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兰
大姨妈和我父亲是原配夫妻。20世纪40年代初,她得了伤寒病,这在当时属不治之症。生命垂危之际,大姨妈把自己一双年幼的儿女托付给了她的妹妹(即后来我的生母),同时托付的还有她的丈夫(即我的父亲)。大姨妈说,否则自己走得不放心。在这特殊的情况下,外婆做主,我的父母才生活在了一起。
后来,大姨妈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我父亲1937年参加革命,后任苏北地区武工队队长。共产党实行一夫一妻制,于是,大姨妈主动提出和父亲解除婚约,随后悄然离家。
大姨妈在外漂泊数载杳无音讯,1949年后,父母四处寻找,才在安徽芜湖找到给人家做帮佣的大姨妈。
1949年前,母亲带着大姨妈的两个孩子一直追随父亲南征北战,直到1949年以后,才生下二姐、我和小妹。那些年,大姐大哥一直和父母住在城里接受良好教育,我们姐妹三人从小跟大姨妈生活在乡下,到了上学的年龄才先后离开她。
我们虽非大姨妈亲生,可她视我们为己出。记得老宅前有条小河,夏天,看到一群群小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硕大的螺蛳蠕动在清澈的水底时,我们心里痒痒的,于是趁大姨妈不在意的时候就卷起裤脚管,想下到水边逮些战利品表表功。只是每次脚刚伸出,耳边就听到她急切地呼喊:“细丫头,你们不要命啦!”奇怪,我们明明是避开她的呀,难道她后脑勺也长了眼睛?其实,这就是于无声处的厚重母爱。
大姨妈不但对我们好,对外人亦是菩萨心肠。那时家门口常有讨饭的人,她哪怕自己不吃不喝,也要把饭菜倒在讨饭人碗里,还表情复杂地自言自语:“讨饭难呀!”常听父母说,大姨妈流落在外那几年过得很苦,难不成也讨过饭?想起这些,我就心酸不已。
最难忘我生母病重时,近90岁高龄的大姨妈常来探望。当时母亲已神志不清且不能言语,可一看到大姨妈,脸上立刻露出老人特有的天真笑容。两人时而双手紧牵,时而相对而泣,那同气连枝之情让我们晚辈看了止不住泪眼婆娑。
小时候,大姨妈常给我们讲故事说戏文。听她说到有钱人穿绫罗绸缎,穷苦人只能穿破衣烂衫时,我就说:“妈,长大后,我一定让你穿上绫罗绸缎。”工作后,我为大姨妈买过一块绫罗的面料,她人前人后夸我,自裁自缝做了件旁边锁扣子的斜襟老式上衣,每年夏天都穿,竟一直穿到临终。大姨妈晚年就剩三颗牙,我想为她装一副假牙,终究未能如愿,一直遗憾在心。
可以告慰大姨妈的是,我们兄妹虽非一母所生,但相处和谐,尤其是大哥,只要相聚在一起,他总要说起我们原本不知道的一些特殊家史,说到动情处常潸然泪下。
大姨妈——我亲爱的妈妈,女儿永远敬重您,怀念您。
(选自2018年5月24日《金陵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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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回忆了大姨妈的诸多往事:主动解除和“我”父亲的婚约;为了不给家庭增添压力外出漂泊,受苦受累;视我们姐妹三人为己出,多年来一直细心照料;一副菩萨心肠,总把饭菜倒在讨饭人碗里;“我”的生母重病时,她不顾近90岁高龄常常来探望;等等。
虽然全文以叙述为主,但情到深处,作者的情绪也自然喷涌。也就是说,在叙述之中,作者还自然而然地运用抒情、议论,来评论自己心目中的母亲形象。比如,“其实,这就是于无声处的厚重母爱”,属于议论性语句;而文章最后一段,则是抒情性语句。这些句子的运用犹如画龙点睛,既点染了情感,又深化了主题。
1.《回忆我的母亲》中,朱德写到母亲同情穷苦农民。本文亦有所涉及,请简要概括事件。
2.文章结尾说:“大姨妈——我亲爱的妈妈,女儿永远敬重您,怀念您。”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