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的黑人曾外祖父儿时曾被绑架,并最终来到了俄国,在彼得大帝的宫廷中被抚养长大。普希金(1799—1837),这位有着“俄国的莎士比亚”称号的文学巨匠在他的小说《彼得大帝的摩尔人》(一译《彼得大帝的黑奴》)中曾经披露了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普希金在俄罗斯人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其作品中的爱国主义精神使其文学成就更加熠熠生辉。普希金是无可争议的俄罗斯文学之父,堪比莎士比亚在英国人心中的地位。然而鉴于俄国社会一贯的孤立性,今天的人们或许很难想象,创造出叶甫盖尼·奥涅金的普希金不仅仅是多元文化与全球交流的倡导者,他本身就是混血儿,并深深为其有着非洲血统感到自豪。
普希金的曾外祖父阿布拉姆·彼得罗维奇·汉尼拔1696年出生在今喀麦隆。在孩提时,汉尼拔曾被绑架,并最终被带到君士坦丁堡。之后的故事语焉不详,但根据某一个文学注脚的记载,托尔斯泰的祖先们“解救”了汉尼拔(“解救”一词出自普希金自己1824年的注释),并且把他带到了沙皇彼得大帝的宫廷中。
汉尼拔在宫中受着各种各样的奴役,但他给宫廷带来的异域色彩使他获得了沙皇的恩宠,成为沙皇的教子。因此他的新生活显然要光彩夺目很多。后来,他被送到法国接受了军事教育,还受封为贵族,最终官拜上将,拥有几百个奴隶。想象一下,一位黑人贵族在18世纪的北部欧洲竟拥有着大量的白人契约奴工。
在未完成的历史小说《彼得大帝的摩尔人》中,普希金试图描绘他祖先的生活。这部小说的写作始于1827年,未完稿折射出了作者自己的偏见。例如,黑人伊卜拉金姆发觉自己在法国受到很多女士的青睐,然而这些青睐都出于猎奇心理,“这种好奇心虽然被友好的姿态所掩盖,却着实伤透了他的自尊心”。他羡慕那些“谁也不在意的人物,认为他们的卑微反而是一种幸福”。他甚至期待被嘲笑。而后来他爱上了伯爵夫人,“伯爵夫人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伊卜拉金姆,没有对他特别垂青。这使他颇为惬意”。
普希金简单而有代入感的写作,可以想见最终故事会发展为欢乐的喜剧,然而这部未完稿实际上写得相当精妙。例如,伯爵夫人“开始找寻在她客厅里众多的假发中间那显眼的生着黑鬈发的脑袋的魅人之处”。又例如,伊卜拉金姆偏执地认为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都对他有着非分之想。这些讽刺都有着奥斯丁式的特点,只是相对比较节制。
普希金身份认同的核心恰恰就是这种模糊不清。有时候,他因为自己的非洲血统,称自己是拜伦式英雄,在《奥涅金》中写到“我的非洲”,好像他也曾在那里一样。尽管他自己也拥有俄国奴隶,却称呼美国黑奴为“我的兄弟们”,并且坚称汉尼拔是“沙皇的挚友而非奴隶”。而其他时候,他又再现了当时社会的刻板印象,就像他描绘伊卜拉金姆想到伯爵夫人可能会有新的感情时,“嫉妒便在他非洲人的血液里沸腾”。而恰恰这一桥段也被社会舆论用于描绘普希金那次悲剧性的决斗。
作为一部历史演义小说,《彼得大帝的摩尔人》或许不是普希金最具开创性的小说。小说的不完整,让我们错失了读到更伟大作品的可能:由一位享有白人特权印记的有色人种描绘的18世纪初俄国黑人生活的画像。所以很难说,这部出自如此有地位的文学巨匠、有着如此创新意义的小说如能完成,将会如何塑造西方社会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