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档案管理路径转型
——从人文引导管理到文化生态复兴

2018-01-23 22:00王运彬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
浙江档案 2018年10期
关键词:共生村落档案管理

李 健 王运彬/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

传统村落档案作为承载村落文化记忆的重要物质载体,加大对村落档案的保护力度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环节。目前有关传统村落档案管理的人文引导模式主要有三类,即“政府部门+传统村落档案管理”模式、“社会组织+传统村落档案管理”模式和“社区民众+传统村落档案管理”模式,这三类模式虽然对村落档案保护起了一定作用,但却不同程度地引起村落内部文化环境失序、文化内涵失真、文化表达失传等文化生态失衡倾向。“文化生态”一词可理解为在人类生存的整个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各种要素交互作用下而形成的特定的文化结构[1]。鉴于人文引导出现的文化生态失衡,笔者提出了传统村落档案管理应实现由重人文引导管理转型至“人文引导管理+文化生态保护”并重的新模式。

1 问题提出:城乡一体化对传统村落档案的消解

一是过度商业化开发导致的“开发性破坏”。随着某些村落成功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不当的旅游开发使村落结构遭受不同程度的毁坏,一些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遗迹正面临“加速折旧”“文化变异”问题。此外在利益驱使下,旅游开发机构不惜将“古迹当景点,把遗产当卖点”,将先辈辛苦构筑的村落变成“摇钱树”,在这一过程中一些实物如民宅园林、古桥古井被严重破坏,有些甚至已经消失。

二是拆旧建新过程中导致的“自建性破坏”。村民追求现代生活方式会对原有居住环境进行改造,从而导致对传统村落档案的自建性破坏。其一,对乡土实物的破坏。一些村民为了改善居住条件而拆建改造百年老宅,使以老宅为代表的传统村落实物遭受普遍性的自建性破坏[2]。其二,对纸质档案的破坏。以“新”代“旧”的观念在村落年轻人中比较盛行,他们往往保护意识淡薄、保护知识匮乏,这些原因促使他们对家中保存的纸质类档案或全盘丢弃,或不能妥善保管。

三是并村迁移调整中导致的“扩张性破坏”。随着城乡一体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以整体搬迁为主要方式的行政村合并成为我国农村城镇化转型的关键之举。村落合并对促进区域内生产资源优化配置具有重要作用,但在合并过程中不少村落被整村推倒重建,村落档案遭受毁灭性破坏。此外并村迁移主导方不重视村落内部生态文化组织联系,不仅打断了村落文化的演进,而且还造成大量储存乡村记忆的档案资料消失或遭到破坏,导致村落历史文化血脉的断裂。

四是非遗传承人断层导致的“灭绝性消失”。非遗档案主要分为三类:第一,以口耳相传的方式记录下来的历史,如民间故事;第二,通过形体所表现出来的曲艺杂技或传统技艺等;第三,融合了声音和形体的表演艺术和民族礼节等[3]。在古代民间非遗文化往往被视为“不入流”,因而缺少文字记载,主要以活态传承作为“记载”形式[4]。目前许多非遗传承人都已进入耄耋之年,随着他们的去世,非遗档案面临消失的风险。

2 实践回顾:传统村落档案管理的人文引导模式

2.1 传统村落档案管理人文引导模式

第一,“政府部门+传统村落档案”的人文引导管理模式。以档案局(馆)为主体的档案管理机构以“档案—管理—进馆”为保护路径,导致传统村落文化生态“割裂性”失衡。“档案—管理—进馆”为主的人文引导管理模式看似符合档案管理流程,实则却是打破文化生成与文化环境内在关系的重要推手。因此,村落区域内文化生态的稳健度直接影响村落档案的生存,而档案部门按照一般工作流程征集村落档案进馆的方式,恰恰破坏了村落档案连续记录村落自然面貌和文化脉络之间的有机联系。

第二,“社会团体+传统村落档案”的人文引导管理模式。以旅游公司为主体的社会营利性机构以“档案—开发—效益”为保护路径,导致传统村落文化生态“破坏性”失衡。在如今“返璞归真”与“回归自然”文化浪潮下,旅游开发公司将大量传统村落档案作为文化旅游热点进行商业化包装或炒作,导致传统村落文化生态“破坏性”失衡。

2.2 人文引导面临的村落文化生态系统失衡表象描述

第一,政府部门重遗产轻环境导致文化环境失序。传统村落档案的形成、演变和传承都是在村落文化生态场景中完成的,所以诞生于村落环境中的村落档案与村落场景相互依存。目前政府部门已认识到村落档案的重要价值,开始将具有较高价值的村落档案收集进档案馆进行本体保护,但笔者认为这一做法会不可避免地使村落档案脱离原有的、整体性的村落文化环境,使得村落文化生态走向失序。因此从“本体保护”向“本体保护+文化生态保护”并重转型,是避免村落文化环境失序的重要途径。

第二,社会团体重市场轻保护导致文化内涵失真。法国思想家昂立·列斐伏尔曾提出空间生产的“三位一体”理论[5],即空间包括空间的实践、空间的表征和表征的空间。具体来说,空间的实践指村落民众的日常生活和社会活动、空间的表征是村落语言的符号系统、表征的空间指村落民众与环境之间的能动关系。空间的这种生产特性使得村落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由此使得古宅祠堂、石刻碑文等村落档案被人为地染上了过于浓厚的商业色彩,导致文化内涵失真。

第三,社区民众重管理轻传承导致文化表达失传。社区民众管理传统村落档案即以村民为管理主体自主建档存史,这一模式的最大优势在于将传统村落文化价值的判断权移交给了村民,最大化避免了“外人”对村落文化进行的不当解释[6],因为“外人”的介入很可能会形成以政府为管理主体的“官方”文化,或出现以开发商为主体的“商品”文化。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村落的非遗传承人渐渐老去,村落的年轻人极易受外来文化影响、对村落文化的认同度不高,村落档案正面临遗失的风险。

第四,管理主体重实体轻文化倾向导致文化特征失色。传统村落档案包括家族谱牒、田产契约等实物,还包括记录村落文化倾向的资料,这类档案往往涉及民间信仰等内容。囿于管理主体思维定式带来的误判,即先入为主地判断其为“文化糟粕”,以及档案本身的商业属性较弱,这类档案往往被管理主体忽视[7]。这类档案体现了鲜明的村落文化,管理主体重实体轻文化倾向会导致村落文化特征失色。

3 难点剖析:传统村落档案的内在规定性

3.1 聚居布局特征下体现的整体性

基于生产生活需要,不同族别人群的居住空间由单一分散的个体农舍,演变成为复杂的集聚村落。这种村落的系统性使得伴随其产生的村落档案也具有极强的整体性,也就是说传统村落档案的整体性和村落居民社会活动的整体性具有一致性,这种整体性又体现为有组织的关联性,指村民通过自治的组织方式将村落档案整理、收集、利用的过程规范起来、统一起来,如家族谱牒、药方经文等档案的整理过程就体现了整体性。

3.2 环境异同特征下体现的地域性

传统村落文化的发展一方面承认了自然环境对村民的“塑造性”,另一方面又强调了村民对于村落环境的改造能力,在客观规定性与主观能动性的双重作用下,传统村落文化表现出极强的地域性,这种地域性或表现为当地民众的思想感情和价值观,或表现为具体的行为规范和礼仪风俗[8]。传统村落档案作为体现村落文化的物化体,也表现出典型的地域性。

3.3 构件变异特征下体现的传承性

传承性是传统村落档案的重要特性。传统村落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其必然会发生一些变化,但村落档案中某些基本要素会保持不变,并体现出一定的传承轨迹。简而言之,村落档案的一些实物还发挥着其实用性功能,如族谱依旧记录着某个家族的世系繁衍情况、历经上百年的古宅依旧有人居住。此外,非物质文化在长期的演变发展过程中已与村民的精神世界和文化生活融为一体。毫无疑问,传统村落档案是村落文化的承载体,在承载村落文化发展记忆的同时自身已成为传统村落的一部分。

3.4 多元融合特征下体现的规范性

传统村落档案不像机关文书档案、企业档案等具有规范化的收集流程、归档范围和利用标准,它们受村落客体分布零散的影响,构成极其复杂。但传统村落档案在遵循村落主流文化范式内容的基础上,形成了规范的系统结构和组织模式,从大类进行划分,可分为村落文脉档案、宗族文化档案、人居文化档案和民俗文化档案;此外关于文献编修的资料也体现了极强的规范性,如记载族谱编纂规则的资料,虽经历多次补充完善,但主要内容、核心思想却没有改变。这种规范性被后世所认可并不断传承。

4 解决之道:传统村落档案管理向文化生态复兴转型

4.1 引入文化生态观念的价值分析

第一,文化生态蕴含的原生性理念底色,推动传统村落档案还原村落历史风貌。受文化环境变迁的影响,真正意义上的“原生性”是不存在的,但对村落档案进行研究、还原相对意义上的原生性村落文化还是有可能的。因此引入文化生态理念管理传统村落档案,会使村落档案的形成以及所记录的内容等契合村落发展的真实文化语境。

第二,文化生态倡导的共生性行为准则,避免传统村落档案脱离文化语境。“共生”在文化生态里指不同共生单元按照某种特定的共生关系同处于共生环境中[9],其中共生单元是形成共生体的基本物质条件,包括村落档案;共生关系是共生单元相互作用的方式或相互结合的形式;共生环境则是提供共生单元之间发生共生关系的环境空间。共生理念作为文化生态观的重要内容,对于村落档案管理而言系强调在共生关系的催化下与其他共生单元和谐并存,勿脱离赖以生存的文化语境。

第三,文化生态培育的动态性价值目标,推动传统村落档案连续描述村落。传统村落受多重因素的影响处于持续变化发展当中,与之相应的传统村落档案客体、档案所记录的内容和档案功能特征也是一个动态变化过程。如家族妇女地位的变化无疑是反映族谱档案动态适应村落文化的最有力证明,传统家谱族谱规定女性不得入谱,但随着社会的进步,很多族谱逐渐修正了这一规定。所以传统村落档案并不是静止的,它在不断变化的文化生态中持续描述村落。

4.2 实施文化生态复兴的行动指南

第一,将传统村落档案管理与城乡发展规划相结合是文化生态复兴的基础。一要制定统一的传统村落档案管理办法,且做到理念立足长远、措施切实可行。二要确保城镇化发展立足原生态,进行科学规划。在发展村落过程中须保护村落档案,在修复实物时要体现其地域特色,使其能传承村落文化习俗、体现人文精神。

第二,将传统村落档案管理与地方经济发展相结合是文化生态复兴的保证。笔者认为可以选择村落档案密集的传统村落,参考建设“国家级文化生态保护区”的思路设立“村落生态档案馆”。2007年,我国首个闽南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正式设立,实验区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物质文化遗产提供了共生的空间[10]。可以预见的是,设立“村落生态档案馆”既可加强村落档案管理,又可充分利用村落档案资源发展文化旅游业,推动地方经济发展。

第三,将传统村落档案管理与村民文化自觉相结合是文化生态复兴的核心。一要依靠现代传播媒介,如微信公众号、微博等加大对村落档案管理的宣传力度;二要利用好“6·9国际档案日”“中国文化遗产日”等时间节点,拓展村落档案的传播途径、增强村落档案的吸引力,如在“6·9国际档案日”组织生活在农村的非遗传承人、民间艺术表演家积极参与国内外交流;三要重视对村民开展村落档案管理的培训,教育内容可包括村落档案的重要价值及档案管理知识等。

本文系2018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文化自信背景下国家档案精品走出去策略研究(项目编号:18BTQ09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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