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派相机

两色风景

一

风儿轻轻掀起野餐布的一角，和煦的阳光暖暖地洒在狼藉的杯盘上。

八达国的国王陛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是春季的一天，风和日丽，最适合外出郊游。于是，国王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带上亲朋好友一块儿到郊外踏青。

除了国王，郊游大队的成员还包括：王后、小王子、聪明大臣、钝钝保姆和勇敢骑士。现在，他们个个吃饱喝足，躺在草地上露出一脸的惬意。

“接下来咱们干点儿啥？”国王像问大家，又像自言自语，“对了，拍照！”

其他人纷纷一骨碌坐起。有道理，在这么美好的春光里，来到这么美丽的地方，不留几张照片怎么行？

“带相机了吗？”王后问国王。

“那当然。”国王得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部相机，“这还是我特地从国外订购的最新型号呢。”

二

王后连忙选定了一处动人的风景，她摆出名模般的姿势，说：“先给我来一张。”

国王立即举起相机，对准王后——“咔嚓！”

真方便，一拍完，照片就出来了。

王后立刻抢过去，想看看效果，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这拍的是谁呀？这是我吗？！”她愤怒地喊起来。

大家连忙凑过去看。真的，任谁也不会觉得照片上那个胖得像气球一样的女人是尊贵的王后。虽然王后本身并没有漂亮到哪儿去，但照片上的女人显然更丑。

“怎么会这样？相机有问题？”国王纳闷地把相机递给聪明大臣，“你给我拍一张吧。”

在另一处背景前，国王努力做出英明神武的神情。

三

“咔嚓！”

大家再次凑到一起看照片。啊，这哪里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样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滑稽得像个小丑！

看来的确是相机的问题，它会把好端端的人拍得惨不忍睹。

大家都挺郁闷的——这意味着，他们不能用这相机拍任何照片啦。谁愿意自己的形象被糟蹋呢？

不不，应该说，郁闷的只有大人。小王子就觉得这相机挺好玩的。

逮个空子，他从国王手中夺走了相机，笑着说道：“父王，我给您拍一张！”

不等国王拒绝，小王子已经按下了快门。

令人意外的是小王子拍出来的国王十分正常，甚至配得上“英明神武”“器宇不凡”之类的形容词。

四

咦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照相机恢复正常啦？

怀着疑惑，相机开始在大家的手里传来传去，大家互相拍来拍去……

钝钝保姆拍出来的王后既端庄又迷人；

王后拍出来的聪明大臣跟平常没有两样；

聪明大臣拍出来的小王子显得机灵又可爱；

小王子拍出来的钝钝保姆有一张癞蛤蟆那样的大嘴；

差异最大的要数勇敢骑士，他在女士们的镜头下如同神话中的英雄，男同胞一操刀却俨然一个打了败仗的俘虏……

聪明大臣大喊一声：“我知道啦！”

经过反复的试验、比较、琢磨，最后还是八达国的头号聪明人率先想出了答案，其他人纷纷做洗耳恭听状。

“陛下，您说这相机是从国外买的，是吧？”聪明大臣说，“我听说，外国的相机制作技术很发达，采用的都是高灵敏的感光材料。”

“然后呢？”

“可能是因为太灵敏了，这相机竟然可以捕捉到拍照人对拍摄目标的看法。简单说就是你对一个人印象越好，拍出来的他也就越好看，反之……”

所有人恍然大悟！

五

钝钝保姆跟王后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俩的感情很深，谁拍谁都不会难看。但是小王子却不喜欢钝钝保姆，因为她爱唠叨，还总逼他喝最难喝的牛奶……小王子最喜欢的人是国王爸爸，因为爸爸会宠着他，给他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刚才野餐的时候，王后抢先吃掉了国王很想吃的那份三明治，这实在令国王耿耿于怀，怪不得他拍出来的王后会那么胖。同样的道理，国王在跟聪明大臣玩扑克的时候作弊又耍赖，在成熟的聪明大臣眼里，这样的行为实在很幼稚，很可笑……

至于曾经立下无数战功的勇敢骑士，哎，恐怕八达国国内没有一位女士不把他当成自己的偶像吧？在这种情况下，八达国男士们的嫉妒心理也就可想而知啦。

真相总是残酷的。偏偏刚才每个人都给别人拍过照，现在那些照片就像证据，将他们内心那不为人知的情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郊游的气氛变了，变得跟检讨大会似的。

“勇敢兄，看来我的心眼还是太小了。我不该背地里说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以后我再不这样了。”聪明大臣红着脸说。

“哦，亲爱的聪明兄，快别这么说，我总是恃宠生娇，这件事对我也是个教训！”勇敢骑士的口吻好诚恳，“战胜自己并不比战胜别人容易！”

“我想，今后我们应该更多地去理解彼此、关心彼此……”王后羞答答地向国王建议道。

“完全同意！我也要请大家帮忙监督我，让我成为更合格的国王！”国王信誓旦旦地握紧拳头。

小王子也在跟钝钝保姆道歉，钝钝保姆则眼含泪花地保证以后再也不逼人干他们不爱干的事情了。

六

太阳快要落山了，焕然一新的郊游大队也准备回家了。

小王子提议：“我们拍一张合影吧？”

“好哇。”聪明大臣响应，“谁来拍呢？”

气氛又僵掉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自告奋勇。要知道拍合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有一個人负责按下相机上的定时按钮，而那样的话，出来的照片就会记录下那人对所有人的印象，包括好印象和坏印象……

大人们开始相互推让。扭扭捏捏地做害羞状，让人觉得刚才表决心的是另外一群人。

最后还是小王子挺身而出。可是他拍出来的照片又跟大人们想的不太一样——

照片上，所有人都不难看，除了他自己。

“我还是觉得，刚才把勇敢叔叔和钝钝婶婶拍得那么难看很不对。”小王子挠着头，“我真讨厌自己。”

大人们心疼地轮流抱起了小王子。

看来，这大合照是铁定拍不成了。不能在这么迷人的地方合影实在很可惜，但似乎也只有回家一条路可走了。

七

就在这时，一位扛着锄头的农民恰好从这里经过。聪明大臣立刻叫起来：“老先生！老先生！可以请您给我们拍张照吗？”

对呀，眼前的这位农民完全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他拍出来的照片，当然不会带上任何主观色彩啦。

农民答应下来，又要求道：“我也好久没照相了。我能跟你们一起拍吗？”

“当然可以！”

于是，农民找个地方摆好相机，按下定时快门，然后匆匆忙忙地跑进国王他们的队伍……

“咔嚓！”

全家福终于拍成了。照片上，国王一行人个个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特别好看，也没有特别难看。

然而，这张来之不易的照片却还是存在问题。那就是几乎每个人在看过后，都会指着那名强烈要求入镜的农民问：

“这位超级大帅哥是谁呀？”

（插图/张小乔）