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庆年 中国最后的国画颜料大师

2018-01-24 04:07雷虎阮传菊
北广人物 2018年48期
关键词:颜料国画矿石

雷虎 阮传菊

宋代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将仇庆年带上了《国家宝藏》的舞台上。这幅历经千年的古画,依旧色彩鲜艳。中央美术学院的冯海涛说他在临摹这幅画时,试过很多种颜料,都不成功,直到他找到了仇庆年……

仇庆年是当下硕果仅存的一位传统国画颜料制作师。随着他的娓娓道来,我们终于了解了《千里江山图》千年不褪色的奥秘。

从萎思序堂到庆年堂

中国古代文人,品诗论画之余,相互馈赠自己调配的国画颜料也是一种雅事,国画颜料老字号“姜思序堂”便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诞生的:明末,苏州出了一个名叫姜图香的进士,他的—个孙子后来成为了一个画家。但他调配绘画颜料的才能要远高于他绘画的才能。他调配出来的颜料,每次赠送给画友,都会被画友视为宝贝。他去世后,他的后人继承了他制作颜料的手艺,在苏州阊门内的都亭桥,开了一家前店后厂的小作坊,名叫“姜思序堂”。“姜思序堂”的成立,标志着第一家国画颜料品牌的诞生。

解放后公私合营,姜思序堂和几家颜料厂合并为了一家合作社。1964年,仇庆年从苏州中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姜思序堂国画顏料生产合作社,师从老艺人薛庚耀学艺。那个年代,生产建设是第一要务,尽管薛师傅努力研发出了各种新品,但也挡不住国画颜料市场的整体下滑,再加上化学颜料的冲击,姜思序堂的经营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1983年,薛庚耀退休,仇庆年担任了姜思序堂的技术副厂长。这时的市场形势是,化工颜料在国画颜料市场上一技独秀。化工颜料不但价格便宜,其软管式包装也很轻巧便携。但用化工颜料画出的画几十年后就会褪色,“如果现代人都用化工颜料作画的话,那么100年后,我们的子孙就看不到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品了!”今年已经74岁的仇庆年说。

而传统的国画颜料都是以矿石和动植物为原材料,调配出的颜料永远不会褪色。仇庆年也曾带领厂里的工人们进行过许多技术更新,比如改进生产工艺,把传统国画颜料装进软管里,这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了画师们的心。但传统颜料,价格太高这个硬伤却是无法克服的。2005年,姜思序堂在传承了300多年之后,终于倒闭了。后来,因为国家又开始加大保护传统文化的力度。N们2年,姜思序堂得以重新开张,但它早已不是原来的姜思序堂。这一年,仇庆年决定以自己的名号开宗立派,成立了“庆年堂”。

“庆年堂”这个字号能流传多少年,仇庆年也说不清楚。面对瞬息万变的国画颜料市场,他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他只能在自己狭窄的工作室里,鼓捣着那些瓶瓶罐罐。他的梦想是让每个有志于让作品流传千古的画师,都能用上这些封装在瓷瓶中的膏状国画颜料。

国画行业“药掌柜”

苏州的手艺人,绝大部分都隐藏在姑苏区。

仇老先生旧我找不到他的工作室,在电话中不厌其烦地告诉我附近的地标,过了十几分钟后,看我还未到,他又来了电话:“干脆我到路口接你吧!”

老人把我带进马路边的一栋楼房。大厅里柜台前坐着一排穿制服的人和前来咨询的大叔大妈,这场景,让人无论如何也难和“庆年堂”联系在一起。

仇先生看出了我的疑惑,说:“这里是虎丘街道的办事大厅,前几年,街道看我的作坊实在没办法维持了,就腾空了二楼的空间,免费给我开了这个国画颜料工作室!”

仇先生的工作室在二楼,这是一间100多平方米的房间,房间里空空荡荡,中间是几张长桌和板凳,地上摆着一些制作国画颜料的工具,墙上还挂着一块黑板——这里与其说是仇庆年的工作室,不如说是一间教室。

长桌上放着几块颜色各异的石头,“这就是制作国画颜料的原材料。”仇庆年说,国画颜料虽然也会用到一些动植物,但绝大部分还是矿物。所以传统国画颜料又被称为矿物原料:用孔雀石做出的颜料,是用来画绿孔雀和翠鸟的羽毛的;用朱砂做出的颜料,一般用来抄佛经,或是制成印泥,还能辟邪;赭石,学名叫赤铁矿,多用在仕女画中,用来画腮红和红唇;石黄是一种雄黄和雌黄的伴生矿,是古时的“涂改液”,字写错了用石黄粉蘸水一抹,字迹就没有了,成语“信口雌黄”便来源于此……

书桌上还摆着一个个小纸包,上面用小楷写着:“蛤粉,漂净,叁克,苏州庆年堂”等等。仇老说,这上面写在正中央的“蛤粉”、“头绿”、“朱膘”都指的是颜料的类型;右上角写的“漂净、特级”是颜料的等级;右下角“叁克”是重量;“苏州庆年堂”则是堂号,为的是出现质量问题,方便找来。

上百个纸包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让桌面看起来像—个微缩的中药铺,仇庆年直言自己就是“国画药掌柜”,“只要国画颜料这味药纯正,国画就不会出现问题。”但实际情况却是,庆年堂依旧在,可国画却出现了大问题:“我每做一次颜料,通常要—个多月,一次也只能生产几百克,也就是这一桌。”

如今用传统国画颜料来画画的人越来越少了,庆年堂的收入,也根本不足以支撑在老城区开店。仇家只有50平方米,最大的一个房间却被仇老用来做了研究室。房间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那些矿石,就被装在桌椅板凳下的各个蛇皮袋中。仇庆年把它们从蛇皮袋中一件—件拿出来,像变戏法似的摆在餐桌上孔雀石、蓝铜矿、青金石、朱砂矿……阳光下,它们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这是几十年来,仇老走遍全国各地的矿山,一袋袋扛回来的。

“矿山都在条件最恶劣的地方,只要能找到原料,吃点苦我都没关系,最怕的就是吃再多的苦,也找不到适合的矿石。”这些矿石有很多都是伴生矿,价格不高,再加上用量少,现在很多矿山都不专门开采了。还有就是,现在这些矿石很多都改变了用途,像是青金石,现在都用来做珠宝镶嵌装饰了,朱砂都被人们用来做辟邪物了,就连仇庆年自己,也在磨颜料时,磨了串青金石手串……所有因素加在一起,获取原料的成本也就越来越高了。

成本高,工序也很费时,矿石取来后,仇庆年还要进行研磨。他要先把矿石浸泡在池水中,再拿铁钳把它们捣碎。捣碎后,再用清水去除杂质,把带颜色的矿石分捡出来。这个过程,本来是需要专门的机器和工作室的,但家里的条件有限。他只能等老伴做完饭后,借用家里的厨房,在洗碗池中完成。矿石捣碎后,还要倒入石磨,磨细,再把丝网筛出的细粉,倒入一个脸盆大小的石臼里,臼成粉。仇老每天的工作,就是手握石杵,在石臼里臼石粉。这个动作,他每天都要做上10来个小时。20天后,当初碗口大的一块矿石才能变成针尖大的粉末。之后,还要把这些粉末倒入一个白瓷碗中加水搅拌,再将这碗水滤三次,三次滤出的水,分别叫头绿、二绿和三绿。等把一大碗水全部滤掉后,就会剩下勉强能铺满碗底的一层绿泥。这些绿泥晒干后,再捣成细粉,只能装满3克装的三四个小袋。每种颜料一袋3克,售价15元。

“实在磨不下去了,我就用画画来取乐!”说着,仇庆年在桌上摊开一张宣纸,又在旁边摆上一个小碗,将刚滤得的一碗“头绿”倒入其中。提笔挥毫,不到五分钟,半截翠竹便跃然了纸上。 问他为何画竹只画半截,仇老笑了笑说:“这是行规,我从来不画完整的画,因为画完整的画,就是和画家抢饭吃了。手艺人一定要明白,自己只是个工匠,不是艺术家。工匠有工匠该做的事,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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