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相思夜正浓

2018-01-24 00:09:49唐宗娇
壹读 2018年3期
关键词:桃李儿子爸爸

唐宗娇

中秋刚过,农民正忙着收割稻谷,秋雨就毫无征兆地落下来了。

没有明月没有星星也没有流萤的夜晚,听着秋雨的滴答声声,突然就想念起隔山隔水的孩子了。一个电话打去,一声“正做作业呢”,只好闷闷地挂了电话,孩子的一颦一笑,只好在手机相册里翻看了。

孩子三岁前,一直跟我住在学校。孩子总爱靠在墙上让我拍照,让我在他头顶上方画一条线,看看长高了多少。

记得教师节我们搞活动,口袋套住脚跳着前进的接力赛,我正艰难地跳着,被孩子看到了,他以为我受什么惩罚了,吓得大哭,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不听,比赛结束后我抱着他,他一个劲地指着校门外说走,要离开学校……

一晃,孩子就读一年级了。今年教师节,又想起那些事,心里总是记挂着孩子,想去县城看孩子,可必须在学校过节,于是心有所感,写下一篇短文《桃李劫》——

一支粉笔,一不留神写过了无数个春秋;一个九月,稍不注意竟迎来了三十三个教师节。

三尺讲台无杂念,丹心一片不成书。老师啊,辛勤耕耘只为桃李!

有一种爱无法可比,有一种情无词可写,有一个人不能忘记:老师啊,两袖清风的你!

鲜花和掌声寥寥无几,白发和皱纹一天天堆砌,尽管有风有雨,也要站成一棵挺直的树:老师啊,不屈的你!

鲜花易衰,桃李长存。长恨师心不如水,偶见祝福起波澜。桃李满园时,情在最高枝,足矣;园丁育苗日,爱在最低处,无悔矣!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报母恩;不是老师,不能领会老师的苦楚。秋上眉梢,心装寸草,奉献教育把自己燃烧成太阳;为人师表,天荒地老,抛弃小家把日日夜夜煎熬成糖……

每一个九月十日都是一首抒情诗,每一个老师的存在都有他的意义,每一次桃李花开都是一份惊喜。老师啊,你把生命的点滴都给了桃李!

满阶的落叶是为催开贪睡的蓓蕾,苍老的容颜只因增添大地的芳菲。年少轻狂的学子啊,可曾体会老师的酸辛?

一颗慈悲心,一腔博爱情,换来一颗感恩心,老师啊,夫复何求?

春风桃李又一年,花儿在和谐的暖风中翩翩起舞;秋风叶落又一季,园丁在秋声中衰老,在衰老中收集凋零的诗情画意。老师,注定一生都不会孤独,只有喧嚣过后短暂的寂寞。

剪去三千青丝,剪不断桃李劫。花开,每一世都为你;叶落,每一程都是你走过的风景。老师啊,亲爱的老师!

站在那秋果遍地的地方的,是我的侄女和儿子。拍这张照片时正好是国庆长假,我家和姐姐家相约到我以前教书的地方去玩。景色依旧,不料学校却搬迁了,对于教书两年的地方,我很有感情,孩子就像知道我的心事,也一定要去破旧的学校里走一圈,看看我曾居住的宿舍,问我当时上课的教室是哪一间。怀着莫名的惆怅,回去后我写下一篇短文《过客》抒发伤感之情——

又一次回到西马场,又看到留在路面的落叶,永恒的,还是我离开时的那几片。

那时,一样的天高云淡,一样的白杨挺立。我站在秋天的边缘,篮球场的边缘,看果园的白杨叶飘落。

风起,如千军万马般,落叶朝我扑面而来。我仰着头,看落叶的迅疾,有点晕眩。风弱了,落叶顿时像打开了降落伞,飘飘悠悠,如飞天的舞蹈。

就这样看着她们落下,大多数虔诚地伏在路面,有几片落在我的脚下。拾起一枚落叶,心里百感交集。

不想落叶竟永恒地留在水泥路面了,就是多年前落在我脚下的那几片呀!

熟悉的形状,熟悉的脉络;熟悉的秋味,熟悉的气息。

那年,西马场的秋天曾赏赐过我观赏一场落叶的圣舞呀!

就是这一条路,就是这一排白杨,恍如隔世,又恍如昨天。

放学后,我就站在篮球场,看她们的前世今生,听她们的欢声笑语,还有偶尔的叹息。

我又看到了多年前的老友,她留在水泥路面,形已灭,神还在。

那时,这几片树叶还年轻,高高在上,看着我徒步翻山越岭来到学校,在老旧的厨房笨拙地做饭,满头满脸的灶灰;看着学生早早到校,在我窗外喊我开校门;看着我腋窝下夹着课本,捏开水龙头洗去双手上的粉笔灰……

那时,这几片树叶和我一样不知愁滋味,喜欢和孩子们嬉戏,喜欢发呆……

“一叶落知天下秋”,那么多的白杨叶落下,该是怎样的秋景?是荒凉,凄冷还是寂寞?当我身临其境时,竟发觉这些感觉都不对,心里只有惊叹,惊叹大自然的美伦美奂。

是的,这是给我念想的地方,这里有我的欢乐,我的喜悦,是我的幸福之所。

眼神,终于转向了学校。脚步,忍不住迈向了学校大门。

门头上的五个字,只剩下三个。里面,该是怎样的荒凉?虽听说学校已搬迁,还是希望里面仍是原样。

又见到了校园里的两棵柳树,还是那么苍老,却不用去接住学生的羽毛球或沙包什么的了。

从两棵柳树的中间望去,空旷得心慌。原来的两间办公室已经拆了,连那一小间简易厨房,都那么破落不堪。走到跟前,才能看到两边的空心砖都不见了,只有一道道黑色锅烟灰,还像看到有炊烟袅袅升起……

我的心,也像空心砖一样了。

教室都在,墙上悬挂的标语,在风中哗啦啦地响,像还有一位守护者。墙体已残破剥落,碎片堆积在地面,还有荒草,瓦砾,满目凄凉。

教室的中间,是我的宿舍。没有勇气走进去,站在窗口往里一瞧,一地窗玻璃的碎片,窄窄的宿舍一片狼藉。

那时,学生在这个季节常给我送来鲜花,那映山红真的映红了整个房间,那是我最爱的花啊!

多少年了,我还是舍不得这个地方,这个学校——西马场小学,舍不得那些淳朴的学生,厚道的村民,还有这个温馨的校园。

再看一眼吧!也许,不久以后这里又会成为庄稼地;也许,是一个庄园;也许,是一栋别墅……总之,原先所有的东西都将消逝,不留一点儿念想。

又踏上了这条留下我无数足迹的林荫大道,两旁的松树摆弄着枝丫,似乎是欢迎我的回来。熟悉的松脂味,熟悉的松鼠松果,熟悉的冷气钻进衣领。

那时,踩着软绵绵的松针,我和学生唱着歌儿走进果园去拾柴,捡菌子,逮蚂蚱,有时也去背书,有时跳舞……

看到蒿草的根部已长出嫩枝,不难想象不久后这里便会一片绿,然后蚂蚱来吃青蒿,还有雨后钻出土的野生菌……

松树林外面,就是西马场水库。不用去看,闭上眼也能回忆起来那清澈明净的水波,自在的游鱼,蓝天白云的倒影,还有晃悠的渔船。

远处看,水库边上的松树林呈月牙状,美不胜收,和秋天“染”了颜色的白杨叶是韵味不同的美景图。

学校背后的梨园,秋天满是风落之果。村民说土地多,没时间收这些成熟的梨,只好让它们自生自灭了。

有名的果子沟,果子会这样铺满地吗?无名的西马场,走在梨园里每一步都踩到梨,有风吹过时要小心抱头,不然躲闪不及会被梨砸中。

记得冬天的早晨,阳光首先照到梨园,我带着学生到梨园背书;春天,洁白的梨花盛开,蜂飞蝶舞,一阵风过,下了一场“梨花雨”,地面,白色花瓣让人不忍心踩下去。

现在,美景依旧,学校却搬迁了。我走在校园里,只是个过客。

孩子和我躲猫猫,蹲在枯黄的蒿草丛里,我怎么都找不见。其实,就算他站着,那么高的蒿草,我一样看不见他在哪里。这一张藏在蒿草丛里的照片,是孩子知道我对这里的感情故意留给我的念想吗?

看着孩子八个月时的留影,胖乎乎的超萌,照相馆的师傅还把孩子的这张照片做成了一个钥匙扣,孩子大点时,我给他看钥匙扣,他却毫不客气地“不小心”摔在地上好多次,现在玻璃的边都缺了。孩子被送进幼儿园后,我心里除了想念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和爸爸在县城,我却一直在山区。为了生活,不能亲自照顾孩子。

空闲时,我把对孩子的想念写下来,比如《前世的情人》——

在这个情人节,大街上到处是十元一支的玫瑰。坐在三轮车上,开车的阿姨问我:“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我的生意非常好,车从没空过!”我说:“情人节。”儿子问我:“妈妈,什么是情人节?”

我想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就是有情之人的节日。”

“有情是什么?”儿子问。开车的阿姨笑了。

我说:“心里最喜欢最想念别人,就是对别人有情了。”

儿子问:“妈妈,那你最喜欢最想念的人是谁呀?”

“当然是你啦!”

“我最喜欢最想念的人也是妈妈。”儿子抱住我的手臂亲了亲。

不知最先想到“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这话的人是否也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不过我倒是相信儿子是妈妈前世的情人。

回家途中,儿子从没停止过说话:“妈妈,你说爸爸回来没有?”我说:“我猜还没有。”

儿子说:“我猜回来了。我们打赌。”

“好,输了可要画一幅画给对方哦!”

我们到家时天已完全黑了,家里一片漆黑。进屋后,我对儿子说:“别忘了给我画画哦!”

儿子拿起画笔,认真地画起来。

我打开电脑,开始写文章。刚写好题目,儿子就跑过来了:

“喏,这是公路,这是我买给你的小车,坐在车里的就是你。”

“喏,这是一条小河,河岸上有一棵苹果树——妈妈,对不起,我把苹果树画丑了——这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苹果,很香的。”

“喏,这是玫瑰花——妈妈,有点不像,可我不会画玫瑰花。”

“喏,这是太阳,我不会画白云,就只有太阳了。”

儿子看动画片去了,我呆呆地看着画。才上幼儿园的儿子还没学过画画,仍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稚嫩的笔迹弯弯曲曲,我已经被感动了!

想起怀胎十月的辛苦;想起牙牙学语的乐趣;想起蹒跚学步的点滴;想起每一次病痛的揪心……都是暖流,都是感动,还有贪睡的母亲夜晚对婴儿照顾不周的内疚……

儿子第一次出远门,是三岁上幼儿园时。因为怕去幼儿园,国庆节我便带他去丽江放松一下,在丽江古城和束河古镇,儿子兴奋的笑脸代替了之前的忧郁不安;第二次出远门是去年因为高烧不退,到昆明看病。回家后,儿子记得洗鼻子的恐惧,更记得游乐园的快乐。在翠湖,因为没有允许儿子买面包喂海鸥,导致儿子好一阵子闷闷不乐,我却内疚至今……情人节有什么意义,我从没明白过,可要是跟这个前世的小情人一起度过,就意义非凡了:记得他的好,记得他的笑,记得米粒般的小牙怎样冒;记得他的恼,记得他的闹,记得箱底他穿旧了的小棉袄……有人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其实儿子也很贴心,只是平时不表现出来而已。

还记得一次我感冒发困,躺在床上,儿子非要我起床陪他玩,我实在不想起来,便骗他:“妈妈要死了,起不来了。”

儿子快要哭了:“妈妈,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小手使劲拽我。

我只好说:“吃点药就不会死了。”

儿子问:“吃什么药才好呢?”

我说:“感冒药。在电视柜最上面的抽屉里。叫你爸爸拿。”

他爸爸在客厅说:“你妈妈在装病,不用给她拿药。”

儿子见爸爸不动,只好自己找了几个凳子搭起来,爬上去想要拿药。爸爸怕摔着儿子,只好给儿子拿了药;儿子去拿开水壶,爸爸又怕开水烫了他,赶紧冲好了药;还担心儿子被药碗烫到,爸爸还要替儿子端碗,可儿子怎么也不同意,端着药碗一步一步轻轻走到我床前,看着我喝了药,问:“妈妈,这下你不会死了吗?”

我说:“是啊,药喝了就好了。”

“爸爸病了你也给爸爸端药吗?”爸爸问。

“不。”儿子回答。

爸爸很失落,便开始教育儿子。

我扑哧一声笑了:你又不是儿子前世的情人,还吃什么醋!

那时,儿子四岁。

喏,这是他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因为他是我前世的情人。

好不容易有两个假期,把积攒了很久的思念变成行动,狠狠地溺爱孩子,没想到似乎才陪了孩子几天时间,又开学了。

临别时,孩子泪汪汪的求我别走,我也是一万个舍不得孩子啊!心痛着痛着,又有了一篇《悄悄,书一曲离别的笙箫》——

夕阳西坠,空听笙箫伤悲。伤离别,凝噎。

一双小脚丫,一生劳我牵挂。可憎山外山,千里隔笑颜。

相拥而眠,无语看泪眼。你的泪清澈如水,小小的脸哀伤密布。大鸟展翅,雏鸟怎抵风雨?离别后,娘去矣:自己洗鞋袜,自己讲故事。

夜渐深,脸上划过的液体渐冷。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你的梦中有没有离别?柔和的灯也不忍,擦去你新的泪痕。你的呓语如柔软而坚韧的藤:“妈妈,别走……”

我在藤上荡秋千:来,去;去,来。努力踢蹬,才挣扎到最高点够到你,然而只那么一瞬,又被迫回到原点。来来去去,总是聚少离多。

一座小小的城,居住着一个小小的人;几重山水,阻不断我对你的思念;你稚嫩的眉眼,你未脱的乳香。

一生那么短暂,一份天伦之乐要等待多少年?一季那么漫长,一次长情的陪伴要迟来多少天?成长和老去都那么迅疾,站在亲情与工作的两端,我的一腔热情都付与了学生。挥挥手:孩子,珍重;母亲,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背影。

九月,是个伤心的季节:它总是吹奏起离别的笙箫,总是惹你泪千行。九月一到,出门大山横,一别两地秋。

伤离别,离别就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何其遥远!

休回头,回头便不知所措;莫立誓,誓言总被变化误。十里长亭的离别,黄发垂髫的思念;今生无悔的选择,来世有缘还续。

莫提九月!稚子千回拽衣角,泪湿衣襟。朱颜辞镜花辞树,人生何处不离别!九月在前,九月在走,九月在催促我与你离别,八匹马都拉不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此恨无穷。何年安得两全法,不负学生不负你?

风雨如晦,启程如期。

“妈妈,请假一天好吗?”稚子手,牵我衣;稚子心,虑眼前;稚子泪,锥我心。陌上花开蝴蝶飞,尚未离别心已归。离别后,娘去矣;待周末,不补课,再聚首。

无数天的努力换来一天的短聚,我愿作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只为给你一个遥远的拥抱,让你在新翻的土地上茁壮成长;几个月的蛰伏换来一个假期的大团聚,我愿是一只不声不响的蝉,只为弥补母爱全心全意守候在你身旁,为你而歌;多少条不忍的丝织成一个厚厚的茧,我愿是蚕,捆绑住对你的思念,直至破茧那天,围绕着你翩翩起舞……彩虹在雨后,相逢在别后。收起眼泪,也收拾好行囊,等待明日的重逢。无论离别是长是短,只要母子连心,天涯海角也不会走散,我们,永远不会离别。

悄悄,书一曲离别的笙箫,笙箫里有重逢的喜悦。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夜,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寒冷,可是一个周甚至两个周才能见一次面的孩子,我却不能感受他的成长,只有每次看到他突然长高后的惊讶。你说,除了留下点文字外,我拿什么证明我爱你呢,孩子?

不知不觉到了11点,又是一个睡迟了的夜晚。赶紧睡吧——“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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