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区块链潜力

译丛

区块链（分布式账本技术）是集密码、数学、软件工程等技术与行为经济学理论为一体的新兴技术，采用全球对等网络多个节点共同记录数据的方式，在不需要可信第三方背书的情景下，确保数十亿设备之间价值交换的公正性。区块链的分布式架构、公开透明、稳定可靠等特性，有助于促进价值转移和互信，并与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进行融合创新，带动更多人参与价值创造，将有可能引领人类社会进入一个开放、去中心化与全球包容的新时代。但是，区块链技术潜能是否能得到有效释放，取决于利益相关方如何开展共同治理。

区块链成为全球新资源

互联网正进入以区块链为基础的 2.0 时代。过去的互联网被称之为“信息互联网”， 专注于信息传输，而互联网 2.0 是“价值互联网”的兴起，区块链将促进基于互信机制的价值传递，颠覆商业模式，打破产业格局，改变社会分配制度。

区块链的概念是在署名为 Satoshi Nakamoto 的论文《比特币：一种点对点的电子现金系统》（“Bitcoin： A Peer-to-Peer ElectronicCash System”）中首次提出，比特币作为一种数字货币，是区块链首个在金融支付领域中的应用。数字货币与传统法定货币的不同之处在于，不由政府发行和控制，而由区块链记录的交易所代表。以比特币为例，区块链利用对等网络来验证与审批每笔比特币交易，而 Satoshi 设计了一套分布式计算规则，来确保这些交易被可靠记录。

区块链具有五个主要特性

一是分布式架构。如比特币在全球志愿者计算机上运行，没有中心数据库，不怕黑客攻击。任意节点间能直接、安全地发送任何形式的数字内容，包括股票、债券，知识产权、艺术、音乐，以及投票等，无须经过可信的第三方机构。

二是加密保护。区块链采用“公共+私有密钥”双重加密术（就像保险箱的双钥密码系统），以维护虚拟系统安全。

三是公开透明。区块链记录的数据位于网络中而非某个审计机构，任何人可随时查看，也无人能隐藏交易，比现金的追溯性更强。区块链为开源代码，任何人都可以免费下载、使用及开发新的在线交易管理工具。大多数情况下，区块链是具有包容性的，如 Satoshi 所设想的，任何人都能通过基于移动设备的“简单支付验证”模式来与区块链交互。

四是稳定可靠。几分钟甚至几秒内，所有交易就会被验证、付讫并存储在与前一个数据块相连的数据块里，从而形成一条链。每个数据块所关联的前一个数据块必须有效。该结构永久保留时间标记与价值交易，防止任何人更改总账。

五是存储历史。如果有人想盗用比特币，就必须公开改写区块链上货币或资产的整个记录历史。也就是说，区块链是一个分布式账本，代表每笔交易的网络共识。區块链的完整性必须得到维护，也就是存储的重要性所在。

区块链赋予人类新的能力，即两个或多个陌生人之间直接进行可信交易，通过集体协作验证，由集体利益驱动发展，这是一种技术范式的变革。创新者正在为区块链编写新的程序，用以记录对人类有价值的任何信息，拓展更多应用领域。一部分人已经在倡导将区块链作为一种公共基础设施，鼓励民众将具备智能计算能力的任一设备提供给区块链以维持运转，确保安全可信。

区块链治理的可行性

尚未达成共识

虽然区块链技术源自开源社区，但很快吸引了不同角色的利益相关方，一些核心相关方甚至瞄准了区块链生态系统的主导权，全力推动人们接纳与使用区块链。但是，在区块链生态系统中，各个角色对区块链治理的态度并不十分一致。

区块链创新者。以首席执行官 Shape Shift、创始人 Erik Voorhees、投资者 Roger Ver（又名“比特币之神”）为首的行业先锋认为对区块链进行治理或监管毫无必要，且与比特币原则背道而驰。但更多企业家认为与政府良性对话、关注治理有利于行业发展。Coinbase、 Circle 和 Gemini 等公司已加入贸易组织，一些公司甚至与 MIT 数字货币项目等新兴治理机构保持密切关系。

风险投资者。风险投资者遍布科技服务、金融服务、养老金管理等领域，如风投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金融服务机构巴克莱银行、德勤、高盛、纽约证券交易所、瑞士联合银行及维萨等，以及加拿大养老基金会 OMERS ，等等。这些投资者倾向于以投资与宣传方式推动良好金融体系建设。

银行和金融服务机构。世界主要金融机构几乎都投资了区块链，普华永道《2017 全球金融科技调查报告》指出，“77%的金融服务业受访者希望在 2020 年采纳区块链，将其视为生产系统或流程的一部分”。 世界上最大的几家银行已经签署了 R3 CEV 区块链联盟，最关注的是如何让区块链不为大权在握的领导者所控制。

开发者。区块链开发者缺乏 ICANN、 IETF或 W3C等监管机构来预测需求、指导决策，但一些开发者乐于被监管。目前，比特币社区采取的方式是，规范成员行为，如参与线上论坛、公布协议改进建议供行业评审、探讨及解决其他成员关注的问题、推广解决方案、测试代码并参与代码调试等，确保成员能提出建议并解决问题。

研究机构。研究机构正推动区块链评估和技术可扩展性等方面的深入研究，并注重加强与其他领域的合作； 斯坦福、普林斯顿等知名学府也陆续开设了区块链、比特币及数字货币方面的课程。这些机构对区块链合作治理均表示支持。非政府组织。大批重点关注区块链技术的新兴非政府组织与民间团体，如 Jerry Brito 的代币大会和 Perianne Boring 的数字贸易商会，越来越受区块链社区的欢迎。这类组织也认同对区块链进行治理，有助于重大决策的制定实施。

政府、监管机构与执法机构。各国政府在对待区块链的方式上并不一致，一些政府青睐放任自由的政策，另一些政府偏向于建立新的规章制度，如纽约的比特币执照。由于一些政府公开对区块链表示反感，极端反应日益增多，反而使得原本抗拒政府干预的利益相关方也认识到应当让监管机构参与治理研讨。

用户。未来，每个人、每家公司或机构都将以区块链为基础， 来享有监督的合法权利，包括对身份、安全、隐私、基本人权、公平裁决及该资源长期可行性的监督。然而，区块链本身的内容、范畴和边界都还没有明确，更谈不上用户的参与监督。

区块链治理面临的挑战

“价值互联网”的治理比“信息互联网”的治理要更难，特别是现阶段的区块链更加分散复杂，经济风险更高。这是因为“信息互联网”的所有构成网络都是基于全球统一平台而建成的，相比之下，区块链是不同账户、有时甚至是对立账户构成的一个账户。大多數区块链开发者把比特币当做一辆以 1000英里（1609.344公里）/小时行进的汽车，在一定数学规则下运转良好，而开发者的任务仅仅是在不停止或重启这辆车的情况下对其维护升级。因此，他们倾向于用“治理”而非“管理”来表示维护，即对区块链日常运行的维护而非对运行问题的中断修复，一定程度上这种理解也是恰当的。

区块链治理需要多重利益相关方自下而上的自组织式管理。一方面，区块链将金钱、知识产权等价值变得大众化，这需要政府一定程度参与监管，确保大众权益得到保护。同时，在“价值互联网”中，大众拥有言论自由且得到保护的权利，政府不应通过控制、监督或者其他管理方式来干预大众权利的运用。另一方面，区块链技术的本质是分布式的， 政府的粗暴干预将会扼杀这种雏形技术。

因此，本文试图从平台、应用和生态三个层面探讨广义的区块链治理所面临的挑战， 即适用于各领域的治理问题。

平台治理。平台治理的对象是诸如比特币、以太坊、 Tendermint 和超级账本（为各平台间提供互操作性）等平台。大多数人会把比特币、以太坊视为数字货币，即一种金融工具，把底层区块链系统视为支付系统，这种认识比较狭隘。广义地看，数字货币既有价值，也代表一种所有权，而底层的区块链系统是维护数字货币所有权的特定技术平台，这一类平台不应仅仅局限于金融领域，而适用于区块链可应用的所有领域。由于技术开发重点和平台建立机制不同，各类平台也面临着不同的发展难题。

比特币平台：扩容、协作和能耗问题不断升级。比特币是价值、规模和算力（参与度计量单位）最大的数字货币及平台，但目前危机重重。一方面，比特币的开源机制造成“区块链逆转”（即以太坊超过比特币价值）的隐患，主要在于围绕核心加密技术的研讨交流演变成不同技术阵营之间的“开源战”，这无助于技术推进。另一方面，比特币基金会深陷高管挪用公款丑闻，导致比特币核心钱包协议计划停滞不前，直到麻省理工学院（MIT） 推出数字货币倡议，吸纳并资助有能力的开发者参与 MIT 媒体实验室的比特币核心钱包协议研究，该问题才逐渐改善。此外，比特币交易规模的指数级增长（每天交易超过 20 万笔）也带来扩容或数据块规模之争，导致无法建立有效的共识机制，激化核心技术日益拆分成相互矛盾的链条，使平台的巨额价值陷入不安全境地。

以太坊平台：去中心化治理、权益证明机制实施的潜在威胁。以太坊正成为当今最重要的区块链平台之一。 以太坊的运作模式是：面向开发者和用户，开放标准化、模块化的区块链应用程序和智能合约编码资源，方便开发者建立和发布下一代分布式应用，满足用户个性化需求；用户需要为使用平台的运算和存储服务支付少量费用（以太币形式）。以太坊建立了一套协议与标准，对内促进以太坊人的交流，对外通过优化操作与外部标准对接，确保更好地与外部生态互动。

为开展去中心化治理，以太坊成立了基金会，主要承担研究下一版以太坊协议与标准、 联合开发及维护六个不同的客户端、宣传和推广以太坊等职责。为将用户拓展到企业，以太坊成立了企业以太坊联盟（EIP），收集企业区块链部署需求，利用现有标准并配合以太坊基金会的平台工作开发新的开源标准， 帮助企业在以太坊构建许可链和私有链，推进区块链在行业中的部署应用。EIP 作为一个包容性组织，实行董事会轮值制，董事会成员既包括行业巨头微软（由资深区块链高管 Marley Gray 代表）， 也涵盖初创公司 Nuco（由首席执行官 Matthew Spoke 代表），通过一个多层级的治理结构，在满足大企业需求的同时维持开源、快速的协作开发。

应用治理。在区块链技术应用发展背景下，全球分布式运营的网络或组织快速崛起， 采用了去中心化、 集权化的方式进行推广， 如以太坊首次发行的代币（ICO）因为广受好评而迅速在网络传递。但在特定领域和地区，依然需要重点关注各类应用的互操作性。

一是如何监管区块链应用？在金融领域，一部分应用区块链技术的业务有可能已经处在现实规则的监管之下，对于这类区块链的应用是否需要在区块链自有的治理机制下进行再次监管，尚未达成共识。以 ICO 为例， ICO 作为一种企业开展众筹的应用程序，支持各行业基于业务应用需求，以发行协议代币的方式进行自我扩建，从而发起众筹。从价值层面看， ICO 同企业首次公开募股（IPO）类似，赋予参与众筹者一定 ICO 数字资产权益（类同股票），即对企业部分价值的所有权，并在日后可能有权分享企业利润。但目前来看， ICO 基本不受现实金融市场监管机构的监管，也没有形成自治机制，因此对 ICO的投资存在很大的损失风险。

二是缺少成熟的开发者。区块链应用项目的推广迫切需要具有解决方案规划、设计和实施能力的技术人才，为此应该多推进全球开发者之间的交流，以引导、促进更多新开发者成长。此外，还可考虑发展创新性教育项目，对有才华的程序员，允许其凭借对区块链项目所做的贡献获得全球认可的学位或其他相关证书。

三是缺乏用户友好型界面。区块链应用程序在基本用户界面和体验方面还需做更多改进。由于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很多应用程序都是非用户友好型，需要识别大量的字母、数字、代码和行话，如比特币以 1 或 3 开头的 26～35 位字符地址等，都是普通人无法接受的。

生态治理。区块链生态系统应当基于去中心化基础架构部署分布式治理系统，建立合理的法律规范和监管框架，促进具有长期增长能力、可持续性强、技术相对完善的业务模式发展。其所面临的挑战是：

一是缺乏合理的法律治理结构。区块链关于交易无法撤销、智能协议无法废除的设定，虽然一定程度消除了违约和追偿风险，但即便区块链记录的交易构成违约，目前尚未形成针对此类违约责任的追索权。此外，并且通过法院追索的代价太高，走诉讼程序的费用太贵。与此同时，围绕如何在区块链上构建身份的相应法规的讨论也必不可少。

二是不成熟的立法或规范将有可能阻碍区块链发展。比特币执照作为首条针对区块链的争议性法律，它的实施導致大批初创公司纷纷出局，这证实了即使用意良好的法规也会导致意外结果。管辖权约束了比特币的流通，一些政府已经禁止使用比特币或禁止国家银行兑换比特币。由于中国专业化挖矿社区蓬勃发展，掌握了比特币协议升级的部分话语权，一旦中国禁止比特币，将对区块链安全性造成无法预测的影响。

三是区块链应用速度超过技术成熟度。与互联网在商用前经历了长期技术验证不同的是，虽然区块链技术尚未成熟，但已经在支持业务应用。即便区块链摆脱了第三方和系统故障，自由度、保密性、安全性、自主性更强，但也需要承担更多的经济和社会责任。

四是缺乏多元化思想。到目前为止，区块链运动大多由男性主宰。尽管出现了个别优秀的女性领导，但由于女性在所有计算类工作中的占比仅为 25%，参与区块链的更是寥寥无几，这将影响区块链生态的多样性。

五是存在当权者控制整个网络的风险。一个国家、一个大企业甚至一个人，只要通过金钱或权力掌握了 51%算力，就有可能为了确保自身利益， 吞噬成功的新创企业或利用法律法规监管、审查和打压小型公司。

此外，还存在来量子计算和技术失败等一些未知挑战。比如，量子计算作为一项超越电子计算能力的密码算法，将有可能使区块链的技术优势受到致命打压。更有甚者，如果区块链技术最终被证明漏洞百出，将有可能导致整个价值互联网的崩溃。

基于 GSN 框架

建立区块链全球治理体系

为了推动区块链实现长期持续发展，必须加强协作、组织与领导。鉴于当前的互联网治理呈现出技术能力较强的利益相关方垄断了最大价值的不平衡状态， 因此，作为最复杂的全球创新技术——区块链，其治理架构应当采用非国家的多重利益方网络框架（即 GSN）。

网络机构。以世界经济论坛、互联网协会、互联网治理论坛为代表的全球知名网络机构在促进各利益相关方交流、影响国家政策制定方面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应当依托网络机构，建立在线交流平台和系列会议，吸引区块链生态各利益相关方参与治理研讨。其目标是吸纳关键参与者；为参与者提供分类标准和框架，以便每个人在治理挑战和解决方案的理解上达成共识；专注区块链生态治理问题的改善。

标准网络。当前最迫切需要的是平台和应用层面的标准，但需要有一个较强的领导力平台来推动标准体系建设进程。当前，一些标准组织的共同做法是：建立基础结构、制定标准及使其具有可扩展性，促使技术走向成熟。为了打破比特币平台发展僵局，应当成立一个由多个利益相关团体共同参与的、自组织性质的比特币工程任务组（BETF） 。它可以作为 IETF、 W3C 或其它相似组织的一个工作组，借鉴这些标准组织的共识机制和决策流程特点，根据成员间达成的共识制定，测试和实施新协议与标准。

宣传网络。宣传对于推广区块链技术至关重要。如果没有强大的拥护者为利益相关方说话，捍卫他们的权利，政府及其他权力机构可能会企图扼杀、扭曲或阻碍这种强大的开放网络，为己所用。为了抢在那些可能进一步阻碍创新的监管、立法、司法或执法活动之前，区块链需要加强宣传，捍卫利益相关方权益。应当借鉴数字贸易商会的宣传方式，并采取更多行动，通过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网络机构集聚相关决策人员，探讨开发区块链的共同利益。

监督网络。区块链仍处于拓荒阶段，需要采取大量行动以更好地监督发展。区块链联盟、柯林中心和数字贸易商会与执法机构合作，一定程度上发挥了监督作用，但更应当设立完全独立的机构，如同国际人权监察站一样，对政府滥用区块链行为有较强的约束力。

政策网络。政策网络主要由各国政府领导，通过提高行业透明度和促进公众参与来改善行业行为，实现有效治理。当前，一个新生的政策网络正在形成，该机构的代表就是包括聚焦创新、消费者保护、隐私权和反洗钱等领域的华盛顿特区非盈利政策机构——柯林中心，致力于促进数字货币的认可与使用的数字贸易商。针对区块链能耗的监督和治理，建议在世界经济论坛气候项目和能源计划的共同支持下，成立一个多重利益相关方网络，围绕如何捕获挖矿所产生的热量、减少整个生态系统能耗等问题，推动全球监督资源和政策资源更快速、更深入地开展合作。

知识网络。知识网络应当涵盖技术和应用研究、全民教育等内容，支持迭代学习和分享，并以此为依据制定政策。目前，有数百个试验性知识网络方案正在试水，如富瑞银与新美国基金会和国家民主研究所合作成立区块链信任加速器，致力于研究前沿创新项目； MIT 数字货币计划集聚全球学术机构，推进合作研究、试验和新知识的研讨交流和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