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
樱花深藏在樱树的皮下,挤挤挨挨,如一群赤裸的婴儿;
你坐进城市的树洞里,
假装一动不动。逍遥津的湖边,时而晃动、时而静止的
风景,嘎嘎地转换。
你顺从它们,预备去更换新的衣服、鞋子,更换新的手机,
——屏幕保护程序仍在不间断地运行,
那尚处于褶皱之中的樱花,鼓荡着它自己,虽置于湖水的揭露之下,仍在
伸展绵绵的情意。
季节逐渐枯萎。下午茶时分,一架蜂窠,孤零零地
悬挂于高架桥下。
如出自密室里的神奇酿造,不可说;蜜囊、膜翅与飞行均不可描述。
拥堵实出于人的感受。嗡嗡制造出的紧张,
让群情莫名地激昂,
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喝粥,吃酒,继续抒情,
当酒杯碰撞酒杯,你的皮鞋
不慎踩向一截老化的橡皮水管,
空间里爆出一阵大笑,液体般迸绽,瞬间把一些人傍晚的生活
淋得透湿,
这软塌塌的、笑的声波,能够传递多远?
在秋天,树竭力放大自己累累的一身伤口,以解释
他人的作恶,
直至来年,伤口终被称谓为花。
树还弯曲成
栋梁或拐杖,
独木桥,独木舟,彰显生之孤凄。
然而并无济于事。群猴晃荡,
挑逗层层树叶,此时正在缩向体内。
当终于进而可以拨弄一颗颗的果实,谁
能够确证自我在泥土中的漫长生长,又如何确证
还有一个自我曾被自身之兽暗中拱动过?
锅形的卫星接收天线,把你的脸、脖子、衣服,
分别塞进不同的频道,
再杂烩。
有的相距过于遥远。嫁接到你生涯当中的
那几枚果子,
依然是彩色的,但铜已经锈蚀。
传输信号的软管被用作晾衣服的绳子,
也可用于绞杀
被反复清算的历史,一本烂账。
女人的影子闪进来,不愿受
规则的约束。酒瓶子被头颅重重地击碎。
我摸索起身,寻找开关,
想把自己摁亮。一记锣鼓猛然响起:
哐!收盘。
“你知道吗,仅仅蜀山区,平均
每天就有一名自杀者。”和气的詹警官抽着烟,
告诉我。
一抬头,轻飘飘的语言
这一次是从三十四楼纵身跃下。不知道又因为什么。
万古仍在抒情。生活瘆人的细节,
籍籍无名地消沉,语言趋于
安静,一切有为法,终如梦幻泡影,
我多么爱流云,爱这城市规划的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