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是教养的修行

夏眠

学生时代的第一份实习工作，是在一家非常知名的跨国企业。

有一次，人力资源总监亲自跑到我们招聘办公室来，和前辈交代了几句。前辈点了点头，朝我招招手，并关照我：到时候看着前来应聘人的眼睛。我有些奇怪地点点头。等应聘者来临，我顿时理解了前辈的意思：他下半身是义肢。

我下意識地低下了头，前辈察觉到后，不动声色地把面试人资料推到了我面前，继而开始问应聘者各种专业问题。

事后，前辈告诉我：他的资料里只写了他的成绩和专业技能，未曾提过他没有双腿，证明他是想和普通人那样生活。我让你看着他的眼睛，是为了避免你注视他残疾的双腿，但你一低头，他就知道了你是在回避，所以我才把面试资料推给你，让你看资料。

听他解释完，我的脸烧烧的，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以教养良好自居。暗地里对自己说，下次待人接物，一定要有礼有节。

也许是因为这样，莫名地吸引到了一位男性，他独自在陌生的城市打拼，在一次集体活动后，我邀请他去星巴克坐一坐。没想到的是，他似乎完全不熟悉星巴克的点餐流程。他在点单台耽误了好久，每一款都会细细问过，反复犹豫要不要下单，队伍后面的人不耐烦地抱怨起来。这时候，我也开始不耐烦地催促他，他有些惶恐地看着我。这一次约会让我俩都无所适从。回家后，我向母亲吐槽，怎么会有人连点餐都不会，没看到后面这么多人，浪费别人时间！母亲皱着眉头，埋怨我道：“囡，是你考虑不周，他家里条件有限，为什么要带他去他所不熟悉的地方呢？是你自己先失了礼数，怎么反而埋怨别人没有教养呢？你对他，太过挑剔了。”

顿时，原本一肚子怨气的我只能看着母亲哑口无言，许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果他不是我准备发展的追求者，如果只是普通人，比如那个下半身是义肢的同事，我还会如此挑剔、这里不满那里不满吗？不会。因为我会告诉自己应该对他宽容，会为自己的不周到而感到羞赧。可是为什么涉及爱情，就变得谨慎而挑剔，难道爱情中就不需要教养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可我依然这么做了，只是因为我在爱情中变得任性而吹毛求疵，觉得对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苛求完美的对象能够包容不完美的自己，一旦不符合自己的理想标准立刻嗤之以鼻。

现在想来，感情，是弥足珍贵的东西，有时候不恰当的挑剔和口无遮拦的直率，会一点点侵蚀和磨损它。我们希望的教养，其实是一种宽慰的温柔，这份温柔，却具有无坚不摧的力量，对友人，它是传达善意的信号，在对方难堪时有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台阶；对爱人，它是抚慰心灵的暖流，在矛盾爆发之际化解于无形。

和伴侣白头偕老，不只是愿望，也是一场修行，彼此修行着给对方的包容和妥协，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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