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村
2017年5月22日,苏州警方接到市民报警,运河公园内惊现一具女尸!警方迅速赶到现场,发现该女子衣着时尚,且全身名牌,但经过仔细勘查发现,她身上的所有名牌,全是假的。经过周密排查,两天后,犯罪嫌疑人曹磊等3人被抓获。
据他们交代,被害人叫刘洋,杀害她是因为问她要两百万做生意,她不肯给。但据警方调查发现,刘洋家境很一般,自己的条件也一般,她哪里能负担得起犯罪嫌疑人口供中所说的两百万呢?
带着种种疑问,本刊特约记者走访了刘洋父母、同学及其前同事等人,并查阅死者微博、朋友圈,以及本案卷宗等,最终还原了这起案件背后的真相——
刘洋1990年出生于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父母都是普通市民,家庭条件一般。她长相普通,从小就属于不受关注的那一类人。2012年,刘洋从江苏科技大学毕业后,在南京打拼了3年,却没混出什么名堂。她意兴阑珊提出辞职,准备回老家苏州寻找机会。
虽然没在南京立住脚,但刘洋却带回了混职场的经验,她对闺蜜王芳说:“部门即是社会,到處都是势利的人,如果我有殷实的背景,职场生涯就不会如此黯淡,以后再找工作,第一件事就是要包装自己。”
王芳以为她只是发牢骚,没有往心里去。没想到一年后再见到刘洋时,刘洋的打扮让她惊呆了。
据案发后王芳告诉记者,刘洋回到苏州后,彼此都很忙,来往较少。直到一年后刘洋打电话给她,说自己升了职加了薪,约她吃饭。她欣然前往约饭地点,吃惊地发现刘洋居然拎着LV的包包,穿着香奈儿的鞋、迪奥的衣服。王芳以前曾在奢侈品专柜卖过货,她对国际品牌很精通,她疑惑地问刘洋:“你发财了吗?”刘洋笑而不语。王芳觉得她笑得奇怪,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刘洋身上穿着都是高仿货。刘洋见王芳识破,反倒挺高兴,对她说:“本来就没打算瞒你,叫你出来就是让你看看,我这行头哪里有破绽。”
通过刘洋的叙述,王芳才知道,原来她回苏州后,一连去几家大公司应聘,但都没有过面试这关。刘洋觉得大公司都狗眼看人低,一定要重金包装自己才行。但是,她手头拮据,买不起高档服装,于是想了个办法,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找到高中同学张晓敏。张晓敏长期做海外代购,同时也卖各大品牌的A货。所谓A货,就是指各种名牌的高仿货。
2015年8月17日,刘洋在张晓敏手里,买下了一只LV的A货皮包、2条Gucci的A货裙子、2双香奈儿的A货凉鞋……如果是正品,加起来起码要花费七八万元,但她只用了一万多元就置办齐全了。
她穿着这些名牌去应聘,最后苏州金蛟龙外贸公司将她录取。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刘洋由此尝到了甜头。她向新公司表示,自己正在旧单位办离职手续,半个月后会到岗。
事实上,上班前的那段时间,她就开始对自己进行了全方位包装,连朋友圈也不放过。她首先换了苏州本地的手机号,然后,郑重地在朋友圈里发了第一张照片,是梳妆台上一排香奈儿的口红,她的配文是:“终于集齐所有色号,好开心么么哒!”而记者在事后了解到,这张照片是刘洋从一个大学同学朋友圈盗用的,那位同学远嫁美国,是货真价实的富婆。
从那以后,刘洋每天在朋友圈发送一些信息量极高的炫富内容。经过半个多月的精心营造,或许她相信任何人只要看了她朋友圈,都不会怀疑她“富家女”的身份了!刘洋就以新员工身份上班了。
金蛟龙外贸公司员工王晓川至今还记得,刘洋到岗第一天,着实轰动了:鞋子是香奈儿新款,包包是LV限量,基本是一个普通职员半年的工资。面对同事们惊羡的目光,刘洋却“谦虚”地说:“我初来乍到,以后还望大家多多照顾!”说话间,她掏出手机加各位前辈的微信。王晓川迅速浏览了她的朋友圈,再次惊讶道:“天呐!刘洋,原来你是一位大金主!你干吗来我们这里上班啊?”
刘洋的经理郭志军后来告诉记者,刘洋入职第一天,他就觉得她来头不小。果然,在后来的聊天当中,刘洋自己透露父母都在北京中央某部门就职,她从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离老人近一些。父母不同意她回苏州上班,反对无效后,只好在苏州给她买了房子……
在同事面前,刘洋把自己包装成勇敢脱离父母荫庇、自强自立的富家女形象,受到所有人的敬佩,领导也很欣赏她,将手中一批优质客户交给她去维护。不到一年,刘洋就升职为部门经理。
这次,志得意满的刘洋喊来王芳,就是为了对自己的装扮进行再投资。王芳不理解刘洋哪来这大的虚荣心,但相信她说的职场即战场这个道理,屡次帮她搭配一些各种场合需要用的A货奢侈品。
2016年3月的一天,刘洋约王芳一起挑选A货钻戒和劳力士手表。刘洋笑着说:“我认识一个大客户,但他在犹豫要不要和我们合作。昨天我们一起吃饭,他老婆说一个人健身寂寞,我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搞定他老婆。”
一起挑选完行头后,王芳陪着刘洋去客户太太常去的那家会所。这家会所至尊VIP价格是6万。王芳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劝刘洋要不算了,刘洋咬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能算了。”她将身上的所有信用卡都拿出来,爆刷6万,办了一张健身卡。一旁的王芳看到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据王芳后来回忆,刘洋后来每个周末都要陪客户太太去健身房,一次消费加个私教就近500元,她听着都牙疼,劝刘洋适可而止,但刘洋却觉得,这不但可以拿下单子,还能拓展人脉。不久,刘洋果然拿下了这个单子,她得意地对王芳说:“看,我这钱没白花吧。”王芳不置可否。
因为客户太太每次都有私教,刘洋为了充门面,也找了一个健身私教,她的私教,就是曹磊。
曹磊,1996年生,四川省成都市人。他毕业于广州一所艺术学校,长得英俊潇洒,笑起来很像明星费翔年轻时的样子。曹磊能歌善舞,可惜毕业一直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后来他转行做了一名健身教练。
其实,据曹磊交代,他早就注意到刘洋:她不仅年轻,而且有钱。每次出入会所都是名牌,上下行头加起来,曹磊目测超过50万!最令他动心的是:其他富婆要么已婚要么离异,刘洋竟然是单身!
从那时候起,曹磊就打定主意:接近刘洋!以后自己的事业就可能会顺风顺水了。
有一段时间,客户太太因有事不能常来。刘洋来后,估计是为了省钱,也不找曹磊,只一个人在跑步机上练,曹磊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直在刘洋身边转悠,没话找话,直到把刘洋逗得开怀大笑才作罢。
为了能让刘洋对自己产生好感,曹磊使出浑身解数:辅导动作时,他的身体会有意无意与她产生接触。有段时间,刘洋的手臂起了一些小疙瘩,曹磊为她准备了一块除螨的香皂。刘洋感动不已,她问王芳:“曹磊这是啥意思?”王芳撇着嘴说:“还能有啥意思?喜欢你呗。不过是喜欢你的人还是你的钱就不知道了。”不知道刘洋那天到底是怎么想的,据曹磊回忆,后来,她似乎对他有意无意的身体碰撞都默许了。
2016年7月的一天,刘洋在举重床上不慎闪了腰,曹磊把她送到体检床上休息。当时两人都穿着清凉的健身服,刘洋不禁两腮绯红!后来,曹磊坚持要送她回家,并贴心地为她按摩……刘洋的腰好了以后,曹磊以巩固效果为由,坚持每天到家里继续为她按摩……
刘洋开始带曹磊出去吃饭、唱K、泡吧,俨然像一对情侣。她对王芳说:“曹磊比我小5岁,长得还不赖,能拿得出手,我现在浑身名牌,身边的男人也得是个标配吧。”王芳提醒她道:“你身上穿的手里拎的都是死的,可这个人是活的,是活的就有感情的,你可别玩火。”然而刘洋并没有听闺蜜的劝告。她很享受曹磊对自己的呵护,享受着女神的待遇。但是,她却坚持让曹磊喊自己姐姐,在外人面前,二人也以姐弟相称。曹磊后来告诉审讯的警官,据他猜测可能是自己私教的身份给刘洋丢面子,所以刘洋对是否将他发展为男友犹豫不决。
2017年元旦曹磊去香港游玩,回来给她带了一套雅诗兰黛白金级奢华6件套装礼盒。收下这份价值3000多元的礼物,刘洋心里应该挺感动的,为此她还亲自下厨给曹磊做了一顿饭!有两次,刘洋还默许了曹磊送她回家,虽然只是楼下,但他已经十分满足。
再说曹磊,自从傍了刘洋这个“款姐”,整天呼朋唤友,称自己手上有钱,经常到处跟别人谈项目。
2017年5月,曹磊在上海的一个朋友朱巍巍主动联系他,称自己手上有个高科技项目可投资,百分百赚钱!原来,朱巍巍从事半导体芯片测试长达8年,他一直想出来单干,可惜设备太贵找不到资金。他对曹磊说:“只要你能找到投资人,我根本就不愁客户!我可以保证这个月投资,下个月就开始赚钱!”他给曹磊算了一笔账,投资500万,两年内至少能赚200万!
曹磊非常兴奋!他立刻约刘洋见面,希望她能答应投资。然而,刘洋兴趣不大,还反过来劝他:“现在创业风险很高,你可不能轻举妄动!”曹磊解释了很久都没让刘洋动心,最后他无可奈何,悻悻然离去。
几天后,刘洋去会所健身,曹磊又对她重提投资的事,但刘洋依旧表示不感兴趣。5月14日,曹磊亲自去家里找刘洋谈,央求她答应投资。他激情高昂地承诺:“我不用你承担风险,你就当是在帮我,借我200万启动这个项目。项目不论是亏是赚,一年以后,我一并将本金和利息还给你!这样行吗?”
然而,刘洋哪来的200万呢?她只是不愿意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罢了,她还假装挺关心曹磊,帮他分析这个项目有多么不靠谱。她说:“你看,最近科技股一直在跌,这个项目根本没你朋友说的那么好!”
曹磊心灰意冷,再一次失望地離去。
那几天,朱巍巍不断打电话给曹磊,问他投资的事,并且说如果他不感兴趣,自己就去找别的合伙人……失去耐心的曹磊,决定铤而走险,绑架刘洋!
2017年5月21日,曹磊花钱雇了社会闲散人员潘继发、向光明2人,商量趁刘洋从健身会所回家的路上,将其绑架。曹磊从租车公司租了一部7座的长安之星,并提前在刘洋的必经之路守候。
根据曹磊的供述,我们基本还原了刘洋遇害当天的经过:当天傍晚6时,刘洋从会所出来。当她走到三香路时,曹磊开车停在她身边,谎称要请她吃饭。刘洋站在路边问曹磊:“你开谁的车?”曹磊说:“我跟朋友借的!你快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刘洋正犹豫要不要上车时,发现车后座有人,她奇怪地问:“还有别人吗?”就在这时,车上的潘继发一下子将后门拉开,潜伏在不远处的向光明及时冲了过来,他们一个拉一个推,想把刘洋弄上车。刘洋意识到危险,双手死死抓住车门不愿上车,并高声呼救!向光明去掰刘洋的手,没成功,于是抬起脚用鞋跟奋力踩刘洋的手指!刘洋尖叫着松了手,被他们合伙塞进后座!
向光明上车拉上门,曹磊立刻开车离开。按照原计划,他们要把刘洋带到春馨园农贸市场,暂时关在一间地下室里。沿路刘洋都在拼死反抗,闹出很大动静。车子行驶到环城西路时,曹磊把车停在路边,让身材瘦弱的潘继发开车,换他亲自去控制刘洋。刘洋趁车门打开的时候,朝向光明大腿咬了一口,然后使出浑身力气想跳车!然而,身材魁梧的曹磊轻而易举就将她控制。刘洋不禁对曹磊破口大骂!曹磊扣住她的脖子,同时用手捂住她的嘴巴。
傍晚6时20分,曹磊一行驾驶的面包车途经西环路高架红绿灯。等红灯时,面包车前后左右都停了其他车,刘洋狠狠咬伤了曹磊的手,并大声呼喊!当时车内的曹磊和向光明大惊,曹磊迅速用手勒紧刘洋的脖子,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向光明则用力按住刘洋的双腿,阻止她反抗!红灯过后,车流继续前行。此时曹磊三人发现,刘洋由于被勒时间太久,已经死亡!
事发后,潘继发弃车而逃。向光明则和曹磊一起,趁着天黑把刘洋丢在公园后门的草丛中……
2017年5月22日,刘洋的尸体被晨练的市民发现,苏州市公安局迅速出警调查。6个小时后,警方锁定曹磊为最大嫌疑人,并于吴中区某会所宿舍将其逮捕!随后2天内,向光明和潘继发先后落网。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所涉单位及相关信息均做了技术处理)
[编后]拥有LV、香奈儿、迪奥这样的国际大品牌,估计是许多女人的梦想,但想拥有,就应该通过正当的手段,通过劳动去获得,而不是通过A货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假富婆。尤其在如今的社会,做人更要低调,要时刻提防那些羡慕嫉妒的目光,要知道,这目光和恨往往是连在一起的。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回头想想,刘洋其实是死在自己精心架构的谎言里。她价值观的扭曲,也间接成了这场悲剧的导火索。只是,这个代价太大了,也太冤了。
编辑/沈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