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立中
减税依然是今年“两会”的热点话题。今年降低企业税费还有一定空间,主要还是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以及各种各样的收费
“企业税负”、“税费之痛”——俨然成为今年“两会”热门话题。比较往年“两会”的代表们热衷于谈“天气”,税收尚属于经济范畴,也远非太过敏感,而且企业家代表关注度历来都较高,又多涉及民生,多点声音并无大妨。3月2日,在全国政协十二届五次会议新闻发布会上,针对部分中国企业不堪“重税主义”之苦问题,大会新闻发言人王国庆称,企业对税费的“痛感”特别敏锐,企业感觉到的实际负担较重,去年减税5000亿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具体到每个企业,获得感肯定有差异。据有关部门统计,在总体减少的情况下,目前还有1.6%的纳税人税负有所上升。王国庆称,各种不合理收费转嫁到企业身上,企业感到的实际负担就重了。
2016年底,一则关于中国企业“死亡税率”的说法引发了广泛热议。其起因来自于一向低调的国内著名企业家和慈善家曹德旺接受媒体采访时声称的“福耀玻璃最近在美国投资6亿美元开设了工厂,并准备把其投资逐步转移海外。”据说曹德旺的福耀玻璃“出走”美国的原因是地价、能源、劳动力等实体经济的成本差异。按照曹德旺的说法,“中国制造业的税负比美国高35%”。而“死亡税率”说则是由天津财经大学财政学科首席教授李炜光首先提出的。李炜光教授最近在多个场合直言不讳地批评中国企业税负过重,40%的高税负对中国企业意味着死亡,故可称得上“死亡税率”。
毫无疑问,中国房地产业是重税主义乃至“中国式收费”泛滥的重灾区。现实中,我们不要老是觊觎把房地产经济往“虚拟经济”上推,也不要过分夸大强调房地产经济的金融属性,然后再顺便狠狠踏上一只脚。炒房子有虚拟的成分,造房子怎么能是虚拟的呢?钢筋水泥这是实打实的东西。房子涨价了,有些人在房子上面赚到钱了(实际上只是账面上的),就认为整个房地产行业是虚拟,这种认识显然是不正确的。房地产经济如果不离开其基本属性(“房子是用来住的”),原本就是地地道道的实体经济,而且是跨行业链的实体经济,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房子的税负本身已经“重不堪言”,一些人仍然建议对房地产经济实施“苛税于虎”政策,实则是对民生经济、也是对实体经济的公然冒犯。按照国家发展改革委副主任兼国家统计局局长宁吉喆的说法,房子如果只是用来住的,房地产自身需要砖瓦沙石,就是实体经济,如果是用做炒作的,就是虚拟经济。
房地产领域税费负担高达60%以上,算上各类规费、杂费,房企税费支出大致是净利润的2倍左右,这些都是由多个三方来源的数据事实做依托的。房地产项目开发过程中到底有多少杂费?恒大集团曾经对公司有投资项目的全国130多个城市的审批状况进行过一个统计。结果发现,从买地到竣工交楼,再到给业主办理房产证,虽然每个城市情况不一,但也少则盖50多个章,多则盖110多个章。几乎盖每个章,都要收费。据恒大统计,收费最少的城市也有37种杂费,最多的有157种。几乎每个政府部门都能找到理由从房地产项目上“揩油”,甚至计生部门也能以检查农民工的名义收费。与法定税费一样,各类杂费最终要转嫁到房价中。各类规费、杂费到底占房价的多少?据恒大统计,按平均值计算,收取的各类规费大约占房价的11%。兰德咨询的统计显示,与房地产开发相关的税费全部加起来,约占房价的20%~25%,有些三四线城市甚至高于25%。
根据世界银行发布的报告,中国企业的平均总税率达到68%,位居世界第12位,这似乎与企业和投资者的现实感受较为吻合。根据TCL董事长李东生的说法,城建、教育附加费等附加税费,占销售收入的比例接近0.5%,约占到平均利润的四分之一,让本来利润较低的企业压力无比大。
此外,很多中国企业,特别是私人企业因为不公平的机会,比国有企业支付了更高的代价去获得土地和融资等,这些企业成本都是无形的。这些非税负担不仅是指为获得资源、土地和融资而支付的实际价格,也包括了政府向企业收取的名目繁多的附加费。而且因为在一些上游基础产业(如电力、通讯、能源)仍为国有企业所垄断,其营运效率过低,造成下游竞争性制造业承担着过高的成本。从业内来看,房地产领域的巨额税费涉及复杂的税负转嫁而更加“隐形”。换言之,几乎所有的税收和苛捐杂费都能通过房价转嫁出去,这是中国房价居高不下的一个非常重要原因。
今年房地产市场仍然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房地产新开工自2016年底有反弹趋势。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目前我国房地产对经济的负面冲击尚未显现。相反,2016年12月全国房地产新开工数据反弹,作为房地产市场重要的领先指标,房地产新开工同比增速达到12.5%,环比提高了近10个百分点,显示今年上半年房地产投资仍不至于拖累经济,这也是中央在楼市中不仅在号召上而且在实际中可以适度收紧杠杆的逻辑,因为有较大的回旋余地。
同时,在消费方面,房地产市场也受到多方面抑制,30个大中城市1月、2月房地产销售平均比去年同期下降23%。考虑到今年房地产市场调控政策持续,与去年火爆销售的情况相比将有所下滑。销售作为领先指标,对投资的影响或将在下半年体现。3月5日,住建部部长陈政高在“两会”上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今年1至2月份乃至刚刚开始的3月,整个房地产市场还是比较平稳的,相信今年也会比较平稳。陈政高还补充说:“建筑业容纳5000多万就业人口,占国民经济总量的6.6%,是纯粹的完全的支柱产业。”
投资,不搞大水漫灌式强刺激。但是,投资、投资再投资,仍然是确保经济增长区间的不变主题,中国经济维稳的不二选择。今年支持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来自基建投资。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字显示,2016年,我国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完成60.65万亿元,同比增长7.9%。按照这一速度,预计2017年全国固定资产投资规模将会达到65万亿左右。由于2016年年至今大量基建项目已然开工,1万多PPP入库项目尚未交付,后期项目落地对投资的带动存在惯性,在积极财政、债务置换及基建专项基金的资金支持下,上半年基建投资足以支持中国经济增长。国家统计局局长宁吉喆认为:“如果我预期的话,中国2017年房地产市场还是能够保持健康发展的,这个我们是有信心的。”
众所周知,刚刚上台的美国总统特朗普已经作出承诺要为美国企业实施大规模减税政策,特朗普除主张将最高联邦企业所得税率由目前的35%降至15%外,并提议对美国企业海外利润一次性征税10%,然后放行,其所得用于投资经济困难的州。特朗普还打算将联邦个人收入所得税由目前的39.6%降至33%。减税是美国共和党的核心价值观,远处不说,自里根那届政府开始,减税就成为里根经济学的一部分,所谓美国“供给学派”的发轫之处。里根政府减税曾引领上世纪80年代全球性的减税运动。这项政策实施后,带来了经济的繁荣,也带来了新技术与信息革命。
固然,特朗普信服嘴巴大气场就大的教条,减税或终将成为美国新一届政府财政政策主旋律。值得警觉的是,美国如果实施规模性减税,将会形成税收“洼地”,让中国经济陷入更大的不确定性。如果再加上接下来美国扬言要实施的高关税、汇率干预、加息以及鼓励资本回流等等,如果形成组合拳,影响确实不可小觑。国家税务总局原副局长许善达建议,对于特朗普的大规模减税政策,中国应该有战略上的应对,包括落实中央提出的降低宏观税负和鼓励创新等措施。实际上,不仅仅是特朗普要用减税刺激经济,全球的主要经济体已经在减税方面做出表态或者行动。比如英国政府已经承诺,到2020年将企业税下调至17%,以促进企业创新。欧盟似乎也有类似打算或准备。
关于营改增,我此前曾在多篇文章中指出,营改增主要解决的问题是税制完善,力图保持税收的中性原则,而非减税(或者说减税是“副产品”)。对于政府来说,财政收入减少是改革的支付,也是一种对价。然而,有些官员们却对营改增有多重误读,并夸大改革的减税效应,好像这才是正能量。然而,这样做的结果终会引发企业与社会反弹,因为他与事实不符。来自财政部的数据,2016年营改增减了5000个亿,这也是中央政府官员的统一口径。但仍然有专家指称:“营改增减5000个亿是假的。”比如,中央党校教授周天勇日前就宣称:“财政部去年营改增减5000个亿,其实是假减,去企业问一圈,都没减。现在一些部门,欺骗总书记、欺骗总理,哄着他们高兴,实在是要命。企业都倒光了,他们还说减税5000亿。”作为企业家的宗庆后则表示,营改增说税下滑了(减税)5000亿,我看是收税收不下来,把没有收上来的税收当作降税的指标了。
不过,“两会”上还是有不少值得让企业家可预期的消息。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国家发改委原主任徐绍史在“两会”上向媒体透露,今年国务院将继续做好降低企业税费负担的工作,现在正在做方案,而且推进很快,大概不久就会成文。其中,财政部和发改委主要在考虑如何降低收费问题。今年降低企业税费还有一定空间,主要还是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以及各种各样的收费。此前经济学家、民建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马光远先生曾撰文称,过去减税,提的是“结构性减税”,我一直抨击,结构性减税是骗局,在结构性减税的口号下,所谓有增有减的结果是增的多,减的少,宏观税负不断上升,减负沦为了一种口号。在提出供给侧改革后,为企业减负视为供给侧的五大任务之一,有关部门抛弃了“结构性减税”的提法,直接提到降低宏观税负,减轻税收的总体负担,这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