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处不诗行

莲荷

若不是借西昌第二届邛海“丝绸之路”国际诗歌周的机缘，与台湾资深诗人绿蒂老师再度会晤，我根本不能读懂绿蒂老師的许多诗歌。

那天绿蒂老师因身体稍有不适，没去昭觉，机缘巧合我得以向他当面请教。这才发现不单是我，许多人都没能领会到绿蒂老师那婉约优雅的诗行里，深藏着的人生哲理与玄妙禅机。也是在绿蒂老师许可之下，我才敢写这篇导读。

在遗忘之前 绿蒂

岁暮的烟霞垂落

在遗忘的深渊

赶在遗忘自己之前

植一棵擎天向阳的白桦

仰望成优雅的形象

如风飘游自在 如云干净无碍

赶在遗忘之前

把欲语的隐喻镂刻成碑

成为每天日出日落的重复

成为永不歇止诉说的海潮

赶在遗忘旅途之前

行走未竟的旅程

不管在陌生偏僻的小站下车

或在似曾相识的乡愁|里羁留

赶在遗忘之前

把疏散的文字

砌积成小小诗的城堡

密实得连春风也穿透不了

遗忘就只是全新的

无知与留白

人总是会老，暮年失忆是人生之痛。

“岁暮”指人到晚年，“烟霞”比喻人一生的过往，“烟霞垂落/在遗忘的深渊……”喻指那些老年失智的人。用如此美好的语言去描述老年痴呆症，只有诗人才做得到。绿蒂老师说他看到患了老年痴呆的人（他觉得这个词很刺激人）渐渐坠入懵懂无知，他充满同情却又无可奈何。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是通过他人的遭遇来警醒自己，赶在遗忘之前，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尽到自己该尽之责。束，而全新的生命体即将重新开始……

“赶在遗忘自己之前/植一棵擎天向阳的白桦/仰望成优雅的形象”这样，哪怕自己将来不幸“垂落在遗忘的深渊”，也“如风飘游自在如云干净无碍”。

“赶在遗忘之前/把欲语的隐喻镂刻成碑/成为每天日出日落的重复/成为永不歇止诉说的海潮……”所以绿蒂老师截至今年已第十八本诗集问世。他把欲语的隐喻镂刻成碑，植入历史的长河，让一本本凝聚诗人心血与智慧的诗集，成为永不歇止诉说的海潮。

“赶在遗忘旅图之前/行走未竟的旅程”趁还记得自己还有哪些人生规划，要赶在遗忘之前完成未竟的规划。人生，只要是在有目标的行进当中，则不管是在陌生偏僻的小站下车，或是在似曾相识的乡愁里羁留，尽到努力，一切随缘。体现出一种积极进取却又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在与绿蒂老师的短暂接触中，确也感受到他恬淡雍容的处事风范。难怪他年过七旬身心俱佳，照常每年无惧舟车劳顿，游走于世界各地。今年他已是第八次应邀来到大陆，且不等西昌诗歌周结束就马不停蹄地飞往海南应邀讲课。

绿蒂老师的人生观是豁达的，赶在遗忘之前做好要做的事，那么“遗忘就只是全新的/无知与留白”。他谈到他的朋友台湾知名作家琼瑶，琼瑶的先生平鑫涛八十多岁病重失智，生命已失去任何意义。琼瑶说：我去看他，他已不认得我，他与我的缘份已尽。其实不仅仅是他与琼瑶的缘份己尽，他与他所有的人、事、物的缘份皆已尽。意味着这期生命行将结束，不可强求。琼瑶不同意医院的插管抢救，她不忍让他弥留之际再受折磨，她力主放弃无效的抢救，让她的爱人安静地走。绿蒂老师认同这种生命观。“全新的/无知与留白”就是老旧的生命体无憾地结

北港溪的黄昏

绿蒂

小河潺潺

记载着小镇的繁荣与变迁

映流著童年的颜色与气味

母亲重复又重复的叮咛

已不在故里的碎石路口瞭望

濯足戏水的溪河

已不见清澈见底的鱼嘏

防风树排植成水泥丛林

阻隔了橄榄树悦耳的蝉鸣

妈祖庙缩小了记忆的版图

不再是儿时嬉游的乐园

桥上没有载运甘蔗小火车的汽笛

只有南阳国小的弦歌

与凤凰木依旧

防波堤延得更长

挽不住流逝的波光粼粼

再提升楼层巍岸的高度

也遮不去余晖透露的感伤

每一时夕光缓缓编成

七十余年岁月的织锦

小渔舟在三级风中

引领视线航向更远方的苍茫

回眸平溪落日始觉

我的爱在风中

我的诗在风中

人生最后的一段乐章

也在风中迤逦演出

诗人故乡的一条溪流，“小河潺潺/记载着小镇的繁荣与变迁/映流著童年的颜色与气味”，想起故乡，脑海中自然浮现出母亲在故里的碎石路口盼儿的身影，“重复又重复的叮咛/已不在故里的碎石路口瞭望”岁月无情，物是人非。而今“已不见清澈见底的鱼嘏/防风树排植成水泥丛林/阻隔了橄榄树悦耳的蝉鸣”。诗人在感叹，城市扩大了，高楼耸立排植成行，水泥丛林取代了昔日的防风树林，然而曾经濯足戏水的溪河，却再看不到清澈见底的鱼嘏，再听不到橄榄树悦耳的蝉鸣。这或许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过程，台湾亦如此走过。

“妈祖庙缩小了记忆的版图/不再是儿时嬉游的乐园”诗人小时候在妈祖庙里跑出跑进嬉游玩耍，那时觉得妈祖庙好大好阔，长大后才觉得并没有那么大啊，且庄严肃穆，并非儿时的乐园。

“桥上没有载运甘蔗小火车的汽笛/只有南阳国小的弦歌/与凤凰木依旧……”如今桥上再没有响起载运甘蔗小火车的汽笛声，只有南阳国小的朗朗书声与凤凰木依旧在。岁月变迁，还好，总有景物依旧。

“防波堤延得更长/挽不住流逝的波光粼粼/再提升楼层巍岸的高度/也遮不去余晖透露的感伤”，再长的防波堤，也挽留不住流逝的波光，再高的楼层也遮不了余晖透露的感伤。体现出诗人对自然生态消逝的伤感，以破坏生态环境为代价换取的经济发展，大自然也是不赞成的。所以“再提升楼层巍岸的高度/也遮不去余晖透露的感伤”。

“缓编成/七十余年岁月的织锦/小渔舟在三级风中/引领视线航向更远方的苍茫……”自信自己没有虚度光阴，七十余年的岁月，在他看来就是每一时夕光缓缓编成的织绵，诗人没有夕阳西下的伤感，有的只是织绵般光彩夺目的人生。纵然只是一叶小舟，在风浪之中还要引领视线航向更远方的苍茫……

“眸平溪落日始觉/我的爱在风中/我的诗在风中/人生最后的一段乐章/也在风中迤逦演出”诗人始终是恬淡的，洒脱的，蓦然回首，方才发觉，他的爱在风中，他的诗在风中，他的人生最后的一段乐章也在风中迤逦演出。诗人一生有爱，与诗相伴，一生努力不畏风雨。从十六岁写诗至今，六十年笔耕不辍，暮年也不懈怠，他要让他的人生最后的一段乐章也在风中迤逦演出。

责任编辑：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