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我的意思吗

2018-01-25 13:35杰弗里·阿彻
译林 2018年1期
关键词:斯莱特关员莎莉

〔英国〕杰弗里·阿彻

“如果你想知道号子里有什么新闻,找我就行了,”道格拉斯说,“懂我的意思吗?”

这样的人每座监狱里都有一个。在北海监狱(英国男子开放式监狱,位于林肯郡。开放式监狱是西方国家的监狱类型之一,那里没有围墙、铁窗、看守等限制设施或人员。开放式监狱始于19世纪后期的瑞士。——译注),这个人的名字叫道格拉斯·哈斯莱特。道格拉斯1米82,有着一头浓密的黑色鬈发,鬓角处已经开始变灰,腆着个大肚子。道格拉斯所理解的锻炼身体就是从图书馆(他是那里的管理员)走到一百米外的食堂,一天三次。我觉得,他在脑力方面的锻炼大概也是这样的频率吧。

很快,我就发现他是个聪明的家伙,善于计谋,喜欢掌控别人,但同时也懒。不过呢,这些特征在那些惯犯身上很常见。每次到了一座新监狱,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够搞到新囚服,住进最好的囚室,得到工资最高的工作,而且,他一定能搞清楚自己要和哪些囚犯——更重要的是,哪些狱警——站到一条线上。

这座监狱里关押着四百多号人,但图书馆却很少出现人满为患的情况。我在空闲的时候,常常泡在图书馆里,因此道格拉斯很快就把自己进监狱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在监狱里,有的犯人一听说你是个作家,立即把嘴封得死死的,但也有犯人见了你就滔滔不绝,说个不停。道格拉斯就是后者,虽然图书馆到处都贴着“禁止喧哗”的提示牌。

道格拉斯离开学校的时候十七岁。在此前他参加的多种考试中,唯一获得通过的是驾照考试——一次就通过了。四年后,他又获得了货车驾驶资格。很快,他就找到第一份工作:货车驾驶员。

但是,道格拉斯很快就失望了:货车驾驶员挣的钱太少。他往返于斯利福德(林肯郡的一座城市。——译注)和法国南部之间,搞长途运输,去的时候运的是豌豆和球芽甘蓝(甘蓝种中腋芽能形成小叶球的变种,原产于地中海沿岸,以鲜嫩的小叶球为食用部位。——译注),回来的时候常常是空车,所以赚钱很少。欧盟林林总总的规则条款弄得他晕头转向,于是,他就认为自己不应该交税。他责怪法国人制定的繁文缛节太多,责怪法国的工人党政府制定的惩罚性关税。终于有一天他因逃税被抓了,当法庭命令他偿还以往所欠税款时,道格拉斯依然觉得自己没有责任,错的是其他人。

法庭的执行员没收了他所有的财产——除了他的货车,因为这辆车是他分期付款买的,当时还没有付清余款。

道格拉斯正准备调整心态,老老实实地去做个货车司机,同时加入领取社会救济金的行列,这时,好像老天要给他补偿一样,而且还不要他付出什么努力,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主动来找他了。当时他在马赛(法国南部港口城市。——译注)停好货车,正在港口的一家快餐店里吃早饭,这个人一言不发地坐到了他旁边的那张桌子上。此人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格拉斯饶有兴趣地听着,反正他已经把车上装的豌豆和球芽甘蓝全部卸在了港口,指望马上就要空车返回英国了。陌生人告诉道格拉斯,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替他送香蕉到林肯郡,一周送一次。

需要指出的是,道格拉斯在答应那人的时候还是有所顾忌的。他向他的新老板明确表示,自己坚决不愿运送毒品,运送非法移民的事儿也免谈。和这座监狱里的许多犯人一样,道格拉斯是个极右分子,很不喜欢移民。

那人要求的卸货地点是林肯郡偏僻乡间的一个摇摇欲坠的马厩。道格拉斯到达那里之后,收货人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有25 000英镑的现金。收货人甚至都没要他帮着卸货。

一夜之间,道格拉斯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样跑了几趟之后,道格拉斯的这个“兼职”开始正常化:他每周都开车去一趟马赛。尽管如此,他在一周里挣的钱却比他以前一年里赚的钱都要多。

有了外快之后,道格拉斯决定,第一件事就是搬出欣顿路的那间地下室公寓,然后在不动产市场投资。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当地房地产公司的一名年轻女士领着道格拉斯在斯利福德看了几处房产。女士名叫莎莉·麦肯齐,领着道格拉斯看房的时候,她一直在纳闷,一个货车司机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些房子。

道格拉斯最后看中了斯利福德郊区的一座小别墅。他掏出大把现金支付了定金,这让莎莉吃惊不小;当道格拉斯向她提出约会的请求时,简直把莎莉吓了一跳。

但是,六个月后,莎莉搬到了道格拉斯的小别墅里,两人同居了。但此时她还是忧心忡忡,因为她不知道道格拉斯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道格拉斯的暴富产生了一些他没有想到的问题。如果你每周都有25 000英镑的收入,却又不能在银行开户存进去,或者每个月向房屋信贷互助会(一个管理住房公积金的基金与信贷组织,可以办理储蓄及贷款业务。——译注)的账户上打款,你也会头疼的。欣顿路的地下室公寓换成了乡间别墅,二手福特车换成了奔驰六轮货车。每年在布莱克浦(也称黑池,英国中部城市,是英国最受欢迎的海滨度假胜地。——译注)的快捷酒店住上几天的简单度假,现在已经升级为在阿尔加维(葡萄牙南部旅游胜地。——译注)租上一座别墅,小住个十天半个月。葡萄牙人似乎很乐意收现金,不管是哪种货币。

一年后,他们第二次去阿尔加维度假的时候,道格拉斯单膝跪地,向莎莉求婚。他掏出了一枚钻戒,钻石有橡子般大小——道格拉斯是个很传统的人。

道格拉斯一年才挣25 000英镑,他如何能维持这样的生活?很有几个人心中想不明白,其中也包括他的妻子。“这是我加班的奖金。”每次莎莉问,道格拉斯都这样回答她。莎莉觉得很奇怪。作为哈斯莱特夫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周只工作几天,哪里有什么加班。但是,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对这件事也感興趣,她可能会永远被蒙在鼓里。endprint

马克·凯恩是英国海关的一名年轻关员,但他不甘于现状,总想做出点成绩来。机会终于来了:线人告诉他,道格拉斯运进来的货可能不仅仅是香蕉,于是,马克决定查一查,看看道格拉斯到底在干什么。

这一天,道格拉斯像往常一样完成了一周一趟的马赛之行,在通过海关的时候,马克·凯恩先生叫他把货车开到旁边停下。道格拉斯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将单据交给关员。货单上只有一项——香蕉,一共有五十箱。年轻的关员逐一开箱检查,查到第三十六箱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当他打开第四十一箱的时候,这才知道线人的情报是准确的。箱子里塞满了万宝路、丝卡等牌子的香烟。等马克·凯恩先生打开最后一箱的时候,他所查获的走私商品的市面价值估计已经超过了200 000英镑。

“我不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道格拉斯告诉他的妻子,她相信了他。道格拉斯把同样的话对他的辩护律师团队说了,他们也愿意相信他。于是,同样的话第三次说给陪审团听,但是,陪审团不相信。道格拉斯的辩护律师提醒法官,他的当事人哈斯莱特先生是初犯,而且他的妻子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法官面色严峻,一声不吭,最后判了道格拉斯四年监禁。

道格拉斯在狱中的第一周是在戒备森严的林肯监狱里度过的,但是,等他填完了入狱情况调查表之后,事情发生了转机。他不吸毒、没有暴力倾向、没有犯罪前科,因此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开放式监狱。

在北海监狱,正如我前文所说的那样,道格拉斯主动要求到图书馆工作。当然他还有其他选择,比如在养猪场、厨房或商店里干活,或者打扫厕所。道格拉斯很快发现,尽管这座监狱里有四百多名犯人,来图书馆看书的人寥寥无几。入狱后,他的收入从每周25 000英镑降至12.5英镑,在这12.5英镑里,他还要花上10英镑来买电话卡,因为他要和有了身孕的妻子联系。

道格拉斯每周给莎莉打两次电话——在监狱里,你只能往外打电话,外面的电话是打不进来的。在这两次的电话里,道格拉斯向妻子再三保证,一旦出狱,他就做一个守法公民,再也不找法律的麻烦了。莎莉听他这么说,十分欣慰。

在道格拉斯入狱的这段时间里,尽管孕期一天天临近,大腹便便的莎莉还是没有丢掉房地产公司的工作,甚至还把道格拉斯的货车租了出去。

道格拉斯有一件事瞒着妻子。在监狱里,其他犯人都在看《花花公子》《太阳报》,道格拉斯每天晚上的枕边读物则是《货运周刊》《物流与市场》。

一天,当他看《货运周刊》的时候,看到了他正在寻找的信息:一辆四十吨的二手货车,美国产彼得比尔特牌,驾驶座在左边,以极低的价格出售。道格拉斯花了很长时间——反正他现在时间多的是——思考彼得比尔特这辆货车可以在哪里做暗格。图书馆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在《货运周刊》上画图纸,然后找了一把尺子,测量万宝路香烟的准确尺寸。一番计算之后,他意识到,如果用彼得比尔特走私香烟,收益可能要小得多,但至少他不会被海关逮住。

一周净赚25 000英镑,还不用交税,但从监狱出来之后找到的工作一年的收入只有25 000英镑,而且还是税前——这是大部分罪犯,特别是毒贩,都要面临的困境。

距离刑期结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道格拉斯打电话告诉妻子,让她把他那辆顶级的奔驰货车卖掉,再加上一点钱,换成他在《货运周刊》上看到的那辆二手彼得比尔特十八轮货车。

莎莉第一次看到彼得比尔特货车时,实在想不通丈夫为什么要把那辆漂亮的奔驰车换成这样的巨无霸。但后来她接受了丈夫的解释:换了车之后,从斯利福德到马赛,他就不用停下来加油了。

“可你买的是一辆左舵货车。”

“别忘了,”道格拉斯提醒道,“整个行程当中最长的一段是从加来(加来位于法国北部,北与比利时接壤,与英国隔海相望。法国和中国一样,汽车的驾驶室在左边,靠右行驶。——译注)到马赛。”

道格拉斯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是模范囚犯,因此四年刑期只服了一半就提前出狱了。

在出狱的那一天,他妻子抱着十八个月大的女儿凯莉在监狱门口等他。莎莉开着那辆旧欧宝汽车,回到斯利福德。下车后,道格拉斯高兴地看到那辆二手货车停在他家小别墅旁边的空地上。

“可是你怎么没有把我的奔驰货车给卖掉呢?”他问。

“价钱谈不拢。他们的出价太低了,”莎莉说,“所以我又把它租给别人一年,这样至少我们能拿点租金。”道格拉斯点点头。他看到这两辆货车的车身擦得铮亮,检查了引擎之后发现两辆车的车况都很好,心里十分高兴。

道格拉斯第二天就开始跑长途运输。他再三向莎莉保证,坚决不犯上一次的那种错误。出发前往马赛之前,他从当地农民那里买来豌豆和球芽甘蓝,把车装得满满的,回到英国的时候,车上装的是香蕉。

马克·凯恩最近刚刚得到了提拔,他对道格拉斯仍然不放心。但是,尽管他经常叫道格拉斯靠边停车,接受抽查,看看他从马赛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可不管他撬开多少只箱子,都发现里面装的是香蕉。马克虽然不相信道格拉斯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仍然不明白其中的奥秘。

“您饶了我吧。”道格拉斯说。马克这次又把他在多佛给拦下了。“难道您看不出来,我的生活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吗?”

马克没有理睬他。他不相信道格拉斯。他觉得他还在走私香烟,只是一时还找不到证据。

道格拉斯走私的新手法一般人做夢也想不出来。虽然他现在一周只能赚10 000英镑,但至少他不会被抓住了。莎莉吸取了道格拉斯以前逃税被抓的教训,把两辆货车的账目记得清清楚楚,时时更新,保证道格拉斯的纳税申报单每次都填写正确无误,而且及时交税,每次欧盟出台什么新规定,他们都遵照执行。但是,关于自己的这个不用交税的收入,道格拉斯没有告诉妻子。

一个周四的下午,道格拉斯在多佛清关之后,将货车开进了附近的加油站,准备加满油之后继续北上,返回斯利福德。跟在他货车后面的是一辆奥迪。货车在加油站里停下,后面的奥迪车司机也下了车,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脏话,因为他觉得这巨无霸加满油很慢,他要等好长时间。但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货车司机只花了几分钟就把加油枪放回原处了。道格拉斯驶出加油站,后面的那辆奥迪开上前去加油。马克·凯恩先生看到了大货车车身上的名字,知道那是道格拉斯的车,顿时起了疑心。他检查了加油站的油泵,发现道格拉斯只加了33英镑的油。马克盯着那辆十八轮的货车绝尘而去,知道这么点汽油只够道格拉斯开二十几英里,然后又要停下来加油。endprint

凯恩先生只消几分钟就追上了道格拉斯的货车,他远远地跟在后面,不让道格拉斯发现。货车行驶了20英里之后,道格拉斯又开进了一家加油站。等道格拉斯离开加油站之后,凯恩先生上前看了一下油泵——34英镑。这只够道格拉斯再开20英里。道格拉斯继续朝斯利福德前进,马克·凯恩掉头返回多佛,脸上带着微笑。

到了下一周道格拉斯从马赛返回的时候,凯恩先生叫他靠边停车,道格拉斯心里一点儿也不慌张。他知道车上的每一只箱子都像货单上写的那样装满了香蕉。但是,海关的这位老兄没有叫道格拉斯打开货仓门,而是拿着扳手绕着货车走了几圈,最后来到巨大的油箱前,挨个敲了起来,听听声音。不出凯恩所料,当他敲到第八只油箱的时候,发现声音有异。海关的工作人员花了几个小时才把货车两侧的八只油箱拆了下来,结果发现只有一只油箱里装了半箱油,其余七只油箱里藏着货值超过100 000英镑的香烟。

这一次法官没有从轻处理他。道格拉斯被判处六年监禁,虽然他的律师一再求情说他的第二个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道格拉斯违背了自己的诺言,这让莎莉十分震惊,因此当他向她保证说自己一定再也不干了的时候,莎莉没有相信他。丈夫入狱的第一天,她就把那辆十八轮的大货车租了出去,到房地产公司上班去了。

一年后,莎莉在填写纳税申报单的时候,发现除了自己作为房产中介获得的收入,其他方面收入仅仅增加了3000英镑多一点。

莎莉的理财师建议她将小别墅旁边的那块空地买下来,一来是因为她家的货车每天晚上都停在那里,二来可以用来避税。“购买停车场,”理财师解释说,“这是合法的商业支出。”

这时的道格拉斯的六年监禁才刚刚开始,他又回到了监狱图书馆管理员的岗位上,一周挣12.5英镑,所以他根本没法在购买停车场这件事上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是,一年之后,包括她做房产中介获得的奖金在内,莎莉的纳税申报额变成了37 000英镑,道格拉斯惊讶万分。这一次,莎莉的理财师建议她再买一辆货车。

道格拉斯最后只服了一半的刑期,坐了三年牢就出来了。莎莉还是开着那辆旧欧宝汽车,来到监狱门口接他,九岁的女儿凯莉系着安全带,坐在后排座位上,旁边是她三岁的妹妹萨蔓莎。道格拉斯服刑期间,莎莉一直没有让两个女儿来探望父亲,因此当道格拉斯第一次抱起萨蔓莎的时候,她号啕大哭。莎莉告诉她,这个陌生的男人是她父亲。

回去之后,一家人吃了一顿欢迎宴。莎莉这时才告诉道格拉斯,在理财师的建议下,她开了一家名为“哈斯莱特货运”的有限责任公司,第一年的利润就达到了21 600英镑,于是她又买了两辆货车。莎莉告诉丈夫,她正在考虑辞去房地产中介的工作,成为这家新公司的全职主持。

“主持?”道格拉斯问,“这是什么意思?”

道格拉斯很乐意让莎莉管理公司,只要莎莉让他在这家公司开货车就行。本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大家都会有一个好结果,但有一天,马赛的那个男的又找到了道格拉斯。道格拉斯一直很纳闷的是,这家伙好像从来没被抓起来坐牢。这次他信心满满地对道格拉斯说,他想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没有任何风险,而且,这次道格拉斯的妻子绝对不会知道。

幾个月过去了,道格拉斯一直没有答应这个法国人。但是,有一次他去赌博,输了一大笔钱,因此最后还是屈服了。他暗暗告诉自己,只跑一趟就收手。马赛的那个法国人见他答应了,笑着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装着12500英镑。

哈斯莱特货运公司在莎莉的管理下,名声和业绩持续增长,同时,道格拉斯又习惯了那种手上有大把现金的生活,而且这些现金和公司的资产负债表无关,还不用交税。

有一个人仍然在密切关注哈斯莱特货运公司,特别是道格拉斯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就是马克·凯恩,他现在已经是海关反走私执法大队的一员。他每天都看到道格拉斯开货车通过多佛海关,车上满载着豌豆和球芽甘蓝,前往马赛。但是,让马克·凯恩不解的是,他从来没看见道格拉斯从多佛海关回来。这让他很着急。

凯恩先生检查了他做的记录,发现哈斯莱特货运公司现在每周有九辆货车开往欧洲各地,公司的主席莎莉·哈斯莱特名声极佳,所有和她打交道的人,无论是她的客户还是海关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但是凯恩先生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道格拉斯不从他的海关入关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凯恩先生经过一番秘密调查,发现道格拉斯还是在马赛卸他的豌豆和球芽甘蓝,然后装上香蕉。但是,这其中有一个微妙的变化:他现在返回的时候从纽黑文(东萨塞克斯郡港口城市,南临英吉利海峡。——译注)走。凯恩估计他这样走的话,至少要多走几个小时。

在英国,海关的工作人员每年都可以有一个月时间到另一个海关去工作,这样可以为未来的升职加分。凯恩先生去年已经到希斯罗机场海关工作过一个月,今年他决定到纽黑文港海关去一个月。

凯恩先生在纽黑文港耐心等待道格拉斯的大货车的出现,但是一周过去了,他没有看到它的影子。到了第二周的最后一天,他终于发现他的老对手正在一艘轮渡上排队,等待下船。道格拉斯的货车一开到码头上,凯恩先生就躲到楼上的工作人员办公室,端了一杯咖啡,走到窗户旁观察下面的情况。他看到道格拉斯的货车在检查线前停了下来,但两名当班的关员朝道格拉斯挥挥手,叫他赶紧通过。凯恩先生没有急着冲下楼,拦住道格拉斯,而是让他上路继续往斯利福德开去。凯恩先生又等了十天,道格拉斯的货车又出现了。他注意到一切照旧,道格拉斯的货车顺利过关。凯恩先生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

五天后,道格拉斯又从马赛回来了,经过纽黑文的时候,还是那两名关员值班,他们像上次那样,漫不经心地看了货车一眼就挥手放行了。凯恩先生这时才明白,这绝对不是巧合了。他把观察到的情况向纽黑文的头儿做了汇报。因为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他返回了多佛。endprint

道格拉斯又从纽黑文入关两次之后,那两名关员才被逮捕了。道格拉斯看见五名关员朝他的货车走来,这时,他知道他的那个所谓万无一失的计划已经露馅了。

道格拉斯没有在法庭上浪费时间,为自己做无罪辩护,因为和他分赃的一名关员已经和法庭达成了协议——这名关员供出行贿者,法庭给他减刑。关员说了道格拉斯·阿瑟·哈斯莱特这个名字。

法官判了道格拉斯八年监禁,不管他的狱中表现有多好都不许减刑,除非他愿意支付750 000英镑的罚金。道格拉斯哪有这么多钱呢?于是向莎莉求助。他实在无法面对八年的监狱生活。莎莉只得变卖家产,把别墅、停车场、九辆货车,甚至还有她的订婚戒指都卖了,以便她的丈夫能够满足法庭的要求。

在诺福克的韦兰监狱关了一年之后,道格拉斯被转移到北海监狱。他又一次被派到图书馆担任管理员,我和他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的。

莎莉和她那两个已经长大的孩子每个周末都来看望道格拉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道格拉斯告诉我,莎莉来探监的时候,他和莎莉以及两个女儿并没有商量未来怎么重新开始办公司之类的事情,虽然他已经在他妈妈的墓前发过毒誓,再也不干走私这样的事了。

“开货运公司?你想也别想,”莎莉警告过他,“我已经把你的货车扔到垃圾场去了。”

“唉,我没有资格怪她啊。这些年来,她为我吃了好多苦。”道格拉斯说。图书馆里只有我们俩。“可是如果出狱后她们不让我开货车,我又怎样度过余生呢?我没法活啊。”

我比道格拉斯早几年释放。要不是几年后去林肯郡参加一个文学节之类的活动,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监狱图书馆的管理员后来怎么样了。

我在文学节上演讲完毕,进入了观众提问环节。我看着下面的观众,好像在第三排看到了三张隐约有些熟悉的面孔。我在脑海里搜寻着,却一直想不起来她們是谁。后来有人问我在监狱里写作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所有的记忆都复活了。我最后一次见莎莉大概是在三年之前,当时她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叫凯莉,还有一个叫……萨蔓莎。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我和观众们一起去喝咖啡,这时,莎莉和两个女儿走了过来。

“你好,莎莉。道格拉斯怎么样了?”她们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就问道。先发制人,这是那些政客常用的一招。果不其然,她们都没想到我的记忆这么好。

“他退休啦。”莎莉说。她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

“可是他比我还年轻呢,”我说,“之前他逢人便说自己出狱后要干这干那的。”

“你说得没错,”莎莉说,“可是他的确是退休了。哈斯莱特货运公司现在由我和两个女儿管理,另外还有幕后的工作人员二十一人,不包括货车司机。”

“你看上去干得不错啊。”我没话找话说。

“显然你不看报纸上的经济版。”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我和日本人一样,”我说,“每次看报纸的时候都是从后往前看。这么说来,我的这个习惯害了我啊。我错过什么重大新闻了?”

“我们去年上市了,”凯莉插话说,“妈妈是董事会主席,我负责会计,萨蔓莎负责管理货车司机。”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们总共大概有九辆货车吧?”

“现在已经有四十一辆了,”莎莉说,“我们去年的营业额达到了500万。”

“道格拉斯在公司玩的是哪一块呢?”

“他呀,他玩高尔夫,”莎莉说,“这样他回家的时候就用不着经过多佛,或者,”她叹了一口气,加了一句,“或者纽黑文了。”

这时,她的丈夫在门口出现了。

道格拉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搜寻着室内,找他的家人。我朝他挥挥手,他注意到我,也朝我挥手,然后慢慢向我们走来。

“我们现在有时候还让他开车送我们回家。”萨蔓莎笑着低声说。这时,道格拉斯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和前狱友握了手,互致问候。这时,莎莉和两个女儿已经喝完了咖啡,于是,我送他们一家人出去。在往停车场走的路上,我终于有机会和道格拉斯说几句话了。

“刚才我很高兴地听说哈斯莱特货运公司的生意红红火火啊。”我主动说道。

“这都要归功于我的经验,”道格拉斯说,“别忘了,他们知道的那些都是我教的。”

“凯莉告诉我,公司已经上市了。”

“这都是我长期计划的一部分。”道格拉斯说。这时他的妻子已经坐到了汽车的后排座位上。他转身朝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说:“老兄,目前有好些人都在围着我转来转去,想找我的碴,所以,在不久的将来,如果我的公司被人收购了,你不要感到惊讶。”道格拉斯走到驾驶座一侧,拉开车门,就在要上车之前,又说了一句:“目前的股价不高,这是你赚钱的机会。懂我的意思吗?”

(钱云华: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邮编:214206)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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