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本刊记者 韩 希 胡 婷 图 |游 宇
在传统乡村,工业文明的冲击不是兴建工厂,而是向往更高的物质生活。农民选择的,多半是最适合他们、最能产生直接经济效益的项目。俗话说,“看天吃饭”,农事与天地有着最亲密的依附关系。人和自然的互生互利,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情感上的,他们都有着最朴素的思考。这种思考,在南川区水江镇的长青社区,正将人们带上一条既得人心、又顺天意的路。
What the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brings to traditional villages is not the factories’ construction but the aspiration to a better living. The programs that farmers choose are, more often than not, the most suitable and profitable ones. As the saying goes, “it is like weather-dependent mealtimes”. Farming depends most on the weather. Mutual benefits between people and nature, either economically or emotionally, are of quite selfevidence. As for this, they have the most simple and essential thinking, which is leading people to a favorable and welcome road, in the Evergreen community of Shuijiang Town, Nanchuan District.
水江镇是南川区数一数二的工业重镇,从中心地带驱车不到半小时,就能到达海拔1100~1800米高山上的长青社区,这里树木繁盛。与山下的发展不同,长青的致富故事,看上去就让人眼馋——一颗小小的香菇,竟创造过4000多万的年产值,“长青香菇”只用了一两年时间,便成了炙手可热的牌子。
可转折却来得有点猝不及防。种植户们还没来得及“踩一脚油门”,就要“刹车”改道了。过去,人们习惯问土地要结果,现在,他们开始学着反哺自然,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寻找最佳的那个结果。
踩了一脚急刹车
Brake Suddenly
从2012年到2014年,“长青香菇”的事业线一路上扬:食用菌种植户85户,规模达1000万袋,香菇销量占重庆市场的70%以上。
“长青香菇”有多行销呢?社区党总支书记陈福木见识过,每天有两辆限载10吨的货车装满香菇从长青的山上运往重庆主城;有人为了买到“长青香菇”四处托人找关系;有人为了学习香菇种植技术,千里迢迢从湖南提着月饼来登门拜访。
几乎没有人怀疑过,香菇这份产业将带着长青迈开步子向前走。
更没有人会想到,眼看香菇产业风生水起,长青社区却“踩了一脚急刹”。
我们也一样。所以,走进长青社区时,这个疑问一直盘桓在头脑里。
上世纪九十年代,长青社区还只是三个村子,乐村、辉煌村、青龙村。发展的路子不好找,村子里的壮劳力进了邻近的煤矿,弱一点的,就学种香菇。
种香菇,得靠树木。批量种植的香菇长在“菌梆”上,也就是由杂木(阔叶植物,如泡桐、桦木树等)木屑,混合麦麸压制而成的一个木头梆子。长青平均海拔1200米,森林覆盖率79%,过去,这里的林场能为种植户们提供价格低廉的杂木。
几年前,煤矿关停了,种香菇的渐渐多了起来。50岁的曾德开,2010年开始种香菇,规模最大的时候拥有10万株菌梆。“以前一个菌梆成本两块七,一个菌梆产出的香菇,除去成本,最多的时候能赚到两块。”
周边的区县看得心痒,从彭水、万盛、垫江,还有贵州的一些县市来长青考察学习技术的人络绎不绝。
算了一笔生态账
Account for Ecology
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长青人的慷慨,也“培育”了自己的“对手”。学到技术的人们在长青社区之外大量种植香菇,长青香菇也架不住“量大则价优”。
长青人开始眼光向外。2014年,陈福木和社区居委会主任梁光忍,为了给长青香菇打开销路,将新鲜采摘下来的8吨香菇用冷冻车运到了深圳海吉星市场,好在质量过硬,香菇很快就卖完了。
只是,路途遥远,除去高昂的冷链运输费,利润可想而知。
抬高成本的决定性因素,还不止运费。
香菇种植,对木材有依赖,种香菇实际上是在向山林索取“给养”。原本能就地取材的林场,为了保存优质的针叶树林(如柏树、松树等树木),自然不会加大杂木的供应,而种植户的需求如果不减,杂木屑之类的价格就得涨。倘若从外地进木材,运费又是一笔开销。
菇农曾德开对账本有数。从2012年至2013年间开始,菌梆的成本陡增。从周边收购的麦麸,每吨的运费就由过去的800元变成了2300元,更别提杂木屑的价格了。单个的人工成本也由每天20元,变成了每天80元。以他种植的10多万个菌梆来算,成本总共多出了三四万元,可卖出价并没有随成本正向变高。
“要想降成本,除非多种杂木,那就得把好树砍了种杂树,可这想来想去也不划算啊。”大伙儿一合计,香菇不能再扩大种植规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就这么着,才当即踩下了刹车。
从深圳海吉星回来后,陈福木召集了五个合作社社长,去湖北随州考察,收获了八个字——山当地种,树当粮管。
这与陈福木早有的一个念头不谋而合。几年前刚发展香菇规模化种植时,他就给菇农设了道“门槛”,得先种上50亩速生林才有资格种香菇。闲置的土地上,家家户户种桂花树、花椒树、红叶石兰、向日葵,等等。
回头看,这就像是原生的“生态涵养观”。
今后打算这样赚
Plan for the Future
2017年10月13日,长青社区办了一场“聚智谋乐村”的论坛,邀请了水江镇的青年干部讨论发展新路。
长青平均海拔1200米,森林覆盖率79%,是天然的大氧吧。辖区内有大佛岩、道仙岩、归望山、天坑、石林、千年白果王古树和百年红豆树,还有700余亩的乐村森林公园。
思路很清晰了——搞乡村旅游。
去年7月中旬,社区组织了一批有远见的菇农,去了一趟石柱黄水、湖北利川、苏马凼和贵州湄潭。这次考察,坚定了他们走乡村旅游的信心。更重要的是,种香菇的那笔账让他们产生了共识:林地是最值钱的,旅游要发展好,得靠投入山林,维护山林。
长青社区鼓励居民多种树,据说这里的林地流转价格较高,农户们种树的积极性自然也高。
外出考察的团队里,也有曾德开。他算过账,长了见识,早早地就卖掉了最后几千斤香菇,学着转型了。
2017年7月,避暑旺季,他的农家乐开业了,占地500多平方米,投入200多万元。农家乐的选址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长青社区发展乡村旅游,给大家先定了一条,那就是得以维护生态为前提,统一研究、规划,但凡要砍树什么的,得通过农服中心讨论决定。
曾德开的农家乐地界上,曾是矿区一栋废弃厂房,这样开发既不破坏林地,又能改造旧址。“不是看哪片林子好,就可以自己弄出块地来修房子。”开发农家乐,曾德开心里有谱,要“以林为本”。他打算今后再弄个一亩地的露营地,在林间修建森林步道,设计一些山林亲子游项目。
曾德开说话很稳,语调也不高,但听得出其中的信心。他的农家乐有72张床,每人每天平均消费128元,旺季里,几乎每天客满。虽然他不肯透露实际收入,但答案明摆着。
他再也不用为买杂木种香菇这事劳神了,相反,这里的林子将来会越来越茂密,钱还能照样挣。也许,会挣得更多,挣得更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