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画创作中的“诗意”表达

刘志刚 林文洁

中国现代漆画从上世纪30年代算起，至今也不过百年的时间，但是中国漆艺术的历史却可以追溯到8000年前。作为中国传统艺术的两个母体之一，漆艺术的历史是悠久的。长期以来众多漆画创作者在实践的过程中积极探索漆画的“画意”问题，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就是对漆画“诗意”表达的研究。一提到诗意我们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写意，在我看来，无论写实写意只不过是我们凭主观思维的推断而得出的一个结论而已，其实画家把个人的情感及个性融入其中，整个画面渗透出的某种氛围都可称作“诗意”。

当今漆画创作在漆画家们的共同努力下，呈现出百花齐放、风格多样的面貌，同时漆画创作的理论研究和内涵发展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任何艺术作品最终传达和展现的不单是艺术家娴熟的技巧，更重要的是作品所蕴含的情感，这种情感可以用“诗意”来称谓，在绘画当中不是简单的某一种情感的宣泄，而是“直挂云帆济沧海”“会当击水三千里”，亦或“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的具有文学式样的某种语言表达形式。它有可能是李白、屈原式的浪漫主义行咏，也可能是苏轼、辛弃疾式的铿锵掷地，亦或是晏殊、柳永式的婉转低徊，无论哪一种形式都是带有主观情感的画意表达。

在漆画创作过程中往往容易“谈漆忘画”：过多地注重了漆画技法以及漆工艺的作用而忘记了之所以成为画所包含的所有画种共同具备的关键要素——画的本质不在于材料的选择而在于画家对艺术的真感。因此，以此相比对于绘画的本质不在于画像和模仿的精彩程度，而在于在这背后的迁想妙得和创造精神。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谈论漆画“诗意”的问题，固然技法和工艺特点是重要的，但是所有这一切最终是要为绘画所服务。画作的意境不经意地流露，诗与思在流畅快适中停驻，让观者思于画外，唤起观者的思想与情感，此为一种向内追索的精神。

“诗意”是中国古典美学中一个重要的美学范畴，它普遍地存在于社会生活和自然界中。它感动创作者，激动观看者，是一种充满了优美情感的艺术内容要素，在绘画当中，它有着广阔的生命的外延。因此我们可以从绘画的角度，透过绘画作品的形式语言对“诗意”传达特质进行探讨。

沈克龙先生的漆画作品集《涉事》所传达出来的语境，充满了东方文化意趣。作者通过对中国传统历史文化的重新解读以及自己对于漆画创作的认识，以独特的绘画视角和语言淋漓尽致地表现于画面，精神内涵极其丰富，画家把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融入画中，使人能感受到作品风格鲜明特点和不可复制性。这些作品通过线、色、型、面、质等构成要素创造出具有东方意味的、深沉华滋的、别样的形式美感，追求一种具有“诗意”的磅礴厚重但内敛深沉式的表达。在他的画中造型和审美趣味受到了时代的影响，却又有着始终挥之不去的人文情怀和古典情结果。从中我们好似看到了历史在漆中延续下来的余韵。

从广义上说，任何艺术形式都来源于对生命体验的审美把握，也都离不开对生命意义的深邃追索，绘画艺术亦不例外。但是，同样对生命体验和生命意义的把握又因艺术家的个体不同，对于艺术作品而产生具有差别意义的“诗意”表达，视觉美感和精神内涵同样不可忽略，这是漆画的灵魂所在。

漆画创作中的“诗意”取决于它的因素有很多，有技法上的、有材料上的、有构图上的等等，但我认为最重要的莫过于创作者本身对于漆文化属性的高度认知和积极实践，而不是通过表面的某些文化符号的堆砌来达到所谓创造“诗意”的目的。“诗意”是不可创造的，就恰如一个人的修养举止要经过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磨砺成为具有某种特质的个人气质，当然，这种气质必须是建立在他本身的文化基因上。

雷圭元先生的《少女与鹿》可以说是现代漆画早期的代表作品，很难想象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就能创造出这样极具现代审美意识的漆画作品。这幅作品中洗练的线条刻画、单纯的色彩表现出恬淡优雅、纯真质朴的情感。少女与鹿与自然和谐共生，呈现给我们的难道不是画家诗性的另类言说吗？我们不难看出雷圭元先生汲取了西方现代绘画的元素同时表达了他对东方美的趣味的深刻理解，画幅虽然不大但弥漫在其间的造型美、线条美、单纯美无不感人至深。

乔十光先生作为现代漆画教育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的大量作品在传统技法上进行了大胆地革新和创造，但是深刻影响我们的还是他作品中所表达出来的隽永意味。《江南水乡》大块的黑白灰对比、材质选择的恰如其分，少数民族题材中人物形象变形、夸张、构成位置的安排，色质的铺呈，这些看似是技法上的一些变化或造型能力的表现，从画面中我们不难看出他对不同事物传达出来的情感特征和审美意趣是建立在绘画基本要素之上的，这一点也不妨碍我们对于他作品诗意性传达的感受，反而达到了相辅相成的目的。

《云与鹤》是陈恩深先生运用其原创的“流云法”“拓叶法”“砂绘法”综合表现而成的漆画作品。鹤是陈先生喜爱表现的题材之一，在这幅作品中仙鹤头顶云天脚踏大地，翘首远望，气势雄健，与其相照应的是仙鹤腹部下面挺拔的松树，于山顶巍然屹立，流云自下而上升腾涌动穿插其间。作品意境隽永悠远，品格高拔超逸，深刻表现了作者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精神气质，是作者本人的人格写照。而作品中几种技法的集成通过色调、质感、润燥形成了具有巨大张力的大美效果，从赏心悦目和意味深长两方面来说都构成了画味的完足之感。

中国漆画的发展经历了从借鉴模仿到创新发展，这其中无论是哪一个阶段我们都能从一些作者和作品当中看到他们对于绘画本体的特征的追寻。当代漆画创作风格样式多变从平面到立体，从具象到抽象甚至观念性艺术作品的涌现都表现了当代漆画中的永不停止的探索脚步。一大批接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又深受世界绘画新潮流影响的年轻漆画家们正在崛起，他们作品所表现出的创造力和新语境展现出当代漆画家追求艺术真谛的真实心灵。

中国当代漆画应该不断从中国传统艺术特别是中国画、金石篆刻、石窟艺术、传统图案等汲取营养。不管是表现技法还是绘画语言，诗意的营造等方面，漆画家们都应继续作艰辛的努力和探索，特别是在表现一些具有宏观和神秘命题的时候，诗意化趋向要更加鲜明。任何事物的发展当到达极致的时候都会走向它反的方面，所以从长远的发展来说中国漆画诗意表达应从多个方面、多元化的发展出发，中国漆画的发展才会更加持续。同时我们要恰当地处理好传统漆艺以及材料与漆画之间的关系，我们还要进一步探索和拓展漆画的表现技法，继续向其他画种学习借鉴，在艺术实践过程中不断地进行革新创造，从而创造出具有时代精神、民族特色和中国气象的中国漆画作品。

独特的漆语就是诗语，独特的漆意就是诗意。探讨漆画创作中诗意的表达其实也是一个悖论，因为所有艺术的最终语境的确立都不是讨论出来的。回顾中国现代漆画走过的路程，我们深深感受到历程坎坷而曲折。当今中国漆画正处于一个积极向上的上升时期，众多的漆画创作者们吐故纳新、勇于探索，从模仿到创新，从实践到总结，从迷茫到拨云见日，这些都是中国漆画走向复兴的洪流大潮。同时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自我的关照和对自身艺术规律的掌握，要不断加强自身的艺术修养，说白了，艺术家最终凭借的是画面中所传达出来的对于世界、自然、人类等的认识而确立其在艺术当中的地位。绘画本身就是一面镜子，它反映着画家的心灵，表达了艺术家对于客观世界的镜像反映，是精神与情感的传达。在融合各类艺术形式的优点之上找到符合漆画创作更合适的表达语境，主动积极地重视漆画创作中诗意的营造和追求，这必将使得漆画的创作高度以独特的姿态屹立于艺术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