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
某日我吃晚饭时,手持遥控器反复搜寻,无意间发现《中华好诗词》这档节目,随即被吸引了。在如今一味追求收视率、唯廣告商马首是瞻的电视文化现象泛滥的情况之下,对该栏目工作人员肯为传播中华好文化兢兢业业、齐心协力的精神,我心生敬意。
电视台应该考虑如何对社会有益的问题,并且承担对社会有好的影响的使命。有无这样的思想与理念,决定了哪些电视台有《中华好诗词》一类节目出现,而哪些电视台只能一味在“娱乐”二字上折腾不休。
以为娱乐是电视受众的第一选择的判断,乃是身在误区的判断。电视收视率的降低,受众的减少,首先是由于网络文化现象和手机文化现象的冲击。其次,是由于某些电视从业人士轻率地放弃了在“文化”这一概念之中仍可以有所作为的信心,将好节目的概念缩小成了“最娱乐”的节目的偏狭概念。
在“文化”这一概念中,究竟能否制作出也很受观众喜欢的节目呢?回答是能。
《中华好诗词》《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就是真正好节目的典范。《中华好诗词》在节目中融入了夺冠元素,力图使之寓乐于文化传播;《中国汉字听写大会》同样融入了夺冠元素,节目本身决定了其不可能具有多么强的娱乐色彩,却也同样吸引人。
自从《中国好声音》播出后,许多电视台出现了同类音乐节目。这些节目以通俗的流行的唱法为主。《让世界听见》不同,参赛歌手们所唱大抵是民族歌曲。我无意间看到的那一期节目中,歌手们所唱的还是集体前往西藏采风后的自创歌曲或传统民族歌曲。
中国是多民族国家,兄弟民族的歌曲魅力长久,民族歌曲的呈现平台在电视音乐节目中却日渐边缘化了。《让世界听见》再现了民族歌曲的动听美点。
令我不解的是,它穿插了太多的花絮,加上广告时间,大约五分之二的内容被占去了。尤其不解的是其淘汰方法—每位歌手都接到参赛通知了,并且都按时到了。这时他们才被告知,六人中将有一人按“淘汰”规则不能上场演唱。于是,他们分别被关在小格子间里,期待着助理主持人的通知。所穿插之花絮,无非是选手们忐忑不安的情形——下一位上场的是谁呢?被无情淘汰的人会是我吗?
我无法知道在观众之中,期待着听到歌手们演唱新民歌的人数是多少,巴望着看到歌手们纠结不安之表情的人数又是多少。如果后者居多,我便很替这类音乐节目感到悲哀了;如果前者居多,那我就想不明白节目为何如此设计。
一些多么年轻的歌手,一些多么热爱歌唱的歌手,又是一些多么具有歌唱天赋并且多么敬业的歌手。他们集体深入藏区体验生活,激发灵感,自行创作,都准备好了要献歌于人们……作为观众的人们仅仅欣赏他们的歌声难道真的不够吗?非得看他们形同被捉弄的样子才能大获视听满足吗?难道,在那些青年歌手们深入生活的采风创作中,就没有令观众开心一笑的事了吗?把这些有节制地剪辑成花絮,不是比让观众看到他们不知所措更能满足娱乐的需求吗?
娱乐是人类天性,也是人类文化、文艺的主要组成部分之一,但超越娱乐的满足同样是符合人类天性的,更是人类文化、文艺延续至今,至未来的动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