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城市的理论与实践研究*

2018-01-22 11:57杨雪锋
中国名城 2018年5期
关键词:城市公园公园生态

杨雪锋

1 公园城市的缘起

1.1 城市公园系统理论的提出

提及公园城市,人们不经意会将其和城市公园联系在一起。然而,两者意义迥异。从城市公园到公园城市经历剧烈的嬗变,并在内涵上发生根本改变。

当然,公园城市首先离不开公园,不过公园城市一定是一个公园体系。这就需要在公园建设上实现从孤立、零散、稀疏的单个城市公园升级到相互连通、错落有致、星罗棋布的城市公园系统,从而为公园城市提供景观生态基础。城市公园系统也只是公园城市的一部分。

城市公园系统发端于美国,其定义是:公园(包括公园以外的开放绿地)和公园路 (Parkway) 所组成的系统,具有保护城市生态系统,诱导城市开发向良性发展,增强城市舒适性的作用[1]。作为美国公园系统的创始人,奥姆斯特德的城市公园系统理论具有浪漫主义和自然主义风格,他倡议保护自然资源和环境,建立公共园林、城市开放空间系统,把乡村带入城市,把城市园林化。这种规划思想直接动因是19世纪工业化高度发展的美国城市亟需转型,同期,英国皇家公园的公共化(譬如格林公园、海德公园等)成为其思想得以实践的重要历史契机。正如奥氏所言,“建设城市公园系统是城市居民物质与精神生活的必需品,而不是奢侈品”。城市公园系统所展现的城市园林化、城乡融合化、园林公共化也正是公园城市的发展方向。

在这种思想引领下,规划学、景观学、生态学等多学科发展,推动波士顿城市公园系统不仅成为世界各地城市建设的样本,而且也引导城市向生态化、可持续的方向发展。

被誉为“美国公园系统之父”的埃利奥特,使城市公园系统建设获得美国法律认可并成为美国城市公园建设的一种模式。后来,生态环境的改善成为城市公园系统规划更加关注的内容。今天,国内外生态城市建设蓬勃兴起,城市广泛建设的绿道、绿色基础设施、绿色网络等也都是在城市公园系统基础上的一种延续和发展,并对于塑造城市空间和整治生态环境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比如海绵城市倡导的人水和谐、低碳城市追求的零排放、循环城市提出的零废弃等都是对其硬件建设基础上的软环境提升。

1.2 城市规划发展理念流变

与公园系统理论伴随的田园城市思想也在发展演变。这一概念最早是在1820年由著名的空想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 1771-1858)提出的。“田园城市”的理论最早是由英国建筑规划学家E·霍华德提出,霍华德在经历了英、美等西方国家工业城市的种种弊端,目睹了工业化浪潮对自然的毁坏后,于1898年发表了题为《明天的花园城市》(Garden cities of tomorrow )一书,阐述了“花园城市”的理论,其中心思想是使人们能够生活在既有良好的社会、经济、环境又有美好的自然环境的新型城市之中。英国田园城市协会明确提出田园城市的含义:田园城市是为健康、生活以及产业而设计的城市,它的规模能足以提供丰富的社会生活,但不应超过这一程度;四周要有永久性农业地带围绕,城市的土地归公众所有,由一委员会受托掌管。霍华德设想的田园城市包括城市和乡村两个部分。因此,国内学者在翻译此书时将其理解为花园城市,实际上曲解了作者本意。

公园城市概念的提出还吸收了世界城市发展新理念的思想精髓。联合国住房与可持续城市发展大会(人居Ⅲ)的《新城市议程》连续两年都重点阐述城市的生态可持续发展。2016年的核心内容是倡导“城市的生态与韧性”。2017年,主要议题是城市的权利,指出新型城市化的核心愿景,是人人共享城市;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居住地,能参与城市建设;同时,城市具有公正、安全、健康、方便、韧性和可持续性等属性。在生态和韧性的基础上,增加了对人的权利的重视,特别指出城市发展共建共享的社会属性。城市的生态韧性要求和社会公共属性与公园城市的本质特征有共通之处。

如果说奥氏的公园系统理论构成公园城市的景观形态,霍华德在20世纪初构想的“田园城市”则成为公园城市规划的思想起源。通过风景园林将自然要素引入城市,并非基于城市美化的目的,而是从健康与生存以及经济的角度出发。风景园林形态的公园为工业化社会高度紧张的工作生活状态舒缓压力、恢复健康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工业社会的“伊甸园”。世纪之交,景观都市主义和生态都市主义的兴起,更加注重城市与自然的融合,自然的人文化和城市的生态化交相辉映,公园城市呼之欲出。

2 公园城市的国内外实践

2.1 公园城市建设的国际试验

2.1.1 波士顿:翡翠都市

波士顿公园生态体系可为公园城市的雏形。早在1878年,波士顿就发起了著名的“绿宝石项链”行动,用25公里的公园道连接富兰克林公园、阿诺德公园、牙买加公园和波士顿公园等主要城市公园。后来又以公园路(类似绿道)联接湿地、综合公园、植物园、公园绿地多种功能相联接的网络系统。到了20世纪90年代,波士顿开始建立国家公园。20世纪末至21世纪,城市沿海地带开始了工业文明改造,原来的港口改造为海港公园,部分海岛进行保护性开发,此项活动被称为“蓝宝石项链”行动。波士顿的stain公园系统被誉为城市“翡翠项链”。卡尔·哈格伦德(Karl Haglund)将波士顿称为“翡翠都市”(Emerald Metropolis)[2]。

2.1.2 英国是公园城市的探路者

谢菲尔德被称为英国唯一的国家公园城市。该市曾以钢铁工业闻名于世,成为“不銹钢”的诞生地。如今已经成功转型成为一座绿色的科技之城,以广阔的绿色开放空间和科技工业著称。其大量的绿色植被,荣膺英国唯一的国家公园城市称号。有多样的生态环境,将市区、林地、农耕、湿地、草地、淡水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大约有1/3的地方属于山顶区国家公园(Peak District National Park);在欧洲城市中人均树木拥有量第一;大部分建筑,都建造在山坡上,向内可以看到“圆形剧场”的中心,也就是市中心;向外可以看到四周的优美乡村和山野,景色优美。

伦敦正在致力于建设国家公园城市,提出超前的城市设计理念,比如,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城市融入自然,有“野味”的城市,等等;大幅度增加城市绿量;采取多种方式,努力让公园成为一种工作、生活方式;让城市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保持城市物种多样性;成立绿色城市基金会,倡导公园行动人人可为,引导公众积极参与公园城市建设。

英国肯特郡埃布斯弗利特结合花园城和生态城理念,规划设计“新花园城市”,其理念和基本做法是:倡导以人为本、生态建设;强调社区参与、有机增长和自给自足;推动社会、经济与环境的协调发展[3]。

英国三个案例都有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非常重视生态建设、公众参与和市民共享绿色。

2.1.3 新加坡的花园城市

享有“花园城市”美誉的新加坡在有限的土地资源里保留足够的绿地资源,新加坡市区现有人均公共绿地约18m2,该指标在世界城市中名列前茅。在“花园里的城市”愿景中提出,让85%的家庭在住家400米范围使用公园设施。

新加坡实行立体绿化。从区域性公园、绿化带、街心邻里公园,到停车场、高速路、人行道、高架桥、楼房立面等,对绿化的位置、面积、标准、责任人都有明确规定,建房规定绿化面积纳入规划蓝图,并用法令固定下来,保证实施到位,使房屋与绿化相互衬托。

插缝绿化是一贯秉承的绿化理念。新加坡市内占地20公顷以上的公园达到44个,0.2公顷的街心公园达240多个,在264条公路两旁,种植大量花草树木。新加坡号称“罚”出来的花园城市,城市绿化法制健全,执行严格。

2.2 公园城市建设的中国探索

1971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16届会议上提出的“生态城市”,其发展目标是实现人、社会、自然的和谐,它包含了人与人和谐,人与自然和谐,自然系统和谐三方面内容。我国对公园城市的探索起源于钱学森的“山水城市”。钱学森是中国城市科学研究的第一人,他曾经提出过城市是一个复杂巨系统的著名论断,今天已经得到广泛认同。他还认为,山水城市的设想是中外文化的有机结合,是城市园林和城市森林的结合。这个观点体现出城市是自然生态与人文社会有机融合的思想。

沿着山水城市设想,从生态景观视角有关城市发展模式经历了从园林城市,森林城市,生态城市到生态园林城市,再到公园城市的演变。1992年建设部发起“园林城市”(Landscape Garden City)评选,“园林城市”凝聚着中国传统的审美情趣,而“花园城市”则带有欧洲国度的风情。

2004年全国绿化委员会和国家林业局发起“国家森林城市”评选活动,提出“让森林走进城市,让城市拥抱森林”理念。森林城市概念的提出意味着我国城市绿化需要实现三个转变:从注重视觉效果向视觉与生态功能兼顾的转变;从注重绿化建设用地面积的增加向提高土地空间利用效率的转变;从集中在建成区的内部绿化美化向建立城乡一体的城市森林生态系统的转变。

环保部门启动了“国家生态市”(eco city)创建活动。2003年,国家环保总局提出建设“生态省、生态市、生态县”,推进生态建设示范区创建工作;2013年6月,中央批准“生态建设示范区”正式更名为“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区”。

“国家生态园林城市”(Ecological Garden City)的创建由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于2007年发起,申报城市必须获得“国家园林城市”“中国人居环境奖”等称号。它是一个理性与感性的完美组合;具有“生态城市”的科学因素和“园林城市”的美学感受,赋予人们健康的生活环境和审美意境。

公园城市是新时代城市发展新阶段提出的新理念,吸收了以往田园城市、韧性城市、新城市主义等理论思想精华。公园城市是在山水城市基础上体现自然与人文的结合、经济与生态的协调、规划设计与公众参与的协同,比花园城市更具有人文意蕴、比园林城市具有更多自然风味,比生态城市具有更多发展特性。

2018年初,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成都天府新区时指出,天府新区一定要规划好建设好,特别是要突出公园城市特点,把生态价值考虑进去。这是公园城市作为一种城市发展模式第一次被正式提出。从我国城市规划建设的历史线索和城市发展理念来看,公园城市的提出符合城市发展规律和天府新区的禀赋特点,有其历史必然性、逻辑关联性和现实必要性。

天府新区,作为国家级新区,是“一带一路”建设和长江经济带发展重要节点,努力打造新的增长极,建设内陆开放经济高地。建设一个什么样的新区,值得期待,需要科学规划和精心设计。成都市主要领导指出,要按照公园城市理念,构建全域绿色空间体系,形成串联林湖、交融山水的生态“绿脉”;要塑造特色城市形态,加快推进景观农业发展、川西林盘保护和复建,开展大地景观营造。

成都山川秀美、生态条件优良,具有建设公园城市的基础。天府新区建设公园城市当以新发展理念为遵循,深刻把握新时代城市发展的新矛盾,在打造经济增长极、筑就开放新高地的过程中,“两山”(金山银山、绿水青山)理论和“两鸟”(腾笼换鸟、凤凰涅槃)理论为指南,在规划建设中,按照“望山见水忆乡愁”的设计理念,让天府新区成为公园城市理念的最新实践和建设样本。

3 建设公园城市的目的是打造命运共同体

公园城市体现自然主义与理想主义的融合[5],将城市从早期的地域共同体概念升华到命运共同体理念。

城市的产生首先是作为地域共同体的存在,它是地理要素与经济社会要素的空间集聚,是产、城、人、居、业的融合。当前很多新城新区提出产城人融合的发展理念,即是如此。但是多数城市在实际规划建设中缺乏微观层面的考量,即居和业的统筹。

其次,城市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城市是市场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并在工业化支撑下孕育和繁荣。人随钱走,钱随利动。资本和人口的流动作为资源配置的表征,是市场机制作用的结果。蒂布特(Tiebout)[6]的用脚投票理论准确地刻画出一个城市经济发展与公共服务供给之间的互动关系。同时也揭示出城市作为利益共同体,是资本和人口的粘合剂。

再次,城市不仅是财富的中心,是利益汇聚之地,也有诗和远方。有内涵的城市一定也是诗意栖息之地,是追逐梦想和实现梦想的应许之地。因此,城市一定也是个价值共同体,是基于经济利益的文化认同和价值认同的神圣之所。

然后,城市越来越成为生命共同体。科特金说过,城市是神圣、繁荣和安全之所。安全的内涵,在今天已经拓展到生态安全。工业化推进和城市化扩张,使得城市的生态环境不再安全。宜居的城市一定是自然生态与人类共生的复合生态系统,是自然生态要素(山水林田湖)、生命系统(鸟虫鱼草兽)和人类共生互生的生命共同体。

最后,城市将是融地域、利益、价值、生命于一体的命运共同体。公园城市即是这样的命运共同体:经济繁荣、人文丰富、社会和谐、生态平衡的共建共治共享共荣的人类聚落。

4 公园城市的内涵界定

4.1 公园城市的属性

公园城市具有公共品属性、生态属性和空间属性的三重内涵。

首当其冲的是公共品属性。公园城市体现“城在园中”的规划理念,星罗棋布、错落有致的生态公园系统是公园城市不可或缺的主体要素。这种公园系统的开放性、连续性和广域性,使得生活在城市的居民易于亲近绿色,拥抱绿色。从而实现“生态福利”的均等化、可获得和全覆盖,增强城市居民对生态环境品质提升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其次是生态属性。公园城市强调绿量饱和,园林绿化达到“开门见绿、出门进园”的要求。这种绿化增量不仅满足视觉的美感和心情的愉悦,更重要的是绿化增量提质本身就是在为城市打造更为强大“肺”功能。让公园绿地系统担负着城市空气生态循环中的碳汇和氧 源的作用,成为城市保障人类吐故纳新的空气循环系统中的重要环节[4]。

最后是空间属性。公园城市不同于城市公园,就是因为城市是人类活动集聚之地,是人类文明的中心,不是消极避世的“桃花源”,更不是驰于空想的“乌托邦”,而是生产空间集约高效、生活空间宜居适度、生态空间山清水秀、人文空间丰富多彩的四维融合、生态宜居的人类住区,在这里,人、城、园、野四大要素达到城园合一、人城和谐、充满活力、持续发展(即合、和、活、续)的状态。

4.2 公园城市的定义

从上述三重属性可知,健康城市成为公园城市应有之义,公园城市将是生命、生态、生产、生活“四生共融”得以实现的新型城市形态,是在“花园城市”基础上对城市绿化景观、生态环境、产业发展、市民生活、城市文脉的深度融合。

因此,公园城市可以定义为:以生态文明思想为遵循,按照生态城市原理进行城市规划设计、施工建设、运营管理,以绿量饱和度、公园系统网络化为主要标志,兼顾生态、功能和美学三大标准,实现生命、生态、生产、生活高度融合,运行高效、生态宜居、和谐健康、协调发展的人类聚居环境[7]。

参考文献:

[1]赵晶,朱霞清.城市公园系统与城市空间发展——19世纪中叶欧美城市公园系统发展简述[J].中国园林,2014(9):13-17.

[2]侯深.自然与都市的融合——波士顿大都市公园体系的建设与启示[J].世界历史,2009(4):73-86.

[3]丁新军,阙维民.后工业时代的英国“新花园城市”:肯特郡埃布斯弗利特规划分析[J].国际城市规划,2017,32(2):142-146.

[4]钟晓青.从田园城市、园林城市到生态城市[J].生态科学,1996(1):75-79.

[5][韩]曹世焕.风景园林与城市的融合:对未来公园城市的提议[J].刘一虹,译.中国园林,2010(4):54-56.

[6]Charles M.Tiebout.A Pure Theory of Local Expenditures[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Vol.64,No.5(Oct.,1956):416-424.

[7]杨雪锋.公园城市的科学内涵[N].中国城市报,2018-03-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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