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雨航
我上大学那年,父亲开始进城打工。父亲打工的城市,就是我上大学的城市。父亲说,父子同城,他心里感觉踏实。父亲经常来学校看我,有时给我送生活费,有时给我送一些吃的。我有时也会到父亲打工的工地去看父亲。
大二那年国庆节,我想趁假期带父亲游览一下这座美丽的城市。父亲自来到这个城市打工后,除了建筑工地和我上学的学校外,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来到父亲的工棚宿舍,父亲不在。宿舍里一个年轻的民工告诉我,说父亲到旁边那个小区扛楼挣钱去了!
“扛楼?挣钱?”我脑海里交替蹦着这两个字眼儿,一路小跑着来到前面那个富丽堂皇的高档小区。转过一个楼角,我看到父亲刚好从一个楼门洞,走出来,满身满脸的石灰,额上的汗珠在太阳下闪耀。楼洞口门前的一块空地上,堆满了水泥、沙子和瓷砖等装饰材料。一个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嘴里叼着一支香烟,正眯着眼睛和父亲说着话。
“师傅,你老快60了吧?这么大年纪怎么还出来干这个啊?”父亲用手臂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过了年就60了,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我就是豁出老命也得挣钱供他啊!”说着,父亲吃力地把一袋子水泥扛到肩上,然后晃着身子趔趔趄趄地进了楼洞口。看到这,我不禁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揉了揉眼睛冲过去,脱掉干净的外衣和衬衫,捡起地上的一个胶丝袋子搭在肩上,然后弯腰把一袋水泥甩到肩上。那个中年男子对着我这个不速之客诧异地问:“你是谁啊?你想干什么?”我扛着水泥袋边往楼洞口走,边头也不回地说:“我就是刚才扛水泥老汉的儿子。”我腾腾腾地扛着水泥袋向楼上一步一个台阶地爬,爬到第五层的缓步台时,我看到父亲扛着水泥袋背靠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胸脯一起一落像个大风箱,而他额头的汗水滴滴答答地将楼道的地面打湿一片。我禁不住一阵心酸,眼眸蒙上一层湿雾。
看到扛着水泥袋的我,父亲满脸惊讶地问:“你,你不在学校好好读书,怎么跑到这里扛水泥袋来了?”我看着满脸淌汗的父亲,故作幽默地说:“这还不怪你老人家呀,把国庆节当成劳动节过!”父亲听了,也笑了:“什么过节不过节的,庄稼人就知道靠劳动吃饭!”我们父子俩说说笑笑一前一后继续爬楼,身上的水泥袋也仿佛轻了许多。父子同心,其利断金,预计要背上半天的活儿,两个多小时就干完了。父亲捏着刚领到的200元扛楼工钱非要请我去下馆子,我一把拦住父亲,说想去尝尝他们食堂大师傅的手艺。
回来的路上,我劝父亲以后不要再去扛楼了,把工地的活做好就行,别让我和母亲太担心。父亲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答应着说“以后再不去了”。我和父亲在他们食堂吃了一顿饭。父亲特意要了一盘鱼香肉丝和一盘麻婆豆腐,我又给父亲买了一杯白酒。父亲悄悄地把鱼香肉丝往我面前推了推,又把麻婆豆腐往他面前拉了拉。我装作没看见,夹了一大筷子鱼香肉丝放到父亲碗里,然后以水代酒敬父亲。父亲抿了一大口白酒,然后夹了一箸鱼香肉丝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好吃,真好吃!”我转过身去,偷偷拭去眼角夺眶而出的泪水。
回到学校,我开始在网上联系家教——我不能再让父亲为了供我上大学而出去扛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