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反侵略战争题材小说的书写策略及文化反思

2018-01-28 01:04李九华
天中学刊 2018年5期
关键词:战争小说

李九华



近代反侵略战争题材小说的书写策略及文化反思

李九华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反映和反思我国近代系列战争的小说,是晚清民国时期继谴责和政治题材后又一数量集中的题材类型。其中,反侵略题材的小说真实记录了列强倚势侵略的猖狂和中国遭受的空前灾难,生动讲述了我国各地军民奋起抗击侵略的感人事迹。这些小说的写作方式归纳起来,主要有历史书写和文学书写两类。考究藏在文学书写背后的心理动机,能发现一些类似“精神胜利”的规律,这与普通的人性有关,更与作者作为被侵略国家文人的心理有关。

近代战争;小说;书写策略;文化反思

近代发生于中国的战争主要有外国列强入侵、国内农民起义和资产阶级革命三类,这些战争直接动摇了古老中国的根基,既是清王朝统治积弊的结果,也是中国落后于世界的“病危通知”。特别是列强的侵略,使晚清政府被迫签订了多个丧失主权的不平等条约,这在我国历史上是罕见的。控制能力全面下降的晚清政府在面对外军和内寇时上下失措,导致一连串的恶果,使一个东方大国的财富被侵略者掏空,国土支离破碎,文化受到重创。战争环境下的平民面临的是粗暴的剥夺,既包括生命和拥有的财产,也包括精神的垮塌。“各种文学,都是因环境而产生的”[1]124,反映反侵略战争的小说在晚清民国时期表现出明显的题材热点。近代反侵略战争题材的作品,涵盖诗歌、散文、戏剧等文学形式,散见于当时的报刊和书籍。阿英编成一套《中国近代反侵略文学集》,共5册,包括《鸦片战争文学集》(上下)、《中法战争文学集》《甲午中日战争文学集》《庚子事变文学集》(上下)和《反美华工禁约文学集》,由中华书局于1957年至1960年陆续出版。该文学集体例分诗词、小说、戏曲、说唱、战纪、散文等,汇集了很多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为目前集中搜罗该题材最早的文集。国内外学者也完成了一些书目统计与研究工作,近代反侵略文学作品的数量得以补充,代表作品得到关注和解读。

一、近代反侵略战争小说概述

诗歌无疑是晚清民国时期反侵略题材的主要样式,在数量和影响方面居于主要地位。但小说因语言通俗易懂,内容具体生动,叙述详尽透彻,则在更广泛的领域引发了读者共鸣。有的作品首次刊出时就有其他报刊转发或出单行本,如《梦平倭奴记》《中东大战演义》等,有些代表作品自民国至今仍陆续有不同版本出现。

笔者对比阿英的《中国近代反侵略文学集》、江苏省社会科学院的《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樽本照雄的《新编增补清末民初小说目录》、刘永文的《晚清小说目录》《民国小说目录》和其他学者的专著及论文,将该题材代表性小说汇总如下:霅溪八咏楼主的《蜃楼外史》,又名《芙蓉外史》,有字林沪报馆铅印本和上海文海书局石印本,首刊于光绪二十一年;署“七弦河上钓叟原本,顽叟订定,笑翁撰述”的《羊石园演义》,光绪二十四年由《东华日报》首刊连载,又有东华日报馆排印小型线装本;不题撰人的《林文忠公中西战纪》,香港书局石印袖珍本,首刊于光绪二十五年;“元和观秋斋主人”(观我斋主人)著《鹦粟花》,又名《罂粟花》,有首刊于光绪三十三年的自印本,又有易名为《通商原委演义》的木活字本;葛啸侬氏的《地府志》,光绪三十四年由集成图书公司首刊;长洲彭养鸥的《黑籍冤魂》,上海改良小说社宣统元年“说部丛书”本;苕溪看破红尘的《误中误》,石印本,无撰作及印刷年代;古盐官伴佳逸史的《台湾巾帼英雄传初集》,上海书局光绪二十一年石印本,作者自序有二集,但未见;不题撰人的《台战演义》,又名《台战实纪》,光绪二十一年刻本;高太痴的《梦平倭奴记》,又名《梦平倭虏记》,光绪二十一年由《新闻报》刊载,同年《时事新编》据此全文转载;兴全刘子贰(“刘”实为“洪”)的《中东大战演义》,光绪二十六年上海石印本,又有香港中华印务总局铅印本;平情客演的《中东和战本末纪略》,光绪二十八年由《杭州白话报》刊载;阿英节选、我佛山人(吴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光绪二十九年由《新小说》连载,又有1906―1910年广智书局排印本;署名“爱自由者起发,东亚病夫编述”(金松岑、曾朴)的《孽海花》,光绪二十九年《江苏》杂志刊前六回,后有《小说林》、上海望云山房等续本;[英]詹姆斯 · 阿仑著、兰言译述的《旅顺落难记》,光绪三十一年由《新新小说》连载,1898年伦敦英文版原名为《在龙旗下——甲午战争亲历记》;《越南亡国史》(又名《越南覆灭记》,一说是越南巢南子(潘佩珠)著,一说是梁启超著,光绪三十一年由《新民丛报》刊载);对镜狂呼客的《死中求活》,光绪三十二年由《云南》杂志连载;杭县王炳成的《中法大战演义》,又名《清代演义》,上海商务印书馆民国七年版;程道一的《消闲演义》,阿英节选为《中法失和战史》《庚子事变演义》《中东之战》《鸦片之战演义》,民国八年由北京《小公报》连载;艮庐居士的《救劫传》,光绪二十八年由《杭州白话报》连载;忧患余生(连梦青)的《邻女语》,光绪二十九年由《绣像小说》连载;我佛山人(吴趼人)的《恨海》,首刊于光绪三十二年,上海广智书局排印本;卓呆的《分割后之吾人》,光绪三十年由《江苏》开始连载;题“夷则予演述,赵尧臣校阅”的《白话痛史》,首刊于宣统元年,由《杭州白话报》连载;陆士谔的《新孽海花》,上海大声图书局1912年版;冷红生(林纾)的《剑腥录》,又名《京华碧血录》《庚辛剑腥录》,北京平报社1913年刊;署“日本东京田太郎著,气凌霄汉者评话”的《辽天鹤唳记》,光绪三十年刻本;守一(吴汝澄)的《痴人说梦》,首刊于光绪三十年,由《安徽俗话报》连载;虫天逸史氏的《蜗触蛮三国争地记》,光绪三十四年铅印本;等等。

上述小说全面反映了中国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内遭受列强侵略的事实。其中有几篇小说因内容丰富,涉及社会多个领域,在传播和研究过程中曾被标记过“谴责、政治、社会、历史、讽刺”等标签。另外,程道一的《消闲演义》几乎囊括了近代反侵略战争的重要战役,阿英根据其内容节选并重新命名为《中法失和战史》《庚子事变演义》《中东之战》和《鸦片之战演义》几种,它们是研究此题材的重要小说。

同时期一些其他题材的小说如李伯元《官场现形记》、欧阳巨源《负曝闲谈》、蜀冈蠖叟《官世界》、黄小配《宦海升沉录》、陆士谔《新上海》等作品,有不少涉及近代战争的描写。还有些小说题材复杂,涉及多场战争,如孙龙尾的《轰天雷》有中日战争和庚子国变内容;古之伤心人的《亚东潮》有甲午、戊戌、庚子三个事件;不题撰人的《新列国志》也涉及多次战役。

还有一些小说内容似与近代反侵略战争无关,实为影射之作,如陈啸庐所撰《中外三百年之大舞台》,写的是康熙年间的中俄战争,实似借古讽今;冷情女史的《洗耻记》主要是反清复明主题,但也有此类描写;鸡林冷血生的《醒世奇文国事悲》,虽写波兰事,却在以“灭亡惨状”四字警醒中国目不识丁之人,“正是借波兰之名以喻中国之实”[2]1215。

一些残篇如《过渡时代》(仅二回,未完)、《魍魉世界》(仅二回,未完)也有类似内容。一些仅有题名的小说,据研究资料或广告来看,也可能是以近代反侵略战争为主要内容的,如《中国女儿英雄史》《奴隶梦》(阿英《晚清小说目 · 补遗》收录)、《神州欢梦记》(1905年4月《二十世纪之支那》第一期第127页广告)。

二、反侵略战争小说的书写策略

反侵略战争小说的写作对象是历史事实,但根据文本可以发现其书写策略有比较明显的虚实之分。一些作品还原历史事实,以浓重的笔墨刻画血雨腥风的战争场景、列强的种种丑态、各色人等在历史舞台上的痛苦和尴尬;另一些作品则借古喻今,用虚构故事的方法,间接讲述社会事件。上述写法可以概括为历史性书写和文学性书写两类。历史性书写强调史料的真实性,写作方法以纪实为主,即“像写历史那样写小说”;文学性书写不以史实为主要材料,写作方法强调形象性,以虚构为主,即“像写小说那样写历史”。

(一)历史性书写——战争的真实叙述

历史小说在我国小说传统中居于领军地位,真实性的高低也被当作作品思想和艺术水准高低的标尺。晚清民国时期,社会激荡,现实类素材容易搜罗,而且关注度高,因此,小说家们自然将其当成写作对象。

历史性书写的小说往往以“记”“史”“传”“录”命名,或在刊出时标“历史小说”的标签。譬如《误中误》石印本刊行时标记为“历史小说”;曾朴1905年修改续写的《孽海花》由小说林社发行时标记为“历史小说”;对镜狂呼客的《死中求活》1906年由《云南》杂志连载时,标记为“历史小说”。

《死中求活》是最具代表性的描写中法战争的长篇小说,阿英认为“全书史实性相当强,作为小说则较差”[3]11。其实,这篇小说不乏精彩之处,可惜未完篇,此差评似有点苛求。对比文字和史料可以发现,《死中求活》的主要人物和情节脉络多有史实可考,如:(1) 安南国(即越南)受法国的军事胁迫签订割让西贡六省并支付多项赔款的法越合约(即《西贡条约》);(2) 法国为了鲸吞越南全境,进一步提出征讨驻扎于保胜的刘永福黑旗军,遭越王拒绝;(3) 越王派密使求助于大清,两国均暗中支持刘永福抗法;(4) 安南国战力孱弱,清政府决断不明,两国在与法国的对抗中遭受了严重的损失。而且,这篇小说的不少细节也有原型,如小说第九回有一安南密使阮义求援细节:咸宜帝之兄阮义奉旨密访刘永福“伏乞兴一旅之师,逐虎狼之寇。至于粮草军需,我国情愿接济”。史料中也有安南陪臣阮籍赴香港密访招商局职道唐廷庚私室笔谈“求贵大人代禀李伯相及两广督宪,务必怜恤藩封,设法拯救”[4]155的记载。再如小说中的秘密求援信递与李鸿章一事,史料记载有唐廷庚将与安南密使笔谈的内容转知李鸿章。史料说密室笔谈的资料当场焚毁,而小说的这个细节竟有相当的保真度。

历史性书写小说的写作讲究材料真实,多为搜罗史料、笔记所得,甚至需要特别的机缘方可获得。比如郭英德评价《鹦粟花》:“此书名为‘演义’,实乃排比当时政治事件而成文。”[2]995程道一的《消闲演义》也十分重视史料搜罗,“历史小说虽不能编年,纪年往下说,但依着年月次序,也须不差离格”[3]180。为了加强真实性,小说家也经常将“在友人处借的当时抄本秘记,编入书中,以便增些兴味”。林纾在《剑腥录 · 自序》的“附记”中说:“及门济宁王生孟,其尊甫镜航先生,精于史学者也。庚子在围城中目击惨变,著《庚辛之际月表》一册,赠冷红生。”[5]172他声明小说是根据当事人的笔记写就的,对此,郑振铎评价说:“《京华碧血录》尤是供给研究近代史者以参考的资料。”[6]152

《旅顺落难记》是兰言据英国人詹姆斯 · 阿伦的真实报道翻译演绎而成,高度保持了原文的面貌。詹姆斯 · 阿伦是英国海员,随美国的货船“哥伦布号”给正在与日本作战的清军送军火,遇上旅顺发生大屠杀,目睹了大屠杀的过程。1898年,他将自己的亲历写成文字在伦敦出版,题目是《在龙旗下——甲午战争亲历记》。日本人知道后,在其国内重要媒体发文诋毁阿伦造谣,但阿伦的描述却和美国《世界报》驻日记者詹姆斯 · 克里尔曼在1894年12月12日、13日、19日、20日连续刊载的长篇深度报道《日本军大屠杀》和《亚瑟港(旅顺)大屠杀》的大量细节互证,还原了日本人在中国的暴行。

历史性书写大致有三个优点:其一是提高小说的可信度。许多小说在开篇序言中就声明“实有其事”,这是因为中国小说家历来的写作习惯,而且真实性也是我国小说传统的重要的评判标准。其二是增加读者的阅读兴趣。来自现实的材料往往生动丰富,在人物塑造的丰满度和情节的合理性上有明显的优势。其三是有些实录性质的材料可能枯燥一些,但作为身处当世的读者来说,在一定程度上能获得社会责任、政治激情和求知欲望等阅读诉求的满足。

但是,历史性书写常常因为过于强调真实,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文学性,伤害了小说的艺术价值。不少小说排比堆叠时闻,甚至机械地将大量的谕旨、档案、文书、奏对等写入小说,打断了情节的连续性,无助于人物的塑造,语言也和原文脱离,读来不免乏味。

历史小说不是历史,最终还是要回归文学性;小说家也不是史官,小说的观点带有明显的个人痕迹。而且,即使是史料性很强的作品在细节上也经常存在夸张、虚构的内容。比如《死中求活》中镜狂呼客的个人思想观念明显具有当时“反清复明”派的痕迹,与当时清朝作为统治者的主流历史观和现在的国家民族观念都有所不同。在描写潘廷逢为刘永福求粮时,虚构黄元帅(黄桂兰)天天私宿歌姬不管正事,导致刘永福冒险攻城死伤甚巨之事。而史料显示,黄桂兰向朝廷奏报的密度还是比较高的,可见黄和刘的关系并没有小说中写得那么僵。光绪八年二月初六日,黄桂兰一则探报曰:“刘永福固守保胜,倚若长城,断不容其告假回籍,此系理之显然者也。”[7]100黄桂兰用“长城”来比喻刘永福,评价不可谓不高,其重用刘的建议最终也被朝廷采纳。

(二)文学性书写——战事的虚幻联想

“从来创说者,事贵出乎实,不宜尽出于虚,然实之中虚亦不可无者也”[8]135,近代反侵略战争题材小说的文学性书写的分量也是很重的,大致可以归为三类:一类是借实写虚,一类是从虚到虚,一类是似实实虚。

借实写虚的写法表现为依托近代历史背景,讲述传统故事。比如,《剑腥录》和《邻女语》两篇,讲述庚子国变帝后西迁,读书人走出家门打算保家卫国之事。主人公邴仲光和金不磨均出身南方书香诗礼之家,文武皆精,还会外语。小说家借他们的眼睛描述了山河破碎、官民奔逃的惨状,这是切合社会现实的。但小说却用更多的笔墨写情感故事。邴仲光在京城保护古梅老汉一家,古梅夫人临终将女儿梅儿许给他为妻。金不磨一路北上,遇见形形色色的女子,有老辣的优婆尼、油头粉面的女子、怀抱琵琶的歌女,最令他关注的是寺庙借宿时遇到的一位叫昙花的僧尼,给他安排了这样的一间精室:“风雅之中,仍寓繁华之景。绣花屏幅,没有一幅不是蝴蝶双双,鸳鸯对对……忽觉扑鼻奇香,醒人烦恼,仔细一寻,乃知是架上蕙花,开得蓬蓬勃勃。”[9]268路遇的女性人物,必有美丽可人字样,有的似非良家出身,这种描写十分奇怪,与小说的社会背景无关,亦没有推动情节的实质作用,走的仍然是才子配佳人路子,还夹杂了一点“花界混迹”的格调,相比之下,战争的对抗和将士的死亡的描写反倒黯淡了许多。

从虚到虚的故事貌似纯虚构,实为影射时局,但结果却与史实正好相反或无关。这类小说用想象的笔法,幻写了一些不存在的对象和故事。比如虫天逸史氏光绪三十四年所撰的《蜗触蛮三国争地记》,书中人名、国名都是昆虫,情节恰好对应了自日俄战争到光绪末年事,战争结果是“触、蛮二国合兵侵蜗牛国边境,蜗牛王派兵迎敌,张朱知所制之网将二国新兴兵器一网打尽……二国之师败绩,伏尸数万。二国乞和”[2]1049,隐含的意思是中国大获全胜,日俄战败求和,这是多么美好的臆想。陆士谔的《新野叟曝言》讲的是皇上下圣旨派文仍为征欧大元帅,统五艘飞艇征服欧洲七十二国,然后又飞到月球,把中国的黄龙国旗竖在山顶上,显示中国人的自豪。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在虚构的小说里,中国取得对列强的胜利,对身处困境的读者来说,或许能获得短暂的麻痹、补偿。《中东大战演义》序言说:“凡有一点能为中国掩羞者,无论事之是否出于虚,犹欲刊载,留存于后,此我国臣民之常情也。”[9]135另有一些小说的内容似是影射史实却少有关联。比如《芙蓉外史》写了红黑两国的冲突,红国“承平已久,将士寥寥”,黑国乘势来欺,强迫红国国王将公主嫁与黑国国王为妃。红国公主与父王相约练兵三年攻打黑国救自己,但国王未如约,公主愤而跳楼,化为黑暗使者,用鸦片毒害人类。这是一则看似写鸦片战争,实际上讲因果轮回的故事。

似实实虚这一类小说读起来像真事,实际上并不真实。比如以甲午战争为题材的纪实小说《台战演义》和《台湾巾帼英雄传初集》,故事讲的是甲午战败后台湾被割让给日本,台湾人民发起了反抗行动,最终取得了胜利。《台湾巾帼英雄传初集》的自序也说:“不揣谫陋,即其事实编列成帙”,但小说内容与史实的反差是非常大的,小说写作的时间大约是1895年夏天,实际保台之战是1895年底结束的,即小说在台湾战事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描写已取得了胜利。做梦打胜仗是似实实虚书写的常用模式,但在故事的末尾会亮明是假的。比如《罂粟花》第十八回写弈经将军忽见外国兵纷纷登船,逃出海口,不觉大喜,“忽听得喔喔喔鸡叫一声,不觉醒了,原来是一场好梦”[10]310。高太痴的《梦平倭奴记》也塑造了一个布衣某生,东征日本,占领东京、西京、广岛,就在处死伊藤博文、大岛圭介的“关键时刻”,闻友人大声呼唤而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有些小说家不甚明白外国人为什么要打中国,竟将英国入侵中国的理由写成英国女王到神庙抓阄,一连三次抓到“战”字,遂向中国出兵,这就荒诞得更厉害了。

我们阅读近代反侵略战争题材小说,可以发现一个规律性现象:历史性叙述的部分多揭示痛苦,文学性叙述的部分多消解痛苦。后者的书写似乎稀释了战争的苦难,原本不可承受之痛竟因这些内容变得“有趣”起来,这类似于鲁迅笔下阿Q惯常使用的“精神胜利法”。而且,“精神胜利”并不是个案,相当一部分小说有类似的情节,近似人突然遭受心理重创的自我修复,是战争背景下被侵略国家国民痛苦心理的一种反映。

三、反侵略战争小说之心理转移策略

多数历史性书写的反侵略战争小说正面叙述了战争的恐怖及反思,但是少数历史性书写和多数文学性书写的作品都能找出一些心理修复的痕迹,甚至不惜借用怪力乱神。总结这类叙述可以发现,作家转移战争心理创伤的方法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推诿战争责任

中国近代的侵略战争是由西方列强发起的,此种倚武入侵的行为在任何历史背景和意识形态下都是非正义的。但是,面对列强,我“大中国”权丧国辱,责任在谁?我们在小说中很难看到直接批评执政的清政府的文字,却常常将责任推到奸臣身上。《剑腥录》写道:“庚子全局之糜烂,系诸冈梓良一人,阴纳贿而外矫廉,几欲尽歼汉种,且痛斥孔子为非人。”[11]79《邻女语》也写了冈梓良构陷杀害吏部左侍郎许景澄和太常寺卿袁昶的事。《罂粟花》写林则徐、关天培销烟杀敌正劲,奸臣乌尔恭阿、琦善、伊里布却出来干扰,致失去战机,“后来局面大坏,都是送在琦善手里”[10]294。其实,这些官僚固然居心狡狯、工于逢迎,却不可能定夺大局。小说描写最高权力者清政府,多是用“朝廷无奈,只得允从。只可怜的当今光绪皇帝,知道无故诛戮大臣,必有大祸在后”[9]329这类文字,明显有替皇帝开脱之嫌。

除朝廷权臣外,还有一些推责对象。比如:地方软骨头官僚——“不等洋兵开到保定,就自己穿了公服,走出城外三十里接官亭上,远远跪着,迎接洋兵”[9]326;搞维新的人物——“这都是天杀的康有为害我的!请了洋兵进来,害得我走都走不赢”[9]258;土匪——“闻怀柔土匪,戕杀知县焦立奎并其眷口幕宾皆尽,京官往避乱,亦多遇害”[11]82;不干正事的八股先生——“不讲教化,专门摹声调、讲声气,害得这些百姓们受苦”;吊儿郎当的清兵——“三五成群,都在街上横冲直撞,七七八八,跳的跳,笑的笑”[9]264。

小说家无法洞察全局,对战争现场和百姓离乱的描写也有限,视角流于细碎,推出了一些战争中的自私鬼、逃跑者和糊涂蛋,却不能指明战争失利的真正原因,这可能与他们无法亲临战场,难以取得第一手材料有关。

(二)转移战争痛苦

前文视奸臣为战败原因的描述尚有一定的依据,但转移战争痛苦的描写就有些荒诞,比如《芙蓉外史》。首先,承平已久的大红国和依仗武力来逼的黑国,似乎是中国和列强的象征,小说中却写红国公主因为受了欺负,就输出鸦片去毒害黑国及天下苍生,颠倒了黑白。其次,红国公主在和亲的路上,真君芙蓉城主石曼卿保护了她的生命和贞洁,因而她的苦难也是打了折扣的,这也不符合历史事实。再次,小说把鸦片之害写成因果轮回,仅仅因为公主为仙徒时盗卖丹渣给世人,“只待世人将那丹渣吃尽之后,方可仍登仙录”[12]572。把赤裸裸的人祸写成了因果轮回,也是不能或不敢正视现实的表现。最后,小说更是塑造了红国的两位书生沈楚材和张文龙是战国时有名的鲁仲连仙师弟子的天星下凡形象,他们最终平定了毒祸,还世界清平。这是典型的一厢情愿式的描写,没有丁点儿现实基础,如此容易救得天下苍生,显然脱离了素材本身,连虚幻的逻辑也不具备。

(三)以小范围胜利为安慰

历经康雍乾盛世,清朝在政治、经济、人口等方面问题频发,太平天国、白莲教起义延续数年,中国总体国力受挫下行,此时遭遇外国列强入侵的垮塌之势不可避免。最终,封建王朝覆灭,中国进入半殖民地时期。但这一时期也出现过一些振奋民心的事件,多部小说对其描写洋溢着短暂的自豪,就像战争乌云里透出的一丝光亮。

林则徐在广东销烟和查禁走私的行动无疑是其中最值得称道的。《罂粟花》第四回写道:“那时大烧烟土,中国何等体面……这一回真正烧得大快人心。你道中国岂真是没有用的么?”[10]290林则徐禁绝鸦片的决心是果决的,措施是得当的,但其外交斡旋并无实际成果,在局部的军事冲突中也吃过败仗,甚至在向道光皇帝的汇报中还低估了英军的海战及登陆能力。当然鸦片战争的发生不是一人一地的事,林则徐本人即使能始终得到皇帝的信任也解决不了问题。

《邻女语》热情洋溢地描写了袁世凯山东操练的盛况:甲乙两军对阵,由各国教习策马往来指导,众将官都换了行军洋式冠服,埋伏包抄,无一丝破绽可寻,两边炮声、枪声和火药爆炸声气贯云霄,一扫清兵给人萎靡、涣散和临阵脱逃的不佳印象。

(四)夸大怪力乱神效果

甲午战争北洋水师在与日本海军的较量中全面失败,列强登陆侵略,其惨状文字不可尽述。这时,各地自发组织起民间力量抗击侵略。我们一方面敬佩普通老百姓抗敌的勇敢和牺牲精神,一方面也得承认这些军事组织鱼龙混杂,既缺乏装备,也没有经过训练,且文化素养偏低,作战中出现了一些怪现象。比如神僧济颠、鸿钧老祖、黄莲圣母、大师兄张德成粉墨登场,或使法术、或祭神器,随便就能率众十余万,灭彼三国之洋人,自豪地宣称“今降神辅我大清,灭此洋鬼”。甚至连文学作品如《封神传》《济颠传》里的人物元始天尊、刘香妙、狄小霞等都为清军出力,洋鬼决无敢近,我方歼尽碧眼虬髯者,天下平矣。

不仅民间迷信,清官员亦是如此,“京僚中之愚妄者,咸曰是忠义之徒而,周侣樵亦曰:‘是当纵之杀戮,籍是以威洋鬼。’长官既倡,百口为和,满朝咸指实有神兵神将”[11]60。有的官员讲迷信是为了推卸责任,但是有的确实信以为真,如《京华碧血录》第三十六章写了一位临淮王,是前清八王之后,少年轻躁,又不学,“见说部中如《封神演义》,以为法宝破贼及大小七十二变化确有其事”[11]93。像这类大字不识一个的满蒙贵族占据军政要位,他们相信鬼神能打仗也是自然的。

有些小说也讽刺了一些神人的荒唐,比如黄连圣母俨然是戏台上玉堂春打扮,及至天津城破,神人张大师兄卷了珠宝登船逃跑,连扮演黄莲圣母的相好小金喜也抛下不管了。到此有些人竟然还不醒悟,认为不是天兵天将没有神力,中国的失败在于天命气数已绝。这种下意识地用虚妄的东西掩盖真相的心理,也是传统国民劣根性的一个侧面。鲁迅曾经不客气地说:“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在这路上,就证明着国民性的怯弱,懒惰而又巧滑。”[13]89胜利的取得、慰藉感的产生多半是虚幻的,是自我的习惯性麻醉罢了。

综上,我们发现小说家们关于战争的讲述常常会偏离事实。对比研究这些偏离的规律,我们能发现两条心理路线:承认战败——敌方发动战争偶然性很大,我方战败是因奸佞作祟,受害的是大家,但最终还是因为命数;夸赞胜利——我们取得了胜利,虽然是小范围的,甚至是不存在的。这种共性实非个案,并有迹可循,似乎以此能稀释死亡的血腥,缓解尊严被践踏的创伤。阿英曾经这样指出:“这种传统、神话完全反映了因鸦片战争失败的一种悲观失望、聊以自慰的思想情绪。”[14]143确实如此,聊以自慰正是此类写法的目的所在。

四、创伤转移描写的心理动机及小说透露的复杂信息

创伤一般指由外在因素造成的身体、心理的损害。心理创伤则是指由社会生活中发生的灾难性事件导致的强烈心理反应。心理学家普遍认为心理创伤比事件本身的伤害要隐蔽和严重得多。

弗洛伊德和荣格的心理创伤理论虽有一些不同,但都认为心理创伤可能导致人格不同程度的分离,进而产生一种心理情结。这种情结往往具有原始和超自然的特点,使受伤者从事件中退缩出来,从而压抑或遗忘创伤带来的痛苦。荣格曾经做过一个词语联想实验,发现分离是人们抵制潜在的心理损害常用的心理防御方法,“通过分离,个体把不能忍受的经历分配到身心的各个部位,尤其是身心的‘无意识’方面”[15]96。

虽然我国的心理学研究体系建立较晚,但从历代文史作品中,我们不难看到典型的心理创伤转移的案例,如前文提及的阿Q“精神胜利法”。我们从庄子的作品中也能搜罗不少类似的人物,比如《人间世》《大宗师》等作品中塑造的支离疏、子舆、王骆、申徒嘉等人,长得奇形怪状、丑陋之极,却都很乐观,有很强的自尊心,他们善于用天命和造化来解嘲,抚慰精神,保护身体,等待机会的来临。白居易、苏轼等许多文学家在人生遭遇不得意之时,也有一些自我解嘲的诗句。这类不正视痛苦、降低目标和借他物转移的言行,均是心理创伤自我治疗的常见手段。

近代反侵略题材小说如此集中地进行心理创伤转移描写的大前提是清末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灾难性事件,尽管小说家在记述这些事件时的角度可能不一,但小说的共性仍是有迹可循的,即是通过转移、分离、幻想、自嘲等方法,使人们从事件的本身脱离出来,获得暂时的慰藉。

此类小说虽然在品质上不能和谴责小说、政治小说相比,但因为它们及时地记录了刚刚发生的事件和民众的疾苦,故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小说中塑造的那些见了敌兵闻风而逃、与敌谈判一窍不通的官僚形象令人切齿痛恨,帝后的举棋不定、错失良机也让读者唏嘘感慨,特别是清政府官员在国运将倾时还忙着谋私利、躲责任,颇值得人们反思自省。当然,此类小说也肯定了一些军事将领如林则徐、关天培、邓世昌以及各地爱国民众所起的作用。但是,作者和读者都清楚,这些令人振奋的事件和其中蕴含的强大精神并不能主导时局。

另外,这些战争题材的小说普遍缺少正面战场的讲述,更多的是将社会场景和道听途说写进来。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有两个:首先是小说家囿于个人经历,未能目睹战况,因而无法确切记述;其次是自曾国藩、李鸿章和左宗棠镇压了多起民间武装起义之后,清军没能真正恢复元气,所以“在中国官员中普遍存在绝望情绪,因为国家对于这种形势完全无能为力”[16]163。

战争自然是残忍的,是对人类生命和文明的无情践踏,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承认在某些历史背景下,战争也能起到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作用,“事实上,战争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使人类陷入相互残杀中,导致了社会的倒退;另一方面,战争又激活了人们对社会发展的重新思考。它以强力的方式解构了既有的社会秩序和文化秩序,使人们不得不在一个新的基点上调整既有的文化心理结构,以应对这前所未有的挑战”[17]42。从这个意义上说,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的几十年间,虽然发生过许多破坏性的历史事件,却完成了中国近现代化的改革。

战争的破坏力甚是巨大,中国上至皇帝贵胄下到贩夫士卒没有任何选择的回旋余地。在甲午战争之前,中国人一直认为“倭不度德量力,敢与上国抗衡,实以螳臂挡车,以中国临之,直如摧枯拉朽”[18]66,然而战争交锋的结果是什么呢?“螳臂挡车”者并不是列强,而是中国;被“摧枯拉朽”者并不是列强,也是中国。吴玉章曾经这样评价《马关条约》的签订:“真是空前未有的亡国条约!它使全中国都为之震动。从前我国还只是被西方大国打败过,现在竟被东方的小国打败了,而且失败得那样惨,条约又订得那样苛,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啊!”[19]2用“阵痛”来形容古老中国的这次现代化转型都显得太轻描淡写了,战争带给国人的创痛实在是无以言表。

五、小说家讲述并反思却难以看透的战败原因

小说家用愤恨和辛辣的文字描绘了贪生怕死的臣僚、无能昏庸的军官和忙中添乱的民间组织,构成了一组败国“群像”。回顾此前明清两代小说,从没有如此多的逃跑者和糊涂虫,这是为什么呢?首先,中国此前发生的战争主要是朝代更替,失败者改换门庭或东山再起比较正常。其次,历史上也曾出现过一些边境的叛乱与劫掠,但军力基本上是我强敌弱,战争的进程有长有短,最终以获胜为主。再次,反侵略战争所面对的是完完全全的入侵,且军力敌强我弱,多地遭遇溃败,怠战和逃跑的真实素材很多,这些官僚和军人的行为直接导致国土丧失。最后,面对国破家亡的现实必须追责,即便只为找出替罪羊。所以,《鸦片之战演义》写道:“由此说来,鸦片祸我中国,殆亦劫运使然。虽如此说,究不能归之天命,还是由于人力。”[20]326所以,战争失败的原因固然复杂,但人的因素一定是主要的。

小说家们虽囿于眼界,勘不破大局,却捕捉到了不少误国害民的活生生的素材。有些作品也提及帝后决策失误的问题,但基于皇权天授观念在中国人心中根深蒂固,作家普遍没有把谴责的目光投向权力最高层,因为天子永远是不会错的,至少不会犯大错。正如清以前的小说中大都这样描写:皇帝所犯的错误一般是由奸臣、宦官、美女这些人造成的,皇帝只是受蒙蔽而已。

实际上,中国历史上不乏铁骑军团,如卫青霍去病骑兵、杨家军、岳家军、戚家军、关宁铁骑、八旗军、湘淮军等,都以善打仗和打硬仗著称,但是国家综合实力不强,尤其是军事力量差距较大,凭一将一军无力扭转溃败的局势。

中国近代反侵略战争失败的原因非常复杂,朱宗震认为:“在历次战争中,尽管敌国不一,敌情多变,具体的军事形势也各自不同,但是,在面临列强侵略的时候,清廷作为中国最高的军政当局,总是缺乏明确的战略方针,被敌军所迫,被动地形成临时动员、和战不定、局部抵抗、消极防御的战略态势,结果损兵折将,失地求和。”[21]82这个结论是允当的,人祸是主要原因,但不是唯一原因,我们不能忽视另外两个重要原因,即国力的衰微、意识的落后。17、18世纪,西方逐渐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推翻君主专制,实现自由经济。反观我国,资产阶级萌芽很快覆灭,政治和经济模式不适应社会的发展。此消彼长,已埋下隐患。而且19世纪中期,西方在战争理念认识上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其“对基督教正义战争伦理观进行了批判和继承,在反思宗教圣战灾难的基础上,建构了资产阶级伦理思想,并形成了三大流派:纯粹道义战争伦理思想、战争无伦理差别思想、和平反战伦理思想”[22]59。要而言之,三个流派的战争伦理思想可以归结为:道德水平和文明程度高的一方就是正义的一方,可以用暴力手段改造另一方;战争没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一切都要服从于国家利益;向往和平但不反对用武力进行民主改造和民族解放,是实现公正和平的基础。基于这三条规则来看,富庶而落后的东方大国很自然地成为战争的靶子,当战火燃起的时候,清朝军队的军力无论是软件(军事管理和战争经验),还是硬件(装备),都远远落后于列强。通过阅读小说,我们深切体会到作品传达的忧患意识,以及军事侵略给国家和民众带来的创伤。小说家用文字记录和讲述了生灵涂炭的惨状,揭示了当时几个超级帝国对我国的暴行。小说中微妙的心理创伤转移描写也体现了人类共同的心理特点和我国传统文化的痕迹。近代发生的侵略和反侵略战争,一方面加速了一个王朝的覆灭,强行打开了国门,一方面也迎来了西方的文明思想。当然,无论理由为何,侵略行为都是非正义的,反对战争、呼唤和平,将国家危亡和民生艰难牵系于心,这是生活于任何历史时期的小说家们的共同主题。

[1] 鲁迅.三闲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124.

[2] 江苏省社科院明清小说研究中心.中国通俗小说总目提要[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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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广西巡抚庆裕向总署抄送黄桂兰探报[G]//张振鹍.中法战争.中国近代史料丛刊续编.北京:中华书局,199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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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忧患余生.邻女语[M]//阿英.庚子事变文学集.北京:中华书局,1959.

[10] 观我斋主人.罂粟花[M]//阿英.鸦片战争文学集.北京:中华书局,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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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朱之江.世界大战与西方近代战争伦理观[J].军事历史,2002(4):59–61.

〔责任编辑 赵贺〕

On the Writing Strategies and Cultural Reflection of Chinese Anti-aggression Fictions in the Modern Period

LI Jiuhua

(Ningxia University, Yinchuan 750021, China)

Fictions reflecting and meditating Chinese modern wars prove to be another great emergence after the condemnation novels and the political novel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Republic of China. Among them, fictions on Chinese anti-Western aggression have recorded factually the unprecedented catastrophe brought about by the Western imperialists' capricious invasion, and have vividly portrayed the touching stories of solders' and civilians' fighting against invasion all over the country. But in terms of the writing styles, these fictions fall into two main categories: history-based writings and literary-based writings. What is noteworthy is that fictions on a literary basis are found to be featuring some kind of “spiritual victory”, which is relevant to the writers' national characters and their mindsets resulting from the invasion of western powers.

modern war; fiction; writing strategy; cultural reflection

2017-12-08

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13XZW015)

李九华(1969―),女,宁夏中卫人,教授,硕士生导师。

I242

A

1006–5261(2018)05–007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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