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2018-01-23 18:05童庆炳
特别文摘 2017年23期
关键词:连城县口镇祖母

童庆炳

母亲怎么也没有想到,19岁的我要离开家乡到北京读书。事先完全没有准备,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北京,在我们的想象中简直就像天边一样遥远。

1955年,福建还不通火车。从我们家乡连城县出发,要坐5天的长途汽车,才能到达有火车的江西省的鹰潭。山高路险,行程艰难。“宁化、青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毛泽东的诗句所描写的路,正是我上北京必经之途。那时候,我们那里的人上一趟北京,比我们现在去一趟西欧、北美还要遥远得多。记得我在龙岩读中等师范时,有一位老师长途跋涉去北京开了一次会,就像出了一次国似的,回来后在全校作了一个报告,专门讲在北京的见闻。至今我还记得,他津津有味地讲冬天北京街道两旁的树干,都涂了像人一样高的白灰,远远望去,像站着一排排整齐的穿着白衣的护士。

我上北京读书的消息,经乡亲们的渲染,变得“十分重大”,使我们家的“两个女人”更是手足失措,心绪不宁,不知为我准备什么好,更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盘桓在她们心间折磨她们,可理智上又觉得儿孙“进京”读书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是不能轻易哭的,离别的痛苦只能忍着。所以我离开家时,祖母始终是平静的,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我上路那一天,母亲要送我到离我们村子15里的朋口镇去搭汽车。她着意打扮了一番,穿一身新的士林蓝布衫,脑后的圆圆的头发结上,还一左一右插了两朵鲜红的花,看起来让人觉得喜气洋洋。

那15里路如何走过来的,在我的记忆中已很模糊了,唯有在汽车开动前母亲“空前绝后”的哭和流不完止不住的眼泪至今仍历历在目。她拉住我的手,亲切地语无伦次地说着:“北京‘寒人(冷),要多着衫。实在有困难要写信给家里讲,我会给你寄布鞋。我知道你惦记祖母,不要惦记,有我呢。也不要惦记弟弟妹妹,有我呢。读书是好事,要发奋。毕业时写信来,让你爸写‘捷报……”说着说着,她突然流下了泪,她一边哭着一边嘴里还唠叨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楚了。

我觉得自己无能,在这个时候竟说不出一句恰当的、有力量的话来劝慰母亲,只是傻傻地待着,还轻声说:“妈,你别哭了!人家看咱们呢!”謝天谢地,汽车终于开动了,她似乎意识到离别终成事实,举起了手,我从车窗探出头,看见她的泪脸,这时我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跑了几步,但汽车快了起来,她向后退去,在第一个拐弯处,她的脸在我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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