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狼故乡行

2018-01-22 17:35信封
西部散文选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李家牡丹老屋

信封

去李家塆的路,好像解剖图中入眼盘结的小肠,由低凹处盘旋而上。

去李家塆的山,好像山与山之间鸟儿打不开翅膀,由于很少走过这样的崎岖偏远的山路,所以个人感觉好像就是要去一个摘星星的地方——其实李家塆是属于高山地区的低海拔地带,坐落在半山腰的。

去李家塆的季节,满树梨花散发着蜜香。

我们的心一路歌唱,由于路途遥远,有人也不时下车去寻找“唱歌”的地方,车子缓慢行驶在去芝苞乡青山村李家塆窄窄的水泥路上。

我们一边听着文朋诗友们经典搞笑的段子,双双对对的眼睛也不放过随行的风景,平时坐车要睡觉的人这时根本就没有睡意。有人说我们是不是进了快活林?路边的麻柳树粗壮的枝丫上长满了新芽,不知名的嫩红叶子悄无声息地夹杂其间。这时的阳光,是昨夜春雷炸开后的明媚,嫩嫩地撒落在曼妙的山村旷野,撒落在被麻梨树枝丫横斜过来半遮掩的公路上。我们打开左右车窗及头顶的全景天窗,只管让大自然的风儿与我们亲吻。鸟儿像在给我们带队,像在与我们并肩追着阳光前行,又像是迎接我们的到来。划过头顶的啾啾鸟鸣声,把我们的眼球扯向了那一抹天空之蓝,蓝的深邃,蓝的让人心动——我最喜欢蓝了。这时,思想的辽阔与山雀一并飞舞,而目光则因树荫下斑驳的光影而有些迷乱;像那些新绿,鲜活而泛着油光,这些都让我也生动起来。不知不觉,我们就到了目的地。

李家塆,是红狼的故乡。

那天上午,由红狼带队去李家塆,当我们的汽车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以后,终于到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山村田野。想必前面不远就是李家塆了。

此时我们已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左边坎上是所学校,向右拐是李家塆。红狼说,他就是在这里上的小学,只是那个时候的学校没有这么漂亮。过去完全是土墙房子,现在这几幢砖房,是重庆籍知青赵芸芸夫妇捐建的,他说,赵芸芸是他的老师,曾经在这里教了多年书。于是,骆驼说:“那我们去看看。”

本来就宽阔的操场再加之坐落在这大山之腰就更显突兀与宽大。学校的厨房,卫生间,办公室,还有那五六间教室都各自布置在适当的位置,红砖墙面在周围那些抽着新绿的枝桠和那些开得正欢的梨花的掩映下,春风和煦正抒写着我们的心情。最扯人眼球的要数那教室门口挂着的铁钟,上面居然没有斑斑锈迹,但也不见被敲击摩擦后的光亮。斜斜的光影投射在教室门口,显得有些古色。

随着好奇心的加剧,我们跨进那半开的教室门。教室的前后都没有课桌,地面低凹处长着一些青苔,教室的墙壁上和其他学校一样,同样挂着作息时间表和一些相关的字画。水泥黑板上有老师留下的粉笔字迹。教室中间,那坐在课桌旁的姑娘是当地一位二十多岁的代课老师,粉红色的毛衣外套搭配着往外翻着领子的白色衬衫,那微微的一个抬头和那张笑脸跳入眼眶,带着几丝羞涩,也有些惊慌失措。她的旁边坐着一位穿淡黄色衣服,留一头齐肩发的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衣服有些脏。我们的到来并没有使小女孩的目光转过来望一眼,而是把头埋得更低,当你不注意她时,她会偷偷望一眼我们,目光里满是惊诧,或者是胆怯,然后一直盯着手上的铅笔。骆驼故意亲切地与她靠近,或者找一些孩子喜欢的话题问她,她只是默默地时而给一个不屑的表情,继续盯着手上的笔,却一直不写字。从女老师嘴里才得知她在学校不说话,在家里却会说话。

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没有待多久就离开了那所小学校,然后,向红狼的老屋而去。直到现在,那间教室,那只有一名学生及一位老師的小学校,还有那件粉红,淡黄色的衣裳,全都成了我们心头的疑虑。

告别小学后,当我的心绪还没停下来之时,一间间,一套套三合院、四合院就已经统统撞入了我们的眼帘。看着这些古老的民居建筑,倍生亲切感。瓦房,是中国传统民居建筑,在我眼里,李家塆的瓦房是我见过农村瓦房保留得很完整的,没有一点刻意修饰过的痕迹,只是由于一些追求都市生活的年轻人,他们在城里买房定居后,几乎没有时间回老屋看管。坚守老屋好像成了老人们的职责!所以,一些地方难免有些破败,不过,大多数依然保存得完好如初。我想,这也是在这里生活的百姓值得骄傲的地方,爱传统文化,爱那些遗留下来的古朴,也是爱素雅与宁静的缘由吧!越来越多的老建筑消失了,在这里我们找到了曾经的农耕文化与美好,但,这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只能在照片中追寻雪泥鸿爪了。

对历史的了解,在我的素笺里算是一个空白,由此深表羞愧。曾在一书中看过大诗人杜甫的一首诗:“一夜疾风覆雨过,旧瓦天开怒难眠。而今天下皆富足,吾自老来无人怜。”让我想起那个年代里的苦难与艰辛,同时也让人想起了当时的现实与残酷。作为一名知名作家的红狼也讲了他诸多的人生苦旅,漂泊的滋味只有自己明白那其中的酸甜苦辣。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在路上,难免会踏过或多或少的沟沟坎坎,也正是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方才让我们看到了这片未受污染的天空,纯净而高远,感触到了那份温度!

我们见到了那些青瓦旁徐徐的炊烟,见到了那些从农田和山野里带回来的食物与草叶,见到了在院坝里晾晒后的干豇豆,萝卜干,还有在这个季节里采回来的菖蒲。然后,跨上阶沿,走进堂屋,一股潮湿的空气突然袭来,抬头一看,堂屋的正中挂着祭祖的神龛,大梁和飞檐墩子和我老屋的堂屋一样,也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呢,门楣和抬梁上还有什么月亮、星星以及手举刀戟的门神图案呢!我一直在想,画这些在上面到底有什么作用呢?又各自有着什么不同的意义呢?我还四处张望着有没有燕子的巢穴呢!堂屋旁边是红狼母亲住的一间正房,紧挨着的是一间大转角。旁边的那户家里经常没人住,在雨天屋顶都漏水了,当时,几缕阳光从屋顶漏下来,照在那些长了好些青苔的地面上,旁边土墙缝里还冒出了好多蕨类植物!有几种居然还开着淡紫色的小花朵,煞是好看!如果这样的院落里多一些人居住,就会多一些欢声笑语,再种些自己喜欢的花草,养一只土狗,种些庄稼,闲暇时望望天空的流云,喝一口热茶,大家围在一起饮一杯时光老酒,唠嗑闲谈,再加之政策又好,交通又方便,吃着绿色环保的食物,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儿!endprint

这些事物让人不得不把红狼心底所有的情绪翻滚出来,不得不把我们的心素催生得枝繁叶茂起来。三合院的对面是一个四合院,我们的午餐就是在这四合院里进行。由于主人的好客,给我们做了久违的柴火饭,各种农家菜,还有米汤,再加上他们自己酿的包谷酒,有些人两三碗下肚还不想丟碗呢!我们是从这家主人的后门进去的,院坝周围全是木架子青瓦房,二楼的木质老阳台晾晒着一些老人小孩的衣物,堂屋对面是一条通往四合院的小巷,四合院里的人们进进出出都必经这条悠长的通道,沿着小巷对望出去,暖暖的阳光洒在下一个紧连着的院落里,只见两位老人坐在阶沿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位老人用竹耙翻晒着石板上的粮食!见到这么多的老瓦房,不禁让人想起了众多精准扶贫的地方,那些一座座漂亮的砖房,可这里的乡民依然选择住着木质架构的房子。他们是不想让古老的农耕文化在世俗的啧啧声中铿锵消失,不想听车水马龙的喧闹声,不想随波逐流,只想把老屋的身影留在身边,并不是像陶渊明那样归隐田园而安居农舍,只想守着这方水土。

红狼的母亲曾叮嘱他以后千万要回到生他养他的故土,别忘了故乡那一大片麻柳树的深情,那一片落叶的厚重,别忘了那口老井冬暖夏凉的温度。是的,我对红狼刮目相看的不是他成为一名乡土作家的名片,而是从他的所有作品里嗅到了泥土原有的味道,是因为我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女儿!我也深爱着那一片生我养我的热土!还从他零零碎碎的言语中最能感知到他对家乡的厚爱与不舍。

到了红狼的三合院,迎接我们的是一位穿水蓝色对扣上衣,头上工整地裹着丝帕的老母亲,从朗朗的笑声里不可判断她已高龄。老人家从堂屋的木门槛跨出来,那笑容与热情劲儿覆盖了我当时正对瓦屋的一切猜想与书中的记忆。曾在红狼的《怀念村姑》一书中拜读过那一篇《老屋》,如今他的老屋,真实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结合着书中的情节,更加让我对中国乡村老屋产生了浓浓的怀念之情。看着老人,我们快步上去和老人打着招呼,握住那双时光的老茧手,温暖了全身,不想松开。她额头上的皱纹与那张笑容一并绽放在眼前,好像我在岁月的履历中翻阅着词典,用最美的字句存留。在红狼的文字里也从中了解过,他的母亲是一位民间剪纸的能手,在生活窘迫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剪纸拿到很远的街上去卖掉,变些小钱以供他读书呢!她母亲最爱剪的就是牡丹,红狼说她母亲剪牡丹剪纸的时候,笑容和牡丹一样灿烂,难怪老母亲对牡丹情有独钟呢!

这家三合院瓦房旁边有一个小花台,花园里种着几株牡丹。

我们去的时候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当其他人都在忙不迭地四处拍照,或者旁观红狼母子俩亲切地唠家常的时候,我却一个人静静地蹲在花丛旁边,把那花朵珍藏在我的镜头里,从叶子和枝干来判断,让我还想起父亲曾经说过,那又叫柴牡丹,紫红色的花朵彰显着好几份优雅和富贵。我爱洛阳牡丹的雍容华贵,其实,如果有人要问我最喜欢哪里的牡丹,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老屋房前那一朵,那陪伴在母親岁月风雨中的那一朵啦。因为我家老屋前面也同样有一个花台,花台里的牡丹一直陪我们成长,花开的声音,和老屋栅栏边的吠声连同季节的拔节声时常响在耳畔。我就且认他乡为故乡吧!

不同的花拥有着不同的文化意蕴,也成为人们的情感寄托。无花的世界就如同没有笑容的人生,那是非常可怕的。红狼的母亲一边和我们说着话,又是叫坐又是端茶。允许我插一句,此时此刻我是多么想念我那过世的老母亲啊!从红狼的嘴里得知她母亲的身世与艰难,在那个年代受尽了不为人知的困苦,想方设法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好不容易把几兄妹拉扯大。红狼成为一名作家的理由是离不开老母亲这盏指路灯的,离不开父母苦难中挣扎而过的蹉跎岁月,离不开他们点点滴滴的教诲,像那《至诚,是一种高度》里的句子,父母在孩子眼里永远是一种高度。像这个四月里的还乡,亲切而又厚朴。那些乡愁在红狼的作品《母亲的面子》《我的兄弟姐妹》《母亲的剪纸》《父亲是岸,我是舟》《天上的河》等等,真实地再现出来,也算是他给父母与故土的一个交代。而他的长篇乡土小说《农历》,则是他对父母,对李家塆的父老乡亲,以及对整个中国农民的一种史诗般的礼赞。

当我们被村民们的热情盛宴包围,从餐桌上下来的时候;当那一抹晚霞映照在三合院、四合院古老的墙垣的时候;当我们沿着院落间的通道离去的时候,我把所有美好的情感收藏在车窗口,托腮凝望着那一片晚霞映照下的苍穹,寂静下来。入耳的是那苦竹滩小河里正弹奏着高山流水的琴声,当时算是身临其境地感知了这天籁之音,有声震林木,响遏行云,且婉约浪漫的空灵之感。随行的骆驼幽默风趣而又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是不是有一种美哉洋洋乎,在高山?有人把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清脆地嘘了一声,好像是在提醒大家注意,随后便接话说:你们是不是有一种美哉汤汤乎,在流水?

那车内一下子热闹起来,笑声飞出窗外。

在温暖的余晖中,大家饱蘸着红狼故乡行的浓墨,连同心情泼洒在辽阔的天际,点亮了星星的灯火。

——选自2017年第2期《中国乡土文学》endprint

猜你喜欢
李家牡丹老屋
总也倒不了的老屋
“称霸”试衣间
牡丹
赏牡丹
不倒的老屋
老屋
李家正 釉·画
绿牡丹
数到一万捉迷藏
时钟是弯成一圈的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