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娟 麻子正 程红森 李江
偶然的机会,记者前往格库铁路采访
格库铁路,中国重点铁路建设项目,是新疆第三条出疆铁路通道,东起青海省格尔木,西至新疆库尔勒,全长超过1200公里。地处高原高寒沙漠戈壁无人区,平均海拔高达3586米,冬季最低气温零下34.3摄氏度,穿越罗布泊和阿尔金山两大无人区。
罗布泊、阿尔金、羌塘、可可西里是我国四大无人区,人烟稀少,神秘莫测,被称为“生命的禁区”。
越危险的地方,风景越迷人,那里是探险家的乐园,绝美而壮阔,那里还有神秘色彩的故事、原生态的野生动物……
踏上这片土地,也许下一秒,就能见到令你一生难忘的绝美风景,也许下一秒,就要演绎属于你的一段传奇人生。
穿越荒芜,到达另一个世界
车窗的玻璃“咣当当”不停地响,玻璃窗是用透明胶带粘在了车门上。
我们一行四人坐在去往格库铁路56标段项目部的汽车上,有点儿茫然。
车窗外,大地变得贫瘠,迎面扑来的是泛着刺眼白光的盐碱地。车窗的左边是荒漠和骆驼刺,右边也是。
起伏的戈壁,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搓板路像一条腾飞的青龙蜿蜒向前,鬼斧神工。
荒凉的风尘之中,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
车窗的咣当声实在不能忍受,我戴上了耳塞。
“前几天沙尘暴,车窗被砸碎了,临时粘了一下。”司机师傅淡然道。
4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达了项目部基地。最近的县城距离基地也要4个小时左右,中间路途荒无人烟。
举目望去,依旧荒芜孤寂,空空如也。
万一有人生病,怎么办?我心里琢磨,但不敢多想。
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我们就明顯感到了不适。温度表上显示:湿度1%。干燥的空气疯狂冲进肺部,紫外线变得格外强烈,皮肤泛起微红。
孔令录,项目党工委副书记。他说,无人区修铁路,工作、生活环境恶劣,年轻人愿意留下来的不多,还好,项目部有10多个90后年轻人。
干净的宿舍、净化过的盐碱水、炒熟的青菜。每隔一周,运水车送来干净的饮用水,捎带一些水果、网购的快递……这些东西让在无人区坚守的年轻人感受到:他们没有与世隔离。
无人区中的玫瑰
“一般情况下,我不洗头,盐碱水洗头会不停掉头发,会更丑的。”1993年生的杨瑷嫣半带幽默地劝说我不要在这个地方洗头发。
杨瑷嫣,格库铁路项目仅有的三名女生之一,河南洛阳人,人事主任,也是最早一批来到格库项目的建设者,已坚守两年半。
她说,当初毕业参加工作没有多久,师傅就劝她报名前往格库项目工作,告诉她那里一出门就是葡萄藤,人们天天载歌载舞……小杨信以为真地报名了。提起这段往事,她笑着“抱怨”说师傅“坏心思”,可就是这两年的时间,她也慢慢懂得了师傅的良苦用心。
杨瑷嫣经常穿着冲锋衣往来于各个工地之间,和城里穿着时尚的同龄人相比,显得稍稍有点儿“邋遢”。
常年与雪山为伍,与风沙作伴,盐碱水会损伤皮肤,还会让牙齿变黄。这样的环境并没有泯灭小杨的少女心:她的床上摆着HELLO KITTY毛绒玩具,还有一盒干的玫瑰花。
“哎呀,我早就把手机里的网购APP删除了,卖家一听我们这地方,就把运费提高几百块钱,比商品本身贵出好多,后来干脆不买了。”小杨苦恼地说。
生活上的不方便、环境的恶劣都可以克服,最令她心里不舒服的是,偶尔回家和同学聚会时,和其他女同学相比,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跟不上时尚了,甚至总是有同学们对她所工作的无人区表示出一种恐惧。
每次回家探亲,待不了几天,小杨就会赶回项目,无人区似乎成为她越来越放不下的牵绊。
“有人开玩笑说我好像在无人区买了房子。我不羡慕灯红酒绿和繁华街道,(无人区)这里挺好的,我越来越喜欢这里的宁静和自然,欲望降到了最低,心变得越来越安宁。这里的美才是真的美,你们体会不到。”
说起这些,杨瑷嫣脸上泛起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自豪。
从慢慢开始喜欢这里,到真正认识到工作的意义,小杨仿佛经历了一次洗礼。
她说,有一次去县城买东西,路上看到一位70多岁的老奶奶坐在路边等长途汽车,无人区的天气和路途莫测,车几点能来,谁也说不准。
“也不知道那位老奶奶等了多久,突然想到了我的姥姥,如果是她坐在路边,等着不知何时才能到的公共汽车……当时特别心疼这位老奶奶。这个地方交通太不方便了,如果我们把这条铁路修通,老爷爷老奶奶再出门,是不是就会方便许多?”小杨的话音里有着微微的颤抖。
她说,她从来没有后悔来到这里,在无人区的这片土地上,她明白路的意义有多么重要。
那个爱耍帅的小伙
出生于1990年的齐亚斌,是项目部的测量员,河南商丘人。宿舍乱七八糟的桌子上,摆着“悦诗风吟”的护肤品。他皮肤白净,我笑话他,不像在无人区的建设者。
“我们这里的风每天吹得像魔鬼,但男儿本色不能丢。”他的眼睛闪烁着“无人区”人特有的神情——热情而真诚。
他说,因为喜欢看罗布泊和楼兰古国的神秘传说,毕业后直接参与到这块土地的铁路建设。
他和伙伴每天的工作就是背着测量设备,徒步翻越阿尔金山几十公里,皮肤经常晒伤,一走就是一天。
路上,每一步都可能有陷阱,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会遇上沙尘暴、雨夹雪,会迷路进入无信号、无补给的困境,还有危险的动物——狼……
“幸好,那头狼没有袭击我们。”亚斌说着,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戴的红绳。这是临出发前,妈妈亲手编制的。“我妈说,这个会保佑我平安。”
为了体验一把无人区建设者的感觉,亚斌带着我们爬到了阿尔金山附近的一座山上。每当我爬不动想要放弃的时候,他总是拉我一把,“你会看到更美的景色,相信我。”他鼓励道。
站在山顶,阿尔金山辽阔的风景尽收眼底,落日的余晖均匀地撇在群山上,映透一片金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深邃得仿佛可以看见宇宙深处。
亚斌站在山顶突然说,在无人区最难熬的是孤独感,夜晚他会爬到这个山顶看星星,这边的星星特别美,感觉家人就在身边。
他最怕家人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却悄悄计算着回家的日子。“还有86天我就可以回家了,已经两年没有回去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妈妈做饭。”
青春是什么?他说,他最大的梦想是从事国家超级工程建设,因为这种工程会被子孙后代所传承,付出的青春价值就是值得的。
聊天的时候,齐亚斌告诉我,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的未来。
“如果我将来有了孩子,我会很自豪地说,这条铁路是你的父亲参与修建的,而且还建设了很多条。”
四份请愿书与一份调高申请
我们多数年轻人投简历,会选择大公司、北上广一线城市。然而,出生于1992年的洛阳男孩陆欣欣毕业的第一份工作,却将简历投往了无人区。
志愿书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连写了4份。
陆欣欣说,我在那份申请书上这样写着:我自己的意愿非常强烈,不是一时冲动,我想经历艰苦环境的磨练。
刚到无人区时,陆欣欣很自豪地在同学群里发了一张照片:一片荒芜的空地,配图解释“我来无人区修铁路了”。
同学们笑他说,那里毛都不生。果真是毛都不生的地方。陆欣欣说,半年没有洗过澡。
阿尔金山隧道全长13.195公里,是格库铁路施工条件最恶劣的标段。陆欣欣作为质检员,工作性质是24小时待命,随时检查隧道施工安全。为此,他经常工作到夜里12点再走路3公里回基地,一路没有光亮。
然而,爷爷的去世和婚事的挫折,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是个错误。
陆欣欣说,自己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爷爷去世时,很后悔没有回去当面跟他说一些话。而岳父岳母不知道他是在无人区做施工工作,有一天,他和女朋友偷偷领了证,惹怒了岳父岳母,他们拿生命威胁。
“为了工作,家庭没有了,父母也赡养不到,当初的那个选择是否选错了,是不是付出太多了。”陆欣欣不停问自己,心态很消极。
为了回到家人身边,陆欣欣在结束阶段性工作后,写下了岗位调离申请书,并递交给了项目部领导。
无人区与陆欣欣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缘分。
临走时,隧道第一部分打通现场,陆欣欣站在不远处负责安检工作。
“砰!最后一炮,那个瞬间,我看到光亮,看到了对面的探照灯,通了,我的心也开阔了,那些日子所有积累的负面情绪全部没了。”陆欣欣说,当时自己满脸火烫,血是热的,心里也是满的。
为此,他收回了调离申请,留在无人区继续干下去。经过努力,两人的婚事也得到了家人的认可。
“那种感受就是成就感,最初想要获得的成就感,男子汉遇到事情,不能退缩。”这是陆欣欣在无人区学到的。
荒芜的是土地,不荒芜的是人生
这样稚嫩的手,此时应捧着奶茶,或者在电脑前惬意地敲着键盘。
这样年轻的脸,此时应搭在父母肩头,或者和爱人依偎在一起。
他们选择爱上了这片孤寂壮美。
他们选择在贫瘠的大地上修建艰巨而伟大的通道。
未来,这片土地上会出现一条崭新的“丝路”,构建与外界沟通的桥梁。闭上眼睛,似乎隐约听见连绵的驼铃声。
这里是一片生命禁区。实际上,这里有着比外面世界更为强劲的生命力。
在無人区的7天采访后,我们临走时,再次穿过这片无人区,寂静、空旷、静得出奇,一些不知名的乌时而鸣叫掠过。
我们像是亲临了一场震撼的宽银幕电影,灵动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