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新
三年前的一个夏天,我随领导、同事们去拜城县、库车县检查我们的施工项目。汽车行驶在天山公路上,沿途有戈壁荒滩、雅丹地貌、也有雪山湖泊、高山草甸和森林河谷。这条宛如巨龙盘卧天山,横亘崇山峻岭的柏油路,绵延曲折,望不见尽头。坐一天车下来,腰酸背痛,这使我不由地想起了我的父亲,老人家曾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辞辛苦地奔波在路上。
1959年,我的父亲不满17岁就参军入伍,在浙江省金华市某部炮团服役,一入伍就是汽车兵。那时部队在技术上要求很严,精益求精,驾驶训练需要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方能独立行车,不像现在速成培训,几个月拿上驾照就上路了。
父亲在服役的七年时间里,部队经常野营拉练、运输军用物资以及抗洪抢险。父亲和战友们多数时间是在路上度过的。那个年代的路况极差,无数的峭壁,巉岩险阻,坎坷不平,稍有不慎,车毁人亡。
面对一座座巍峨高山,一个个深谷峭崖,父亲和战友们不知疲倦、毫无畏俱。在苍茫模糊的幕夜里行车,突发险情随时可能发生,父亲他们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不能有丝毫的马虎,车坏了或是轮胎爆了就自己修理。他们不知经历过多少冰霜雨雪、塌方泥石流,每一次都安全圆满地完成运输任务。
1966年3月,父亲与十几万南京军区的官兵复员来到新疆兵团支边。一来就分配在农一师运输公司汽车二连,单位驻地在阿拉尔,父亲他们的任务就是拉运各种开发建设塔里木的物资,常年累月奔波往返于乌鲁木齐、叶鲁番、大河沿和阿拉尔这条运输线上。那时都是简易土公路,路况极差,从乌鲁木齐往返阿拉尔一趟需要十一、二天的时间,车在路上颠簸,人在车里颠簸。出一趟车,不知遭多少罪。可父亲从不抱怨,他们那代人心里装着祖国,装着大家,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
阿拉尔至乌鲁木齐的公路,一路上要翻雪山、越河谷、过戈壁。我父亲他们车队除了要经历像冰达坂那样的塌方泥石流路段,全程还要翻越100多座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山。冰达坂的盘山公路弯道很多,父亲他们随时要刹车减速,而长时间踩刹车往往造成刹车片高温,导致刹车失灵,只好不停洒水降温。每到冬季,父亲他们不但要克服高寒高海拔带来的不适,还要应对暴风雪天气带来的其它险情。在冰雪路面,要低速行驶,控制好方向、油门和制动,不能猛拐、猛踩刹车,也不跟车过近,防止追尾事故发生。
这条新疆的交通大动脉,在父亲他们的车轮下被一次次碾过……在他们那代人看来,只要踏踏实实地走,就可以战胜前进路上的一切困难。
1985年至2001年间,父亲一直往返阿拉尔和拜城县拉煤,三四天一个往返。冬天,遇到汽车抛锚,父亲就钻到车底下修理,寒冷的风肆无忌惮,等回到车上半个多小时,手脚才恢复知觉。夏天,驾驶室内没有空调,要顶着四十多度的高温行车,汗水浸透了衣裳。
“嘀……嘀”,一串长长的喇叭声唤醒了我的回忆,我们的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有些路段光秃秃、寸草不生。我在想父亲当年一个人在这条路上拉运物资,不知克服了多少困难与艰辛,还有寂寞、孤独与疲劳。以前我和妹妹弟弟们年轻,体会不到父亲的辛苦。今天,自己走在这条路上时,才知道父亲当年的不易。
想到这些,我按捺不住激动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我今天到拜城县的工地检查工作,这段路好长啊,别说是开车了,光是一个单程三百多公里坐下来,就感到好累好累,真不知道您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电话那头的父亲只是“呵呵”地笑着说:“现在的路比我们进疆那时不知好了多少倍,峡谷岩壁上崎岖险峻的路,如今已天堑变通途,舒适、高效而宽坦,出行很便利,驾车不再那么疲劳了。”
2001年,父亲从这个高危岗位上退休了,他的安全行驶里程是140万公里。
今年,74岁的父亲,已是垂垂老矣,他就像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赡养了四位老人,并把他们一一送走,同时又抚育四个儿女,为了我们的成长,燃尽了自己。
我们在父亲身上看到了一种坚强、乐观、恬淡的人生态度。父亲用他的行动教我们领悟人生真谛,无论走过多少坎坷、泥泞的道路,终究会迎来鲜花、蝴蝶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