅特兰医生,当着宫廷医生的面,为她3岁的女儿玛丽接种。这是第一次在英国的专业接种。玛丽经过轻微的发热之后即恢复正常,长大后嫁给了后来成为国王乔治三世首相的比特爵士。
人痘接种实质上是人为地造成一次轻发的天花感染,有一定的风险。1796年,一名接种人痘的儿童使17人感染上天花,其中8人死亡。这引起很多医生的重视,特别是英国格洛斯特郡贝克莱的乡村医生爱德华·詹纳。他决心寻求一种更加安全、更为妥善的预防天花的方法。
那段时间在英国,天花不仅在人群中施虐,奶牛群中的牛痘也很流行。牛痘的病原体牛痘病毒,与传染天花的病毒同属痘病毒一族,它使奶牛患上一种轻微的传染病,挤奶女子手指上若有伤口,便很可能被传染过来。染病后,会出现低烧、不适感和局部淋巴结肿大,但很快就会痊愈,没有致命的危险。尤其因为牛痘极少引起水疱,所以不太会给病人留下麻点。最有意思的是,那些曾经出过牛痘的挤奶女子,未见有再被染上天花的,即使在天花流行期间也不受感染。
詹纳20岁那年给一位外科医生做学徒时,遇到一名年轻的女子来求医。当时正好在流行天花,詹纳便问她怕不怕天花。那女子大声回答说:“我是不会得这病的,因为我已经出过牛痘。”这句回话给年轻的詹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决意以后有机会要去研究挤奶女子的话是否可信。
几年后,詹纳又听人说,多塞特郡那个饲养家畜的农夫本杰明·杰斯泰曾在1774年用“打袜针”在他妻子和两个儿子的手臂上划痕,嵌进患牛痘的母牛乳头上的痘浆,预防他们三人感染天花。这使詹纳想到,也许牛痘接种会是防止天花的一种安全而且有效的方法吧。于是在1796年5月14日,詹纳选择他家花匠的儿子,8岁左右的健康男孩詹姆斯·菲普斯来接种牛痘。接种数天之后,孩子病了,体温升高,还出现寒颤。但很快,他手上因接种而出现的溃疡就结了痂,不多时,痂也脱落了。随后,孩子恢复了健康。为了确定接种效果,詹纳在7月1日让孩子接触天花脓汁,来检验他接种的牛痘能否抵御天花的传染。结果良好。菲普斯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通过牛痘接种防止天花感染的人。
在菲普斯之后,詹纳又给其他的儿童和成人牛痘接种,并以天花脓汁进行挑战,都证明能经受得住天花的袭击。于是,詹纳写出一篇包括23例的报告,于1797年提交给伦敦的皇家学会委员会,但没有受到重视。不过,詹纳深信自己屡经检验的真理。第二年,在获得更多的病例和证据来支持自己的理论之后,他自费出版了题为《一种见于英国西部,特别是格洛斯特郡,名为牛痘的疾病,原因及其结果之研究》的论文,向同行和公众推荐牛痘接种。
在美国,哈佛大学教授本杰明·沃特豪斯博士读过詹纳的论文后,发表了一篇文章——《医界之奇事》,用所有美好的词汇来赞美牛痘接种法。同时他还身体力行,于1800年先后给自己13个孩子中的7个接种了牛痘,除一人外,情况全与詹纳描述的一样。经沃特豪斯推荐,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也给自己全家成员接种牛痘,加大了牛痘接种在美国的影响。
在俄国,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特地从英国请来掌握第一流种痘技术的托马斯·迪姆斯达尔,为他的儿子保罗大公爵和家庭其他成员接种牛痘。随后,女皇还拨出一笔可供200万人接种牛痘的专款费用,来推广接种技术。
法国伟大作家、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早在1773年就在他著名的《哲学通信》中,对种痘备加赞扬,说:“我听说一百年来中国人一直就有这种习惯,这是被认为全世界最聪明、最讲礼貌的一个民族的伟大先例和榜样。”他欣赏蒙塔古夫人对种痘的积极态度,说是至少有一万万个家庭的儿童因她而得救,“保持了她们的美貌”。更值得称道的是,法国皇帝拿破仑对接种牛痘的重视。1804年5月28日成立帝国前后,是拿破仑政治生活最重要、最繁忙的时日。但他仍然十分重视公众事业和国民健康,亲自对种痘投以关怀的目光,甚至专门下令铸造了一枚牛痘纪念章。
在这些政治家和有识之士的倡导下,牛痘接种很快被全世界广泛接受和应用。到20世纪,全世界接种牛痘的人数已经多到无法计算。
《不列颠百科全书》在“疫苗”这一条目上总结说,疫苗是“由减毒的或灭活的、有抗原性的致病微生物制成的悬浮液。将其注入人体后,可刺激机体产生抗该种微生物的特异性抗体,使机体获得对它的免疫性……英国医生爱德华·詹纳是第一个使用疫苗的人”。
有赖于天花疫苗牛痘,经全世界医务人员和其他有关方面的共同努力,最终,世界卫生组织于1979年宣布,全世界已经彻底消灭天花。詹纳的“消灭天花,这个人类最可怕的瘟疫”的理想终于得以实现。
人類发展的历史,其实就是人类与疾病的斗争史。牛痘的发明和推广,开创了人类使用疫苗抗击疾病的成功先例。无疑,在帮人类控制和扑灭许多全球范围的、灾难性的瘟疫方面,疫苗立下了汗马功劳。到今天,小儿麻痹、白喉、百日咳、麻疹、风疹等传染病,在发达国家已经基本上得到控制;针对伤寒、副伤寒、霍乱、鼠疫、结核、布鲁氏杆菌病、土拉菌病、慢性葡萄球和链球菌感染、破伤风、流感、黄热病、斑疹伤寒、乙型脑炎等疾病的有效疫苗,也已研制成功。
正是由于有了疫苗,传染病的大规模暴发流行如今已不多见,但如同“是药三分毒”一样的道理,对疫苗也不能苛求完美。不过,据统计,疫苗不良反应风险为百万级概率。选择接种疫苗,其实就是选择承担较小的风险,以换取更大的健康受益。请相信,在预防传染病和降低传染病死亡率方面,没有任何其他手段能够同免疫接种相媲美。是疫苗,帮助人类抓住了跟疾病斗争的主动权。
(编辑 余运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