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根
(杭州市萧山区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浙江 杭州 311200)
浙东运河西起钱塘江南岸的西兴(今属杭州市滨江区),东南过绍兴城至曹娥江,再东至梁湖镇,东经上虞区丰惠旧县城到达通明坝与姚江汇合.之后,经余姚、宁波会合奉化江,东流镇海以南入海,全程近200 km.其中,西兴至绍兴城段又名萧绍运河、西兴运河、官河.始凿于西晋怀帝永嘉年间(307—312年),由会稽内史贺循主持开凿.曾巩在《鉴湖图序》中把它称作“漕河”,从嘉泰《会稽志》记载开始称为运河.运河西起西兴,经钱清(1950年10月前属萧山)、柯桥,止于绍兴城西郭门,全长约50 km.其中萧山境内段由偏西北走东南向,南紧贴白马湖、湘湖,其现长21.6 km.
浙东运河萧山段历经沧桑,1 700多年以来,经历了重大的变迁,其中最大的变迁是南宋中期.运河由北干山北改走山南,即经今萧山老火车站南,穿过浙赣铁路后沿城厢街道文化路,经由商业城南三碰桥东至转坝桥段坊间俗称的“南官河”相接.[1-3]又东出吟龙闸,经衙前折南,至钱清镇接钱清江,再经往绍兴方向.拙文依据历史文献和实地考察,对南宋时期浙东运河萧山段改道若干问题进行考证,并论述考证意义.
萧山运河古道,旧志已有记载.民国时期,来裕恂编纂的《萧山县志稿》曰:“萧山之运河,本走山北”.[4];现代志书也有记载,《萧山城厢镇志》引用了此段话,并为防止读者误读,在“本走山北”旁括注“指北干山北”.[5]
但如今萧山北干山北河道有多条,哪一条是浙东运河萧山段的真正故河道呢?北海塘以北之河道,如北塘河等完全可以排除,因为那时还是江道,后来才淤涨为沙地,且这里的河道多为近现代所建,均有资料可查.北海塘以南东西横河,第一条是塘南河,紧靠北海塘故名,当地百姓叫圣神河.西越金山路等至北干街道荣星行政村沈家汇折南,与大浦河相接,沿北海塘经金鸡路(原有桥叫联合桥)东至荣庄钱家潭(今荣庄丰润家园东),与工人河相通.它应该与北海塘同时建成.它在萧然山(西山)后,不在北干山后,可以直接排除.第二条是大浦河,西与官河相接,经由今区政府南、银河小区,在北干街道办事处处北折至北塘河,东越育才北路、通惠路,与墩里吴河相接.第三条是山阴河,西起北干一苑西,趋北经山阴路折东,于华达小区向东,流经绿因园、山阴小区、新安园等小区后,经育才北路,北与大浦河相通,东至萧萧铁路线止.这条河道虽建造时间较久远,是沟通山北河、大浦河,调节水源之河,距离很短.第四条是山北河,因位于北干山之北,故名.旧时河上建有东百石桥、西百石桥,所以俗称百石桥河.西于清口闸南与官河相接往东,至原杭二棉西工人河,经旺角城北(原杭州发电设备厂),穿过市心中路,于北干一苑南,经永久路、红枫小区、新安寓南,广德小区南,沿通广路至山北闸,再越过通惠路,往东至长山直河折南与官河相接.
以上四条河道中,第一条塘南河与第三条山阴河,如果循此河舟楫,不论由西向东,或由东向西,只会多走,可以排除在外.那么浙东运河萧山段的故河道,要么是大浦河,要么是山北河.笔者经过考证,认为真正的浙东运河萧山段故河道是山北河,上述两部志书的记载是正确的.它是南宋中期才改走于萧山老城区(即城河)的,理由申述如下.
清康熙《萧山县志》认为:“南渡前已有此河”,后还引用坊间谚云:“丞相(史弥远)掘官河,恩多怒亦多”.[6]那是南宋时期,在时任丞相的史弥远主持下,浙东运河萧山段才由山北改道山南的.史弥远(1164—1233年),字同叔,号小溪,别号静斋.明州鄞县(今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人.南宋中期权相,尚书右仆射史浩第三子.淳熙十四年(1187年)进士.嘉定元年(1208年)十月升任右丞相,此后独相宋宁宗17年.嘉定十七年(1224年)八月,宋宁宗死,弥远矫诏拥立贵诚,改名昀,是为宋理宗,封赵竑为济王,出居湖州.宝庆元年(1225年)正月,湖州人潘壬等谋立济王赵竑未遂,史弥远派人逼竑自缢,诡称病死.自此又独相宋理宗朝9年.绍定六年(1233年),史弥远病死,时年69岁.追封卫王,谥忠献.谥号与奸相秦桧同,寓意深刻.
史弥远在两朝擅权共26年,一直得到宋宁宗、理宗两帝的信用,封官加爵不已.其亲信七人,被时人称为“四木三凶”.史弥远等对金采取屈服妥协,对南宋人民则疯狂掠夺.他招权纳贿,货赂公行.还大量印造新会子,不再以金、银、铜钱兑换,而只以新会子兑换旧会子,并且把旧会子折价一半.致使会子充斥,币值跌落,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他将浙东运河萧山段由北干山北改经山南,原因之一是,南宋建都临安(今杭州),史族有许多人在京都为官,如其父亲史浩(1106-1194年,字直翁,号真隐.南宋政治家、词人).宋高宗绍兴十五年(1144年)进士,升为国子博士.他向宋高宗建议立太子,以此受知于朝廷,绍兴三十二年,宋孝宗即位,授参知政事.其双胞胎兄弟史弥坚(1166—1232年),官至兵部尚书,后转任工部尚书.但史族老家是宁波鄞县,路途遥远.特别是史族高官临终后,灵柩由西兴至萧山县城后,需绕山北河一个大弯才能进入山前官河.“官河,宋丞相史弥远所凿渠也.时以葬亲达鄞自便,不顾邑之形势,故水弦流而奔越三百余年”.[7]据《萧山水利史》载:宋高宗驾崩,其梓宫(棺)渡钱塘江抵西兴,108只大船开道,104只押后,历时5天才抵达会稽宝山归葬[8],而抵宁波鄞县路更远,更花时.时交通工具北方为马,南方为舟.如果将萧山段改走山南,可以缩短许多,舟楫时间可以大大减少.原因之二是,更加安全.山北之河,最初没有海塘,由于山洪和潮流的冲击,屡遭冲毁.后建北海塘后,有所改观,但时钱塘江走南大门,仍危及运河安全.于是,他利用职权,劳民伤财,动用国家钱财,在萧山县城北、山南新建官河,即现在的城河.《城厢镇志》所载的山北河条中,也明确写着“萧绍运河流经此河,后改道经城河.”[9]
另据清嘉庆《一统志》等文献记载,“西兴运河的位置和长度,在南宋至清代保持不变”,而此前“历代史书记载不一”.[10]究其原因,可能是由于萧山段曾经改道.山北河段相较于城河段流径曲折,前者需绕完北干山后,才能逐渐走向东南方向,在至今衙前镇境内与官河相接,而后者于新塘街道境内就可以与官河相接,水路可以少走不少.这也是浙东运河改道于南宋中期的一个小小的证明.
浙东运河开挖时采用人工与自然相结合的办法.有的是利用原有河道,如绍兴境内钱清至绍兴城附近多为河浜组成,有的为挖掘而成,将挖掘之土堆于运河北50~100 m处.萧山段运河当为后者.山北河北高南低这一特点明显.目前山北河由于北干隧道的开掘,加之当年石英砂的开采,看起来似乎南北平行,高低不甚明显.如果没有隧道的开掘和石英砂的开发,显然是北高南低,符合浙东运河的开挖特点.通惠路东流段,此特点存在.而大浦河不存在此特点.
大浦河虽与滨江区的西兴街道官河几乎在同一东西线上,但需东流出墩里吴河后至山北河,然循长山直河折南,才能与官河相接.如果这样称之为“山北”,不符合旧志叙述习惯,应该说距北干山多少里(旧志往往精确到步),或者说北海塘南,更加妥帖.如果走此,西兴至绍兴的路途将更远,仍不安全.
志书记载也存在失误之处,来裕恂民国《萧山县志稿》载:“自明代邑宰施尧臣筑城,水道自西兴直达转坝,而左右支河之流入运河者,遂筑闸筑坝,而改厥故道,此皆人为而使水有变态也.”[4]《城厢镇志》也载“明代邑宰施尧臣筑城而改道的.”均认为改道于明代嘉靖年间,这是不靠谱的.一是施尧臣筑城始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十一月,至次年三月竣工.建城亘周围4 500 m,高8.333 m,厚7.333 m,设陆门4、水门3.城墙“上下内外皆以甃石为之”;四周为壕,深5 m,广10 m,总长达5.3 m.工程本身已很浩大,加之开掘城河,5个月时间完成,是值得怀疑的.二是浙东运河是条十分重要的河道,一个知县令岂能随便决定改道.有的志书讲他“奉令”筑城,情况介绍非常详细,但只字不提运河[10],府志、通志和一统志也不见记载.不知来裕恂编纂民国《萧山县志稿》时,资料来于何处?三是上述“西兴运河的位置和长度,在南宋至清代保持不变”,也反证明代不甚改道.四是此时运河改道,不是时机,可能对倭寇侵扰更为有利.
至此,我们可以对南宋中期前浙东运河萧山段的走向还原于历史本来面目.那就是,浙东运河自西兴东流,至蒙山北(小岳桥),过庆胜闸再向东北流至陆家潭(北干街道荣联村的一个自然村,位于老萧山火车站铁路北),穿过杭萧公路,流经竹家桥杭二棉厂西宿舍南,南折至旺角城北,穿过市心路,经北干山北红枫小区、新安寓东流,过通惠路,通长山方向折南.经史弥远改道后,缩短了不少路程.笔者根据2011年4月编制的《杭州市萧山区城市河道分布图》初步测算,改道后的城河加城东段官河(与山北河衔接处)总长,只有山北河的50%不到(只是大约数,因为南宋可能不完全循此道,但大致反映了这一史实),实现了史弥远所要达到的目的.
其实,南宋时期,浙东运河萧山段的变迁不仅仅是县城山北段,运河西起始点的西兴,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是铁岭关北海塘外,滩涂淤积非常严重.《宋史·河渠志》称:“萧山县西兴镇通江两闸,近为江沙壅塞,舟楫不通.乾道三年(1167年),守臣言‘募人自西兴至大江,疏沙河二十里,并浚闸里运河十三里,通便纲运,民旅皆利.复恐潮水不定,复有填淤,且通江六堰,纲运至多,宜差注指使一人,专以开潦西兴沙河系衔,及发捍江士兵五十名,专充开潦沙浦,不得杂役’”.[11]只有在滩涂上新开挖沙河进入钱塘江才能通航.南宋嘉定年间(1208—1224年),萧山县令汪纲进行了大规模“疏浚工程,并在通江口建了节制闸”.[12],这就是现在西兴街道与长河街道界河——西兴直河(十甲河)的雏形.我们应当分清经纬,不要将它与山北改道山南的史实混淆起来.
浙东运河作为对外交往重要通道形成于唐代,繁荣于宋元时期,明清成为稳定期.凡是南宋代中期前经过浙东运河萧山段的,一般则是北干山之北的现山北河.如唐明州(今宁波)分设后,明州与日本、朝鲜、南洋、阿拉伯等海外国家及地区的通商往来,逐渐发展频繁.从两浙输出的物品,主要有瓷器、腊茶、纺织品、书籍、文具等,其中以丝绸和瓷器为主.越州则是唐代中国丝绸和瓷器的制造中心,该地产的丝绸、瓷器通过浙东运河,抵达明州港而源源不断地远销海外,经阿拉伯、波斯商人之手,最远销到埃及、地中海诸国(时浙东包括杭州、湖州等地区).从公元630—894年的260余年间,日本先后派遣友好使者——遣唐使19次抵唐朝取经学习先进文化,成功达16次.每次百数人或数百人,规模之大,人数之多.其中天宝十一年(752年)的第11次遣唐使,有3艘在明州起岸;贞元二十年(804年)的第17次遣唐使,其中第2艘船近百人从明州起岸;开成三年(838年)的第18次遣唐使,其中的第1与第4艘船计270多人从明州登陆.这些遣唐使,在明州起岸后,乘舟浙东运河,把带来的物品与浙东一带居民进行交易.有的经浙东运河而至杭州,前往京都长安.
与日本天台宗始祖最澄(767—822年)同时代的空海,在明州登陆后,取道浙东运河,抵达运河西端的西陵(今西兴),出钱塘江,直抵唐都长安,在西明寺留学3年,受法于慧果高僧,主修佛典,还致力于研究、创作汉诗和学习颜真卿书法.他在越州谒僧求经,收获颇丰,得到了神秀所赠的《金师子章》《缘起六相》等文化典籍,为空海后来撰写《文镜秘府》《篆隶万象名义》等著作提供了方便.他离开时,越州的诗人朱千乘、朱少端、郑壬和诗僧昙靖等为之送行,各赠诗作,送上友情,表达了期望.
以上经由浙东运河萧山段,无疑是山北河段.南宋中期前诸名人,如南宋首位皇帝赵构经过浙东运河临安(今杭州)与绍兴间多次,当在北干山之北,而不是现在萧山城厢街道段之城河.长史弥远39岁的南宋代大词人陆游于乾道五年(1169年)受命通判夔州,坐船从绍兴城出发,路经浙东运河萧山段,一些著作谓他“小舟驶入萧山县城的运河”[13],也应当是山北段,而不是县城之运河.原因是史弥远还仅三岁,离他出仕,升任右丞相、改道萧山段运河还远着呢.也不排除城内原有自然河道的可能性,那也不能叫“运河”.
一言以蔽之,宏观上讲从南宋中期,更确切地讲从嘉定元年(1208年)十月,史弥远升任右丞相前,不论是经济交往、还是文化交往,经由浙东运河萧山段的都是经由北干山之北的山北河,而非现城厢街道的官河.如果编纂《城厢街道志》,那上述重要史实不能列入其中,只能由《北干街道志》来承载,否则就是越境而书.
既然南宋中期前,浙东运河萧山段原在北干山之北,但这一重要变迁,许多重要的史志文献没有加以记载.改革开放以来,省市县三级的两轮修志,《萧山县志》也好,《萧山市志》也罢,均没有加以记载,《浙江水利志》《杭州水利志》同样没有记载.其他的一些史书,也没有记载,如马时雍主编的、2003年由杭州出版社出版的《杭州的水》(内有萧绍运河).数年前,《浙江通志·水利志》《浙江通志·运河志》编纂启动,一些参与编纂者听了这一番说法后,也感到兀然.目前,此两志尚在编纂之中,应当对这一史实进行补充,增加“南宋中期前走北干山北,尔后走山南”等文字.
旧志虽有改道之记载,但史志工作者大都不经意,不要说社会坊间了.故而认为城北街道,如沙地的镇街道一样,历史短暂,没有人文文化.通过这一考证,我们看到并不是如此,它也有着深厚的人文历史底蕴.除山北官河故道(荣星村西段也在北干街道境域内)外,尚有省级文保单位萧绍海塘,至2000年末,北海塘遗址保护较好的萧山共有25处,北干街道占5处,分别是高家潭西段、高家潭东段、龙王塘段、塘湾段、墩里吴段[14],占1/5,其中荣星社区高家潭段北海塘还是条块石塘,还有着乾隆帝改海塘民修为官修的故事;寺庙文化有经省市民族宗教管理部门登记的寺院和固定宗教活动处所3处,即瑞丰寺、万寿寺和原在荣庄竹篷徐自然村,为纪念钱氏波罗侯所建,现改建于北海塘南侧钱家潭的阵河庙.确定为保留场所的1处,即老龙王塘庙.加之北干山上的一系列景观,如厉将军庙(武佑庙),等.史实可以改变我们对北干街道区域历史文化底蕴的看法、认知.
首先,可以争取捆绑浙东运河同级别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次,广泛开展宣传,在山北河的牌子(如河长制牌子)上括注故官河字样.有关部门可以在山北公园,设立相关标牌,宣传运河知识,特别是关于萧绍运河萧山段的故事;最后,采取保护措施.
对古运河习近平总书记有过许多指示.为此今年,北京、浙江等大运河沿线八省市社科联与北京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正在以“传承运河文脉,普及运河知识、弘扬运河精神”为主题,共同举办“我身边的运河故事”征集发布活动,以丰富地方文化,让游客、群众记住乡愁,把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要把大运河“保护好、利用好、传承好”的指示精神落到实处.
萧山可以结合这一活动,对笔者的考证,提请相关专家进行论证,然后在此基础上,采取相关措施,进行宣传、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