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命运是什么?小时候还真的无法搞明白。我不知道我命好还是命赖,只知道从记事起,生活虽清苦,亲情却很暖。
有一回,我兴致勃勃地在所有发黄的照片中,想找出一张兄长幼时的照片,但找来找去就是不见踪影,便问母亲:“我有照片,哥哥怎么没有?”母亲说:“那时家里,吃盐都没钱,哪里有钱照相呢?”我顿生疑惑:“那为什么有我的照片呢?”母亲脸色有些异样,说:“孩子,那是怕你长不大啊!”
于是从母亲那里,我知道了这样一个故事:我出生不久,便得了一种水肿病,几天几夜没睁开眼睛,父亲为了挽救我幼小的生命,东筹西借让我住进了医院。母亲说:“你父亲是多么刚强的人,可那些日子却常见他默默流泪,他一直守护着你。”父亲本是不迷信的,可在我出院前夕,他却特地请来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掐着手指,天上地下说了一通,最后说我命中注定多灾多病。
父亲信了,终日惴惴不安,心事重重。有一天,他叫上母亲,抱着我步行至离家四十多里的县城,找到照相馆,为我留下了这张幼儿时期唯一的黑白照片。
父亲是好客而传统的人,每到过年,都会将贴门神一事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送来的门神才灵验。所以,只要送门神的人一来,他就会热情地迎上前,递烟倒茶寒暄什么的,热乎得不得了。
在我12岁那年,腊月二十九,送门神的人过去好几拨了,可这一回不知为什么,父亲直到天色快全黑下来,才出门接送门神的人。事情就是这么巧,还真有一位让他等上了。那一刻,父亲的欣喜没得说,他十分虔诚地将来人让进屋子,倒了杯热茶,聊了一阵后才开始做要做的事。门神贴妥当,送门神的人收拾好要走的时候,父亲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天色,说:“又黑又冷,不如在我家将就一宿?”那人听了,打了个寒颤,当然地留了下来。
因为没有多余的床,更没有多余的被褥,父亲便将他安排到我和兄长睡的床上。他睡了之后,兄长也上床睡了,我却迟迟没有上床。直到一屋子的灯熄了,我一个人还犟在那里。父亲没听见我睡觉的动静,躺下不一会儿便披衣起来了。他将我拉往另一间屋子,悄声对我说:“孩子啊,人家出门在外不容易,外面黑灯瞎火的,还能走吗?这样吧,你不愿和生人睡,就到我床上睡吧!”我破涕为笑,睡到了父亲的床上。
第二天早上,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将我惊醒。起床后才知道,送门神的人已经走了。父亲站在门外场地上,汲着鼻子,一听就知道是感冒了,但脸上挂着笑,看上去很开心。出于好奇,我脸都没洗,就走出了屋子。一看才知道,除了大门之上贴了门神外,所有的旁门也都贴上了好看的门神画。不用说,这是昨晚那个送门神的人有心留下的。
后来母亲对我说,你一生下来就多病多灾,那一年你12岁,是本命年,你爸才在天黑的时候将送门神的人迎进门来的,因为这样才有理由留他住上一晚,好为你祈福消灾……
“父亲的迷信原来全是为了我啊……”听着母亲的述说,此时的我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