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日王是否知晓秦王(李世民)其人

2018-01-23 10:08张正阳
华夏文化 2018年3期
关键词:玄奘太宗天子

□张正阳

关于戒日王是否知晓了解秦王其人这一问题,从戒日王和玄奘的谈话中可窥知一二,但是二人谈话中涉及到戒日王是否知晓秦王即太宗本人的问题时,各种史料记载不一。因此笔者认为有必要对这一问题进行考证和辨析。

首先将记载有关这一问题的史料梳理排列如下:

1.《大唐西域记》卷五:(戒日)王曰:“尝闻摩诃至那国有秦王天子,少而灵鉴,长而神武。昔先代丧乱,率土分崩,兵戈竞起,群生荼毒,而秦王天子早怀远略,兴大慈悲,拯济含识,平定海内,风教遐被,德泽远洽,殊方异域,慕化称臣。氓庶荷其亭育,咸歌《秦王破阵乐》。闻其雅颂,于兹久矣。”

2.《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五:(戒日)王又问曰:“师从支那来,弟子闻彼国有《秦王破阵乐》歌舞之曲,未知秦王是何人?复有何功德,致此称扬?”

3.《续髙僧传》卷四《玄奘传》:(戒日王)又曰:“彼支那国有《秦王破阵乐》歌舞曲。秦王何人,致此歌咏?”

4.《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戒日)王曰:“师从支那国来,彼有《秦王破阵乐》歌舞之曲。秦王者何人?有何功德致此咏歌?”

5.《新唐书》卷二二一上《西域上》“天竺”条:“会唐浮屠玄奘至其国,尸罗逸多召见曰:‘而国有圣人出,作《秦王破阵乐》,试为我言其为人。’”

从以上史料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除《大唐西域记》记载戒日王对秦王其人十分了解外,其余四条史料则表明戒日王对秦王一无所知。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第一条史料的记载最为详细,其余四条史料则相对比较简略,以至于从《新唐书》中已看不到“秦王”一词而代之以“圣人”。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无疑与史书的成书年代有关。《大唐西域记》成书年代最早且由玄奘法师口述,因此记载较详。而其他史料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同一事件的记载就有可能较为简略。

那么应如何理解《大唐西域记》与其他史料的相异之处呢?《西域记》中记载:“(戒日王)尝闻摩诃至那国有秦王天子”,我们不禁要问,戒日王是从哪里听说“秦王天子”这一不符合唐人表述习惯的称谓呢?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要明确玄奘在会见戒日王之前还曾见过其他国王。据《大唐西域记》卷五记载:

“初,受拘摩罗王请白,自摩揭陁国往迦摩缕波国。时戒日王巡方在羯朱嗢祇逻国,命拘摩罗王曰:‘宜与那烂陁远客沙门速来赴会。’于是遂与拘摩罗王往会见焉。”

同一事件在《大唐西域记》卷十中也有记载:

“今戒日王在羯朱嗢祇罗国……今遣使来请,愿与同行。于是遂往焉。”

关于拘摩罗王与玄奘相见的情形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五中如是记载:

“至彼,(鸠摩罗)王见甚喜,率群臣迎拜赞叹,延入宫,日陈音乐,饮食华香,尽诸供养,请受斋戒。如是经月余。”

关于玄奘与拘摩罗王见面后两人的谈话内容,《大唐西域记》卷十亦有记载:

“拘摩罗王曰:‘……今印度诸国多有歌颂摩诃至那国《秦王破阵乐》者,闻之久矣,岂大德之乡国耶?’(玄奘)曰:‘然。此歌者,美我君之德也。’拘摩罗王曰:‘不意大德是此国人,常慕风化,东望已久,山川道阻,无由自致。’(玄奘)曰:‘我大君圣德远洽,仁化遐被,殊俗异域,拜阙称臣者众矣。’”

由此可见在玄奘与拘摩罗王的交谈中已经涉及到一些关于唐朝和秦王(太宗)的信息。之后,玄奘在拘摩罗王的陪同下前往羯朱嗢祇逻国会见戒日王。而在玄奘会见戒日王之前,拘摩罗王曾先与戒日王相见。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五记载:

“(鸠摩罗王)安置法师讫,自与诸臣参戒日王于河南。”

鸠(拘)摩罗王在参见戒日王时,极有可能简要汇报他与玄奘见面时的谈话内容,而戒日王也从鸠摩罗王的转述中了解到一些关于摩诃至那国和秦王天子的信息。也就是说,秦王天子这个不规范的表述很有可能是出自鸠摩罗王之口。戒日王一定明白转述的信息内容有限且不一定准确,所以他在见到玄奘时定会进行求证。于是就出现二人相见时玄奘将“摩诃至那”纠正为“唐”,而戒日王所说“尝闻摩诃至那国有秦王天子”则应是鸠摩罗王转述的结果。但从鸠摩罗王和玄奘的谈话内容以及他对唐天子称谓的表述来看,鸠摩罗王对于太宗的了解十分有限,那么他所能传递给戒日王有关太宗的信息就更加有限了。并且从玄奘与戒日王的谈话内容也可以看出,戒日王根本不了解秦王和天子的区别,由此也可以证明戒日王对太宗的了解十分有限,甚至可能一无所知,所以玄奘才会向他详细地介绍太宗其人。由此再联系本文开头所引《大唐西域记》卷五所载的内容,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一个连唐朝帝王正确称谓都不了解的印度国王如何能对其做出如此精准的评价?而且就算我们相信戒日王评价的真实性,那么玄奘的回应就像是对评价的重复,如果戒日王已经做出了正确的评价,玄奘为什么要重复表述呢?两段矛盾且重复的表述出现在一卷当中这不是很荒谬吗?

但是戒日王所说的话并非全是虚言,笔者在前文已说到,戒日王极有可能从鸠摩罗王那里了解到了唐朝和太宗的一些信息,但无疑是十分有限的,戒日王不可能据此就对太宗做出精准的评价。但是,“尝闻摩诃至那国有秦王天子”这句话却给了《大唐西域记》撰写者以机会,借戒日王之口对太宗大加赞扬,这当然也符合《大唐西域记》奉旨编纂的成书背景。而后代的史书由于没有玄奘的口述,所以对当时的情况并不会了解得那么清楚,加之没有像《大唐西域记》那样特殊的编纂需求和成书背景,因此就使得后代史书与《大唐西域记》的记载相异。

通过本文的分析,笔者认为戒日王在与玄奘见面之前,对于秦王(太宗)其人的了解极有可能来自鸠摩罗王的转述,内容十分有限,且不够准确。因此戒日王不可能对太宗做出精准的评价。而《大唐西域记》卷五的相关记载,则是撰写者基于戒日王听说过秦王天子这一客观事实所追加的对于太宗的称赞。而后代史书在编纂时因为时间等种种缘故,不再使用秦王天子这一称谓,转而使用秦王(太宗),进而出现了未知秦王是何人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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