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小丹
一场雨落后,秋天就倏地窜到人面前,劈面相对。这个时节于我而言,是伴随着浓郁的木樨花香气而来的,还有一场场不痛不痒的小病症。
先是皮肤过敏,两只小腿上在某一天傍晚莫名地起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风团,瘙痒灼痛。连夜去了医院,医生说这是季节交替之际的蚊虫叮咬所致,随后开了些涂抹的药膏。
而家里的其他人却安然无恙,我忍不住感慨,看来就是自身体质的问题了。
记得曾经出现类似的皮肤问题是在惨绿的青春期。17岁的夏天,荨麻疹像一个缠绵的梦境,每时每刻都提醒着我,拥有像那时的心一样敏感的皮囊。当被嬉闹的室友无意间抓了一把胳膊,或者抱着一摞习题集走十分钟的路程到教室,身上就会有一道道像山丘般隆起的粉红色痕迹,触目惊心。我吃了一段时间的药,情况有明显好转,可一旦停药,又卷土重来。我有些无奈,总不能依靠天天吃药来庇佑吧?
那时,我正陷于饶雪漫的“疼痛青春”里,记得小说里那个谨慎慌张的温情男子,曾温和地对忧郁的少女小米说:“季节过去了,过敏就会好起来。”而我也固执地相信,总有一个人能带我走出这充满着小确丧的青春,总有一天,我的皮肤会落落大方地与这个世界频频触碰。于是,没怎么犹豫,我便把占据收纳盒整整一格的白色药片扔进了垃圾桶。
再等等吧,我不想要这样被挟持的人生,随遇而安就好。
所幸,17岁的夏天走到尾声的时候,荨麻疹的症状开始慢慢减轻,直至秋意渐浓时彻底消失。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寻常的病症发展过程,在我看来,像是具有了某种伟大而隐秘的意义——我战胜了恼人的荨麻疹,就仿佛我战胜了少年时代的彷徨、苦涩与迷惘。而带领我“取得胜利”的人,就是我自己,只有我自己。
“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的路人”这类说辞还未铺天盖地时,我就深知,没有谁会陪谁长长久久——是啊,一个倔强的女孩,很小的时候就与父母分离,去到陌生的地方,寄住在亲戚家里,她如果不尽早学会独立,要如何挨过成长的刀光剑影呢?因而,无论是漫长的皮肤过敏,还是来势汹汹的流感,在面对这些病痛时,我早已习惯一个人独当一面,且丝毫没有“你看起来好孤独”的自觉。
待长成了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每当生病的时候,想到背后空无一人,我瞬间就活成了一支队伍。
就在这次皮肤过敏轰轰烈烈发作的当口,感冒也兜头来袭。在头重脚轻的感觉中硬着头皮写完稿子,我立马去了医院。等问询、量体温、配药、输液等一系列程序走完,看着左肩上方的输液管里一滴一滴往下走的药水,就像亲眼看见时间的流逝。
我想起年少的时候,大多数人生病了,身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嘘寒问暖。他们是我们的爱人、亲人、朋友,甚至陌生人,在我们的身体最脆弱的时刻,他们无条件地陪伴、帮助,也许还要忍受我们因为病痛的折磨而变差的脾性。我见过陪着女孩来输液的男孩半个小时后因为无聊而跑去对面的网吧消磨时间,也见过任性的小孩子因为打针的疼痛而拍翻奶奶手里的白粥。而有时候,恋人失散、亲人永诀这样的结局只是时间问题,那些在生病的时候陪着我们的人,在时光的颠沛流离中,又能有几个始终如一?
生命中那些能陪你打针的人,你一定要心存感激。然后更多的时候,你要习惯在拔了针头之后,自己按住出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