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康
(四川省会东县文联,四川 凉山 615200)
傈僳语中,“嘎且且撒勒”意为“来跳美好的舞蹈”。嘎且且撒勒舞是傈僳族传统的民族集体舞蹈。
傈僳族人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形成了坚毅顽强、乐观豁达、热爱生活的民族性格,他们信奉万物有灵。傈僳人能歌善舞,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创造了优秀的民族文化,傈僳族(各种)舞蹈血脉相通,民族性鲜明。但由于分布地区的差异及迁徙经历等缘故,傈僳族民间舞蹈在不同的分布地区,与称谓、舞风等方面又有所区别。作为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的会东县傈僳族嘎且且撒勒舞,便是傈僳文艺园中的一朵奇葩。
学界一般认为,傈僳族最早发源于青藏高原北部,属古氐羌部落后裔。傈僳族在不断迁徙的过程中,来到了金沙江、雅砻江(含安宁河)流域的广大地区,后来,又有部分族人向东南亚迁徙,分布范围逐步扩大。傈僳语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11年,全球傈僳族人口约为120万人,其中,中国约有80万人,另有,40余万人分布在缅甸、泰国、老挝、印度等国。
嘎且且撒勒舞在傈僳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中产生,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发展演变。不断迁徙的经历、适应和改造大自然的非凡能力、特殊的生产生活方式、民族信仰和习俗等综合因素,奠定了使傈僳族优秀文化产生、传承和发展的良好基础。许多文献都对傈僳族的生活及生产方式有所记录。
(1)唐代。唐代樊绰所撰汉文史籍《蛮书卷四.名类》中有载:“栗粟两姓蛮、雷蛮、梦蛮,皆在邛部台登城东西散居,皆乌蛮之种族。丈夫妇人以黑缯为衣,其长曵地”[1]。其所言邛部台登城,即今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冕宁县泸沽镇,西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设台登县,治地台登城,在今泸沽镇梳妆台一带。
《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二下.南蛮传》则载:“粟蛮二姓、雷蛮三姓、梦蛮三姓,散处黎、嶲、戎数州之鄙,皆隶勿邓”[2]。
(2)明清时期。继唐代对傈僳族称谓出现后,至明清时期,一些汉族文士在记载傈僳人及其生活习俗时,还曾使用其他音译称谓,如,力些、栗些、欠等,记录也更为详尽。
明刘文征天启《滇志卷三十 .〈羁縻志.种人〉》载:“力些,惟云龙州有之。男囚首跣足,衣麻布直撒衣,被以毡衫,以毳为带束其腰。妇女裹白麻布衣。善用弩,发无虚矢。每令其妇负小木盾径三四寸者前行,自后发弩中其盾,而妇人无伤,以此制服西番”[3]。
清康熙《大理府志卷十二.风俗》载云龙州:“栗粟,于诸彝中最悍,依山负谷,射猎为生,长刀毒弩,日不离身。祭赛则张松棚燃炬,剥獐鹿诸兽而已。亦事耕种,饶黍稷荞稗”[5]。
《皇清职贡图》系清乾隆十六年(1751年)奉敕撰,卷七有“姚安等府欠蛮,姚安等府欠蛮妇”的图像。释文称:“,相传楚庄蹻开滇时,便有此种。无部落,散居姚安、丽江、大理、永昌四府。其居六库山谷者,在诸夷中为最悍。其居赤石崖、金江边地与永江连界者,依树木岩穴,迁徙无常。男子裹头,衣麻布,披毡衫,佩短刀,善用弩,发无虚矢。妇女短衣、长裙、跣足,负竹筐出入,种荍稗,随地输赋”[6]。
从上述文献可以看出,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傈僳族人主要以采集和狩猎为生。自清朝中叶以后,开始有了农耕活动。会东傈僳族人传承的嘎且且撒勒舞,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产生、存续和发展的[7]。
会东县傈僳族人自称“傈坡”,他们大都由古蒙化(今云南巍山)起祖,于清朝中叶从云南武定、姚安等地北迁至川滇结合部的金沙江下游西岸峡谷地区,一般按“大杂居,小聚居”的形式,以村落为单位,居住于今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会东县境内。如今会东县的傈僳族人,主要分布于嘎吉镇麻栗村,乌东德镇狮子尾上新村、东村村,鲹鱼河镇椿河村、笔落村、马头山村,铁柳镇原上新村和碑发田等地,现有人口约6 000人。
会东傈僳族人大多居住于因金沙江长期切割、侵蚀而形成的V型干热河谷地段台地。由于侵蚀强烈,河流湍急、深切,沟深谷长,谷壁陡峭,山体笔立,造成长期以来交通不便,地理环境极为封闭,受外来文化影响相对较少。自清朝中叶迁入以来的200多年里,会东傈僳族一直在其所居住的村落繁衍生息,再未出现过大规模的人口流动,这为民族文化的传承提供了有利条件,正因如此,傈僳族嘎且且撒勒舞在会东县得到较为完整和系统的保留。
傈僳族人最初居住在山林,主要以狩猎维持生计,每得猎物,众人围之欢呼雀跃,逐渐演化成为嘎且且撒勒舞的基本动律:曲膝、拧身、两手上下前后甩动、用力蹬脚、翘脚、前后合脚等。嘎且且撒勒舞的主要特征可概括为“圆圈为形、乐者为首、逆时为向、蹢脚为舞”。
会东傈僳族嘎且且撒勒舞,俗称“蹢脚舞”,当地傈僳族语称“咕遮”。它伴随傈僳族先民们从采集、渔猎,再到以农耕稻为食的历史演变而产生、发展、传承,是深受傈僳族民众喜爱的民间传统集体舞蹈。该舞蹈的形成与原始部落图腾、万物有灵的信仰及傈僳族人的生产及生活方式息息相关。
傈僳族人最初为了解决基本的生存需求而频繁迁徙,不断适应新的环境、迎接新的挑战。艰苦环境的凝练,造就了傈僳族人顽强的生命力,令其卓越的创造力和坚毅的民族性格特征日益凸显。他们向大自然索取,同时又尊重、热爱和感恩于大自然。他们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万物有灵”的思想便是这种追求上升到意识形态领域的一种重要体现。
艰苦的迁徙,从古老的原始部落开始便不断重复,代代相承,其间创造的民族文化在点点滴滴的积累中形成,并被本民族民众所认可、喜爱与传承。200多年前,云南武定、姚安等地的一些傈僳族支系,承载着祖先留下的精神财富,把会东作为迁徙的最后一站,被其保留至今的傈僳族嘎且且撒勒舞继承了祖先传统舞蹈的“血脉”。同时,伴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为满足人们对精神文化生活的更高需求,傈僳民族文化也在不断创新和发展,其内涵也得到了进一步丰富。
会东傈僳族人迁入会东后,其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重大的变革,开始了从以狩猎为主到农耕文明的过渡。迁入会东境内的傈僳族,在当地及周边农耕文明的影响下,突破了传统的逐兽而行、居无定所、迁徙无常的生存方式,家园、故土的观念逐步扎根人心。“祭赛则张松棚燃炬,剥獐鹿诸兽而已”(清康熙《大理府志卷十二.风俗》)[5]的场景逐步被堆积的瓜果谷物和饲养的家畜所替代,传统舞蹈中也逐渐融入了新的元素。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傈僳族嘎且且撒勒舞成了当地人民最为重要的精神食粮。会东傈僳族人往往在丰收时节欢跳嘎且且撒勒舞,民间素有“谷子黄、傈僳狂”的说法。另外,每逢民族节庆、重大集会、婚礼、丧葬等活动时,跳嘎且且撒勒舞也会成为活动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傈僳人受大自然启迪,模仿各种动物形态,模仿人们生产、生活姿态等形成舞蹈动作,现在会东县收集到的舞蹈动作,按脚式脚法分为43种。每种脚法都有与之相对应的曲调,起舞时,往往一曲接一曲,通宵达旦,尽兴方休。其基本内容如下。
(1)引子,起舞时由笛手吹“团山调”,目的是把舞者召集到一起。其基本的脚步是用力向下跺脚、踏脚,主力腿稍屈,每动必蹢。
(2)舞蹈脚法,舞蹈脚法大致可以分为如下几类:①按脚数命名有15种,包括半边脚、一边一脚、一边三脚、三脚、三脚翘、歪三脚、六猫三脚、四马脚、五脚、云南五脚、六脚、反六脚、七脚、七脚半、十二脚。②按动物形象命名有7种,包括毛羊攒头、鹞子翻身、双龙回身、憨斑吃水、牛撵牛、羊转肠(卷草帘子)、苍蝇搓脚。其中,“苍蝇搓脚”有继承宗教祭祀性舞蹈的成分。③以反映生产劳动和生活情趣命名有20种,包括老人脚、姑娘脚、货郎脚、歇气脚、凉山脚、云南脚、土俚脚、大马场、小马场、大歪歪、小歪歪、大穿花、小穿花、合脚、占灵子脚、火塘脚、穿衣脚、背靠背、刮地风、背扎板。
(3)舞蹈音乐,音乐特点鲜明,旋律起伏不大,一般多用上下行五度、四度跳进和级进音组成曲调,有强烈的节奏感。乐句结构较为规整,善于应用反复来变换乐节位置,常用2/4和3/4节拍混合构成不规则的节奏型。曲调短小明快,多用五声音阶,常见的有五声徵调式、五声商调式、五声羽调式。曲调常随舞蹈的不断重复而反复吹奏,曲调反复之处,舞者便会将同一只脚向同一方向或双脚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重复动作。
流传于金沙江下游的会东县傈僳族嘎且且撒勒舞,是傈僳族人民创造的优秀文化,是傈僳人的智慧结晶,这一宝贵的文化遗留物传递着远古的文明信息,是研究民族传统舞蹈和民族发展史的“活化石”。历经千百年的传承发展,凝练出了较高的艺术性、思想性、娱乐性,至今仍在当地傈僳族民众中传承,还受到周边川滇地区其他民族的青睐,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科学价值和现实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