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魂的城市是可耻的

2018-01-14 02:24w.junitaille
东西南北 2018年22期
关键词:蒙特利尔灵魂精神

w.junitaille

什么才是一座城市的灵魂?有人说是城市里的文化。就像钢琴家看它拥有多少书店,也如美国规划学家沙里宁所言一“城市是一本打开的书,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它及其居民的抱负。让我看看你的城市,我就能说出这个城市居民在文化上追求什么”,传统文脉和历史底蕴构成了城市的筋和骨。

有人说是建筑。因为这个世界无法想象抛弃凯旋门的巴黎、抹掉帕特农神殿的雅典、丧失斗兽场的罗马和失去东京塔的东京,是否依然能成为世界名城。

也有人说是美食。“午市穿透味蕾,夜宵浸润灵魂”,哪怕是人声嘈杂的菜市场,也能被陈晓卿认为“在城市里逛菜市场就像看艺术展”。

德国哲学家斯宾格勒说,城市精神才是一座城市的灵魂。“城市精神是一个城市在向世界展示它的人文与自然风貌的同时,展现出来的独特的、内在的风韵,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它应该是这个城市中各个群体的一种主体风貌。城市精神应该是多元的、丰富的、精彩的,它所表现的不仅仅是这个城市现在的精神风貌,还将充分体现这个城市的底蕴和未来图景。”

怎样构筑城市的灵魂

那么,何谓城市精神呢?

加拿大人贝淡宁久居中国,他曾写过一本与自己工作和生活密切相关的书,名字就叫《城市的精神》。他在书中列举了耶路撒冷、蒙特利尔、新加坡、香港、北京、牛津、柏林、巴黎和纽约这9座城市,通过对比它们各自的特点,形成一套能检测出城市精神的测评体系。

比如他从宗教角度入手,认为宗教就是耶路撒冷的灵魂,这座“宗教之城”堪称一座拥有上帝形象的城市;从语言发展和多民族融合的角度切入,不光是英语和法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也在蒙特利尔拥有广泛的应用基础,所以贝淡宁把蒙特利尔称为“语言之城”。

按照这种分法,北京被称作“政治之城”,香港是“享乐之城”,新加坡是“建国之城”,牛津是“学术之城”,巴黎是“浪漫之城”,与过去和解的柏林是“宽容之城”,“世界首都”纽约是“世界之城”。

城市的精神和灵魂,其实和城市形象、地位并没有太强关联,更不是靠几个PPT和几部纪录片就能衬托和显现。城市的精神与“创新”“厚德”“自强不息”等口号式标语无关,一座城市的灵魂,也不可能肤浅到用几个字就能展现和彰显。

构筑一座城市的灵魂,既需要城市特有的气质和文化沉淀的积累,也需要类似“爱城主义者”式的城市主体去参与并践行。

天堂需要不同的城市

贝淡宁自称为“爱城主义者”。他曾以老家蒙特利尔为例,说明自己为什么把蒙特利尔这座城市的精神灵魂归于语言,从而在书中把蒙特利尔命名为“语言之城”:“在我的老家蒙特利尔,大家想讨论的是语言的问题,说法语的人和说英语的人总是有一些矛盾,这个是大家都关注的问题。”

“北京不管是什么人,比如出租車司机,通常都会讨论政治的问题,可是上海人对政治的问题没兴趣。”贝淡宁认为每座城市里的人都有自己专属的兴趣和谈资,不同城市的人对不同事物的关注,让城市的灵魂变得丰富而有趣。所以在北京胡同时,他思考的是帝王之都中的犄角旮旯里正在发生哪些有意思的事情;在香港胡吃海喝时,他关注街上那些用手背遮挡霓虹灯的过路人;去耶路撒冷朝圣时,他想的是如何和这座城市里的圣徒同分享宗教的神圣;在纽约第五大道散步时,他又开始留意起那些沿街乞讨并不断把手伸向自己的流浪汉。

但这名出生于蒙特利尔、现居中国的爱城主义者认为,世界需要包容每座城市各自的精神和灵魂,让不同城市的价值观进行交锋,进行灵魂的碰撞,这样才能形成一个更加丰富多彩的地球村。

“如果天堂只有一种城市、一种时代,我觉得那不是天堂。天堂需要不同的城市、不同的时代,需要上世纪30年代的哈尔滨精神、70年代的柏林精神、80年代的耶路撒冷精神,这样才是天堂。”

学者刘瑜曾这样评价贝淡宁的“爱城主义”:“我非常理解他所说的爱城主义,尤其在中国的文化传统里,我们的社区认同过多地集中于爱国主义,爱国主义当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丰富、多元的生活除了爱国主义以外,还应该有爱省主义、爱市主义、爱县主义甚至爱村主义,这才是一个丰富、多元的社会认同,是一个更健康的认同。”

城市灵魂的主体是不同阶层的人

法国城市地理学家潘什梅尔在其所著的《法国》一书中,曾经这样写道:“城市既是个景观、一片经济空间、一种人口密度,也是一个生活中心和劳动中心,更具体点说,也可能是一种气氛、一种特征或者一个灵魂。”

城市的灵魂,当然和城市里各个角落的脉搏与呼吸息息相关。

上海交通大学经济学教授陆铭2016年去台湾旅游时,曾对台湾的各城市有过如下评价:“他们的楼真是破多了,街道真是窄多了,但仔细看看,整个社会点滴都渗透对弱势群体的关爱。文明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有的追求。”

这样的感受,被他写进了《大国大城》里。在他看来,城市的灵魂由那些被人们忽视的个体构成。“城市应该像欢迎高技能劳动者一样欢迎低技能劳动者。”陆铭这样写道。

贝淡宁也认为,构成每座城市灵魂的主体,并非建筑、文化、历史和美食这些形而上的概念,而是那些居住在城市里的不同阶层的人。

谁是城市的主体?是所有住在那个城市的人。“在上世纪60年代的蒙特利尔,说法语的人没有什么权利,他们对这个城市也没有归属感,因为他们觉得他们被说英语的人压迫,所以对这个城市没有情感。因此我觉得,城市精神的主体应该是所有住在这个城市的人。留住人,城市就留住了精气神,就留住了属于自己城市的灵魂。”贝淡宁说。

美国作家马修·德斯蒙德在最新出版的《扫地出门:美国城市的贫穷与暴利》(下称《扫地出门》)中,用8个美国底层故事,为理想中城市平等、包容的价值观招魂。

在美国西北部城市密尔沃基的贫困社区里,单身妈妈、打工男孩、残疾群体、瘾君子们构成了一幅城市边缘群体的肖像画,每个人都在与这座城市发生联系与互动,而让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屈服并搬离的一大因素,是与日俱增的生活成本和压力:房价狂飙,房租、物价飞涨,公共设施简陋……

于是,城市的精神和灵魂不再,那些本该享有城市公共空间一席之地的城市人,最终被先进的、现代的、象征未来趋势的城市发展新理念“扫地出门”了。所以才有了书中穷人“及时行乐”的消费习惯,因为即便手握低端补偿金,房租的曲线起伏和房东驱赶租客时的音量,也会不自觉地影响并左右他们的日常生活。“努力就能改变生活”这句话,在《扫地出门》里的被驱赶群体看来,只不过是一句以“阶层跃升”为诱饵的空话。

《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作者简·雅各布斯曾说过,空间是每一座城市的灵魂。“城市规划的第一要旨在于如何实现多种功用的混合、为各种功用提供足够的空间。”这其实很好理解:有了空间,才会有各种公共活动,而这些活动都离不开主体的参与。所以,城市的灵魂当然是居住在其中的城市人,是那些与建筑互动,与历史相逢,并无时无刻不在制造、分享和传递美食的城市人,他们才是一座城市真正的灵魂。

正如高雄市立历史博物馆里的那句话:“一座城市的灵魂,不在其绚烂鲜明的外观样貌,而在于人们如何真实地生活。”

(张北北荐自《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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