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名师马恩来老师退休会上的讲话

马恩来终于退休了。（大家笑）

本来今天下午家里有点事，已和马恩来说好我下午三点半左右到这里参加他的这个退休活动。后来考虑到，来晚了，马恩来会不高兴，（大家笑）因此还是决定提前来，说完祝贺词再回去，但刚才得知，今天会议的主要组织者福田区语文教研员因病临时缺席，我中途就不提前退席了，散会再走，餐叙我就不参加了，因为最近体检血压很高，连续监测半个月，每天收缩压都在150左右，有时更高达160甚至180，绝对不能喝酒。

首先要祝贺马恩来终于退休。

为什么用”终于”这个词呢？就是马恩来退休时，身体还很好。这个我认为最重要，其他功名利禄还要排后一点谈。对我们这些老同志，身体好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从最功利的角度说，退休了，身体好是最重要的一个资本，后面多活一年，退休金也有20万，没有20万，也有18万吧马恩来？（大家笑）

我和马恩来相识已快20年了。我和梅林中学有缘分。我1999年11月份来深圳市教研室工作，当时住的周转房，就在梅林中学大门口对面很近的地方。2000年上半年，深圳市高中语文学科在西丽湖召开高考备考会议，当时看得出来马恩来想结识我，但似乎又还不太敢主动接触的样子。是马恩来在梅林中学的语文组同事，也是他在湖南邵阳一中教高中时的学生王兴带着他来和我认识的。那天中午会议休会午餐时，按规定没有酒，马恩来自己掏钱下楼到小卖部买了两瓶劣质白酒上来，（大家笑。紧靠我坐在我左手边的马恩来的学生、刚升任福田区莲花中学副校长的王兴笑着插话道：“这个我作证，是18块钱一瓶。”）马恩来逼我喝白酒。我在珠海工作的时候，是一点酒也不喝的，但那年在西丽湖，我的第一次硬是献给马恩来了。（大家笑）自此始，马恩来在晚自习后，常常带着一帮老师，到我住的周转房楼下，给我打电话要我下来，和他们一块儿吃八块一斤的水煮鱼，喝啤酒，交流谈心，给当时刚调来深圳孤寂的我带来不少温暖。

这么多年过去了，刚才陈祥俊主任（堂按：陈祥俊先生是深圳市福田区教研中心原主任，搞语文的出身，已退休两年）讲话，谈到他和马恩来之间曾有的较尖锐的矛盾，就是有次马恩来在福田区评什么工作室没有评上，马恩来跑到陈主任办公室朝陈主任发飙，还扬言要找领导状告陈主任。我和马恩来相识快20年了，有没有矛盾呢？矛盾是肯定有的，就是亲兄弟也有打架吵架的时候。其他朋友也好，马恩来和我之间也好，也有争论的时候。当然多数时候，是我由于有又急又直的脾气，脱口而出对他说的话较重，但他都听着。当然，马恩来也有把我搞得尴尬、很烦的时候。比如深圳市首批教育科研专家工作室之程少堂语文味工作室首期开班暨开题会，我安排他作为工作室成员代表发言，马恩来在讲台上离题万里，率性而言，大讲特讲我个性怎样怎样强。会后我跟他说，我不看你年龄大我一点，我一把把你从讲台上扯下来。（大家笑）不过我感到庆幸的是，我和马恩来相识交往这么多年，虽然都很个性，但到他今天退休，我们的关系却终于还没有破裂。（大家笑）这个不容易啊。这个不容易，因为很多关系已经破裂了，很多看起来牢不可破的关系，在你即将退休的时候，就开始破裂，这是规律吧。刚才陈祥俊主任也说，他退休后到福田区一所小学去办一件事，走到校长办公室，以前对他很客气的校长，既不请陈主任坐一坐，也不给他倒点水。（堂按：转头对坐在我右手的陈主任）我说陈主任啊，人一走茶就凉，有奶便是娘，你有用时热乎你，你对他没用了就疏远你，这样的人多得很不是。我忽然想起一些算命的网站，对57、58、59岁的人，不管你属相是什么，算命网通常都有一个说法，就是人际关系变坏。（大家笑）为什么算命网会给快退休的人都说上“人际关系变坏”这么一句呢？我认为这也是客观规律的反映，人情冷暖如此，世态炎凉如此。

我很同意刚才几位领导对马恩来的评价。我和马恩来之间相互比较熟悉，马恩来比较率真，比较急躁，有时暴躁，大多数情况下是个比较讲义气的人，大约的确也是不会害人的人。马恩来的性格和我有不少类似点，要了解马恩来和我这样的人，不需要花很大的功夫。当然，我比马恩来简单一些，马恩来比我要贼一些。若干年前我为马恩来的一本书写过一篇“深圳纸贵”传诵一时的序言《老马是头好马——马恩来印象（序马恩来专著）》。现在我偶尔为人写序，就写不出当年这样的好序言来了。原因一是我没有当年的激情，二是写序的外在环境、对象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我那篇“著名”的序言《老马是头好马》有很多生动的细节，其中最有名的细节是，2001年，我带马恩来到香港中文大学参加一次对方邀请的，不仅免费而且还发了900元港币零花钱的语文教学方面的国际学术会议，晚上我住304房，马恩来带着他年轻漂亮的夫人住在我头顶的404房，我睡得早，马恩来带着夫人到维多利亚港湾浪漫，晚上回来，我楼上房间里接连不断的莫名其妙的一些声响，搞得我失眠呵呵。（大家笑）

马恩来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人，他对生活，对恋爱，激情饱满持久，对事业也是激情饱满持久。

刚才说了，马恩来是一个对生活，包括对恋爱，对事业，都激情充沛的人。相比较而言，马恩来对恋爱的激情可能保持得更持久。长得不够帅的马恩来，恋爱经验那是相当丰富，（大家笑）从年轻时到现在都保持对恋爱的激情，这个并不容易。在事业上，马恩来40岁以前在湖南工作我不太了解情况，但推测他那时的注意力和时间精力，可能放在恋爱上居多。40岁以后来深圳工作，马恩来对事业一直保持充沛的激情，一直保持突破平庸的冲动。我认为，对事业长期保持充沛激情，是一个人素质高的重要的甚至是核心的体现。大丈夫尤当如是。刚才会议主持人老师说我是对马恩来影响很大的人。我想是不是应该这样说，我和马恩来互相影响吧。（王兴插话：“还是你影响他。”）即使马恩来和我不认识，马恩来也有可能做出不错的学问来。不过，由于我是一个数十年心无旁骛激情浇注高度专注专心于学问的学者，而且是一个对学问追求很高的人，马恩来长期在我这个圈子里，多少会受到一些学问氛围的濡染，浸润。马恩来及其带领的梅林中学语文组，是语文味课题最早期的一批骨干与核心力量，语文味网也是在梅林中学开始筹建的。马恩来最早发表的教研文章，可能是关于语文味的那篇。此后他经常有文章发表。14年前，他成为梅林中学建校以来迄今为止各学科唯一的深圳市学科带头人、市名师，当时我是深圳市语文学科带头人评委兼组长；去年，当他离退休还只有10个月的时候，他又评上梅林中学唯一的中学正高级教师，我又是这次高中语文学科正高级职称评委兼组长。可见我和马恩来之间是剪不断的。时间与事实说明，马恩来确是有所成就。我说一生保持恋爱激情不容易，长期保持对事业的激情，这个更不容易，爱情与事业两不误，那更是难上加难。很多中小学教师评上中学高级职称之后就不求上进了，上班上完课在网上逛逛淘宝，股票热时炒股票、炒房热时炒房子，然后有荣誉有好处的时候还要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地去明争，去暗抢。我看某国当下评选进评什么的，就是一个字：抢！抢得赢的为上，而不是凭真本事。但马恩来确是做了不少事情。要说马恩来比今天会场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聪明些，我绝不相信。我所了解的马恩来和我们一样在智力上是正常人，不笨，也不是天才。多少中小学老师到退休时，什么都没有，当然我不是说一定要有一个正高级职称什么的，而是说要留点精神财富下去。我在大会小会包括在我的工作室多次讲过，很多年轻老师都没有马恩来对事业的激情。马恩来搞的《时评语文》，据他说受我负责命制的深圳市高考语文模拟试题上时评文章的影響（堂按：我负责命制的从2000年开始每年两次的深圳市高考语文模拟考试的试卷上，每一次都至少有一篇时评文章，而且我选的文章思想都很先锋，曾引起广泛关注），你要说马恩来的《时评语文》这个东西有很高水平，那倒不是，但《时评语文》是个东西啊，搜集整理要花费很多时间与精力，要不你搞一个给我看看？《时评语文》是马恩来50岁以后做的吧？（王兴插话：55岁以后做的。）马恩来在50岁之后学问还有长进。我希望梅林中学马恩来这个“唯一”，尽快变成“唯二”“唯三”。endprint

经常反复听到一些发言的同志讲，希望你退而不休。我理解这种套话这种陈词滥调背后的善意，但不太赞成这句话。退休退休，退就要休。退而休，不仅是人生节奏，而且于己于人于社会都有好处。伟人某某某，他要是1956年64岁前退休了，他老人家不是近乎完人吗？国家不是也能少点折腾？他自己不是也能多活几年？（大家笑）我认为，大丈夫处世，玩儿事业时敢于对人说，我们来玩儿，看谁能倾情持久投入甚至为事业拼命，把事业玩儿到最漂亮的境界；玩儿事业玩儿到一定时候又敢于说，从今而后，我不和你们玩儿了，我要自己和自己玩儿去，远离江湖，头也不回。兼具这两种风度，才够范儿，恋栈或恋战，都不够酷。有人说人生四个20年，第四个20年最美好。第四个20年最美好是因为前面60年我们都要为功名利禄拼搏，是单位人、社会人，最后一个20年，才可以从心所欲不逾矩，从社会人变成真正的自然人[1]。（马恩来插话：自由人吧？）不是自由人，是自然人。有段子说，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没钱，而是钱在，人不在了。像马恩来这样，经济条件本来不错，深圳的房子有几套，该退而休，享受人生。我也快要退休了，最近有的网络人才公司反复联系我，开出年薪30万到50万价格，我就是不卖，我老伴说，这个钱是不少，但不要干，奋斗一辈子，事业够了，该享受享受人生了，退休后凭退休金钱够花了。我觉得这种退而休的人生观可能更值得提倡。当然，退休后只要你有兴趣，学问能有条件做得更好，但那时做学问就完全没有外在的压力了。

今天马恩来终于退休了，我也快退了，我们1950年代后期出生的这批人，都进入了退休的窗口期。我们这代人，回头一看这六十年，虽然少不了风风雨雨，有时还有凄风苦雨甚至狂风暴雨，但人生、心态和精神，基本上是一个春天的状态吧。

再次预祝马恩来退休以后，尽快步入人生包括爱情与事业的第二春！（大家笑）

补记：由于这次活动的主策划、福田区语文教研员老师身体有病，临时缺席这次活动，我就没有中途退场，会后又临时决定留下来餐叙。餐叙时，我和著名书法家朱建斌先生相邻而坐。我对朱建斌先生说，我退休了就休息，退休前我搞学问，退休后不搞学问了。朱建斌先生接话头道：“退休后别人搞你的学问。”过去，我在文章中确曾多次写过“退休前我心无旁骛激情浇注数十年于学问，退休后我原则上不再搞学问了，我等着写我的博士论文诞生”这个意思。我在手机有道云客户端记下“退休前我搞学问，退休后学问搞我”这句话，并给朱建斌先生看，顺便对他说，我退休时，今天这种活动不一定搞了，但请你帮我把“退休前我搞学问，退休后学问搞我”这句话写成条幅送我。朱建斌先生说：“没问题，必须的。”

注 释

[1]我这里用的是道家自然人概念，同时跟社会学中与社会人相对应的自然人概念的意涵大體相当，是为了幽默。这里用自由人没有幽默感。怎么幽默，我不说。

（作者介绍：程少堂，广东省深圳市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语文味教学法创始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