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宾
在我的朋友圈子里,最惹人注目的人曾是张晓峰。没错,就是那个家境很不错、六岁开始学小提琴、现在在加拿大留学的朋友。
我记得中学开学的第一天,刚到班上,就发现大家围成一团,原来是一个男生拿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电子词典按来按去。输完一个单词后,他用手指按一个键,居然有一个女声将这个单词读出来。
当时的我连个复读机都没有,哪见过这种玩意儿?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个叫张晓峰的男生成了我们班上的主角。其实,我和张晓峰从小就认识。我爸和他爸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但是我爸生性老实,所以当张晓峰爸成为连锁超市的老板时,我爸还是一个小厂的车间主任。
也许自身条件差距过大的两个人不适合做朋友,我爸和他爸是这样,我和他也是这样。这种认知之所以得到加深是因为一件关于布料的事。我妈喜欢布料。我们市里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布行,可以就地买布订做床单或者窗帘,比外面买的质量和款式都好。我妈经常去那个布行看布,但大多时候只看不买。
有一次她又去饱眼福,正巧遇见张晓峰他妈买了一匹好布做床上四件套。布行老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妈一眼。我妈急了,将卡里的钱全买了布,分别用来做窗帘、床上四件套和桌布,家里新得好像过年一样。为此,我爸和我妈大吵一架。我爸并不是因为我妈无缘无故花了钱而生气,而是因为我妈的虚荣而伤心,当然,还有自责。
高中毕业后,张晓峰因为会拉小提琴,进入国内一所著名的音乐学院,而我考上一所普通大学。
大学四年,我和张晓峰只在同学聚会上见过一面。张晓峰还是那个主导聚会走向的主角,坐在人群中谈论当下的经济状况,展望未来的人生规划,给周围的人打着高浓度的“鸡血”。我听烦了,反驳了几句。他和周围的人用一种惊讶的眼光看着我。全场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张晓峰露出不痛不痒的微笑,也没有再反驳或者继续这个话题,好像在说:“我说的这些等你以后进了社会就会明白。”至此,饭局的气氛变得尴尬。
我好像变成了一个主动给饭局制造麻烦的不合群的人,便很少参加聚会。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北京。工作后的生活非常辛苦,但好在我确定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张晓峰之前说的种种,比如为人处世的方法、职场的一些规则等,即使我不能说是错的,也不适合我。
我想,这些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话会不会在张晓峰真正开始社会生活時被戳穿?但是,张晓峰凭借家里强大的经济实力,申请了加拿大的一所艺术院校,去读研究生。
张晓峰每次放假回来都会联系我。他还是改不了老样子,好为人师。比如说花60万读了研究生,但他认为60万其实不算什么,并且劝我离开北京,觉得我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我听着听着,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他的千言万语好像还不及我面前的一杯饮料来得实在。我惊奇地发现,他的这些论调已经无法激起我的任何情绪了。我甚至能从中发现一点儿幽默。我终于能不嫉妒他的主角光环,不因为这个光环而把自己投到一个卑微的阴影里。我想告诉他其实60万可以开一个有前景的小公司,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永远也不会了解这点,他只是一味地以自己的世界观套用所有的生活模式。我尊重他的观点,但是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不让他的观点影响到我。
他继续着自己的长篇大论,我专注地吃着眼前的食物。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的世界越来越安静,最终,我只听见饮料泡沫破裂的噼啪声。这一刻,我的心情是轻松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